第387章 人人都在生氣 作者:未知 秦凝說完,就聽見王主任笑了起來。 “哈哈!別急啊!本來,你倒是沒希望的,哎呀,這個,全公社名額總共一個,那麼多人爭,我也挺爲難,所以我總要查查被推薦人的背景什麼的,我查了你了,你和文化局丁局長,根本就不是什麼親戚,你家還是地主成分呢!你們倒是有個當高級工程師的親戚,不過離得遠了啊!” 王主任手裏夾着煙,笑着,向秦凝走來,煙霧的味道更加濃烈。 他的話也雲罩霧繞起來:“但是呢,很多事都是可以開先例的嘛,要是別人這樣的背景,那肯定不行,但是,你嘛,咱們也算老相識了呢……” 王主任在秦凝背後站住,話頭也頓住。 秦凝的意識裏便能感覺,一隻手,向她肩膀處伸過來。 秦凝“忽”的身子一側。 王主任手搭了個空,身子往前一衝,撞在了兩張辦公桌拼就的會議桌上。 他大力的“嘶”了一聲,捧住下腹部,從辦公桌上擡頭,臉色已是無比惱怒:“秦凝,你,你最好留下來!別搞得大家難看!你小心你文化站也呆不了啊!” 秦凝一側嘴角勾了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扭開門鎖就走了。 她把王主任的辦公室門重重的關上,看着兩三步外的陽光,只覺得心裏無比的鬱悶。 “唉!” 她嘆一聲,剛轉頭要走,便看見長走廊的最底端,站着那個戴眼鏡的賈祕書,正扶住走廊的柱子抽菸。 當他的眼神和秦凝的對上,他驚訝的張大了嘴。 秦凝冷冷的看了看他,大步走了。 心情太差了,秦凝一時不想回去文化站,她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平心靜氣的面對陶麗芬。 人生,真是一場又一場的修煉啊! 以前一直覺得,自己能對有敵意的人“剛”就行了,現在才知道,對沒有經過她同意的善意,也必須“剛”纔行。 這次的事,就當又是一次經驗教訓吧! 秦凝這麼安慰自己,心裏明白,要是這事只涉及自己,那今天肯定不能讓王主任直着身子出門,但現在事情裏還牽涉了陶校長、張站長這些人,秦凝也不能貿然的只爲出口氣啊。 畢竟打人也要理由,她的理由是什麼? 今天這種事,只能算是心照不宣的疑似職場騷擾,既沒有證人,也沒有證物,就算在法律相對健全的後世,這種事一旦去揭露,女方也總是喫虧些,何況這保守落後的七十年代。 秦凝悶悶的走在街上,這麼個芥菜籽大的小鎮,剔除了文化站,實在是無處可去,最終她走到了蔣丹家。 “蔣丹?在家嗎?” 秦凝在門口喊了聲,蔣丹的腳步聲就很大的從屋子裏出來了:“凝凝,凝凝,你怎麼來啦?我都好多天沒看見你了,快進來呀!” 蔣丹媽媽也出來了,臉上笑容欣喜又親切:“真是秦凝來了,好多天沒見你了。” 一番寒暄,蔣丹拉着秦凝進了自己的房間,在牀沿上坐下: “我有好多話跟你說呢,之前去文化站找了你幾回,陶姐說你請假了,我還擔心你家裏有什麼事呢,後來我街上遇見你和你那個情哥哥,我就放心了。怎麼,你哪位回去了?” “嗯,回去了。” 兩人說着話,但秦凝笑容淺淡,蔣丹還以爲是她依然傷離別,便笑着說:“嘖嘖嘖,看你這有氣無力的樣子,這麼捨不得啊,快結婚唄!” “會的,等他那邊申請,他們工作特殊,要申請。” “哦,這樣啊,不過,你肯結婚,就是好事,恭喜你呀!” 蔣丹眼裏是真心實意的高興,秦凝打起精神來,說: “什麼恭喜我,我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結呢,倒是你,五月一號是吧,實在是在眼前了,哎,咱們也不玩虛頭八腦的了,我直接來問你一聲,結婚禮物,你想要什麼?我這再不趕緊送,我都過意不去了!” 誰知蔣丹的笑臉立刻垮了,默了片刻,嘆氣:“唉,日子……改了,暫時還沒定。” “出什麼事了?還要改日子?” 秦凝沒掩蓋驚訝。一般來說,農村訂下了結婚日子,極少有改的,除非是家裏老人身體不好或者是出了別的大事。 蔣丹垂下眼,半天沒出聲,不斷的攪着手,沒有了剛纔的開心樣子。 最後,她吸了吸鼻子,擼了下臉,說: “這個事,幾個原因。你上次不是在街上看見我拎着菜嗎?我被我外公那邊叫去訓話了。他們啊,一聽說我攀親了、人家還不錯以後,就開始假裝關心我媽和我們了。 那畢竟結婚是大事,周健家送日子什麼的,該請我舅舅的,必須請啊,要不然,女方連舅舅家都沒有,也實在說不過去。 可你也知道的,我外公和舅舅他們,一有機會就想拿捏我們,現在我要結婚了,他們還不是趕緊的想要得些好處嘛,我舅舅從我定親以後,跟周健家認識了,就總跟周健家提,一會要這個禮,一會要那個禮。 剛開始,周健家還能忍。可沒幾天,周健在被單廠轉正了,當供銷員了,他們家態度就變了,對我不冷不熱的,雖然大家面子上沒說,但我能感覺出來。 那等周健家送了結婚日子以後,我媽就跟我說,既然結婚,還是領個結婚證比較好,我就和周健說了。 周健覺得挺好,但是他爹孃不高興了,說我們家總是愛搞麻煩事,鄉下結婚,哪裏有領結婚證的?領結婚證還要跑到城裏被單廠那邊去打申請什麼的,來來回回不都是錢?那東西有什麼用?就我們家事多! 我跟我媽說,要不,算了,別領了,反正鄉下都這樣。可我媽堅持,說結婚是大事,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當然,周健對我還是不錯的,同意了,說怎麼的,他也勸服他爹孃,跟我去領。 可是就前幾天,不知道他們家怎麼弄的,說是周健姑父——徐震清,就租我們房子這家,不是在公社革委會當副主任嘛,可驕傲了,說是給周健推薦了這一屆的工農兵大學生選拔,要是周健能選拔上,那以後就是幹部了。 結婚的事情,暫時先放一放,尤其是領結婚證這回事,絕不能辦,也不知道誰想出來的,說我爸媽是離婚的,我爸是下放的、勞改分子、四類分子,要是我和周健結婚了,推薦材料上還要填我的家庭狀況,會影響周健。我……” 蔣丹停下來,用一種委屈但又不敢委屈的眼神看秦凝,嘴角扯了扯,苦笑:“我,能怎麼辦呢?” 秦凝問:“周健想去當這個工農兵大學生?” “誰不想啊!選拔上以後,以後畢業出來就是幹部啊!”蔣丹悶悶的說。 秦凝心裏大叫:我不想我不想啊! 但開口的話是:“所以,是周健說要推遲結婚日子的?” 蔣丹搖頭:“是我,我和我媽決定的。我媽說,這種時候,要是我非要和周健結婚,要是真的影響了周健,以後周健會怪我的,還不如大方點,乾脆再看看情況。” “周健沒反對?” “這個……是我們自己提的,不能怪周健。”蔣丹小小聲的說話,嘴角擠出一抹笑。 “那,周健他,能選拔上?” “應該能吧,他姑父徐震清幫他打點呢,說是給革委會好些人都送禮了。最主要是公社革委會王主任那邊決定,我聽周健說,所有親戚都在出力,他姨父還從城裏買東西回來,讓周健家送去呢!現在就是還有一個副主任的侄子背景比較硬一些,但那個侄子文化還要低些,估計還是周健有希望。” 秦凝沒再出聲,心裏真是抹了一把汗,怪不得公社王主任敢那麼肆無忌憚的,在辦公室就流露出猥瑣樣子,原來競爭還真挺激烈的,陶麗芬啊陶麗芬,啥都不知道,就把她按在了渾水裏,這種事,叫她說啥好,唉! 兩人又絮絮的說了好些話,秦凝眼看着過了下班時間了,才和蔣丹告別,往文化站拿了自行車回家。 東北地質大院的某個家屬院裏。 成屹峯剛踏進家門,任阿山就撲了過來: “屹峯,讓我看,傷成什麼樣兒了?啊?……噯,挺好啊,沒什麼啊,哪兒傷着了?衣服脫下來我看!” 成屹峯笑着,把手裏的一個大旅行包放下,扶着母親的肩膀說: “媽,我沒事,我臉都沒事,我身上怎麼會傷着嘛,就是頭髮燒掉了一點,哦,手上有點,放心放心啊,怎麼,爸他還是忍不住跟你說啦?哎呀真是的,都跟他說了我沒事!” 任阿山沒放手:“手給我看,哎喲……還行,頭髮……剪這麼短……倒也還好。哎喲這個陸水芬真不是東西啊,就知道她不是東西,跟我說你皮焦肉爛,我看她才皮焦肉爛,她全家皮焦肉爛!” 成屹峯解着身上包袱的手頓住:“陸水芬?大伯孃?她……說我什麼了?她怎麼跟你說的?” 任阿山氣呼呼的,但手還是拽住兒子: “能怎麼說,打電話啊!一顆米都不捨得送我的人,竟然打長途電話來說心疼你燒傷了,我信她個鬼! 還說秦凝是跟人家搶了對象,人家纔要燒死她。成屹峯我問你,有沒有這回事?秦凝要真是這樣的,你還跟她摻和,我都看不起你!所以我想不是這樣的,是不是?” 成屹峯看着母親那憔悴又擔憂的臉色,心頭的火竄得“忽忽忽”的,包袱還在身上呢,憤恨地說道: “這話是陸水芬說的?簡直是放屁!你看我的臉就是個例子,你看,我這一點事都沒有,她加油添醋的也太離譜了!她說我的傷就罷了,還敗壞我對象名聲,這我不能忍!媽,你們不跟她斷絕來往,我跟她斷絕來往!” 成屹峯本來還想跟母親細細講一下,這段時間在老家發生的事,包括秦凝找到的一個老中醫,老中醫治好他燒傷的神效等等,都要和母親說一說。 秦凝給他搽了那藥,他也是到了火車上才發現,自己臉上的傷痕幾乎沒有了,原先他還奇怪呢,怎麼和林伯義他們喫飯,林伯義他們也沒有問他怎麼傷着的呢?原來自己臉上完全好了,根本看不出來了啊! 高手在民間,這老中醫真是太厲害了!真是值得講一講的事。 可是,現在他人才踏進家門,母親就和他說了陸水芬造秦凝謠的事,成屹峯決定,老中醫的事他不講了,直接就是說他沒怎麼傷着,根本沒有弄到傷痕累累,陸水芬說的全部是謊言。 不是愛造謠嗎?不是愛在背後攪合別人的事嗎?讓你攪合個夠。 成屹峯乾脆東西也不收拾了,把這些日子陸水芬的所作所爲跟母親講了一遍,把任阿山氣得咬牙切齒,大罵陸水芬: “我就知道,秦凝不是那樣的人,好好的受那麼大驚嚇,她還在背後給我攪事!她有什麼資格跑去人家村裏打聽?我這個當媽的還沒出面了,她算個啥? 還介紹她侄女給你,侄女像了她就不會好!還她侄女,真是太不要臉了,不行,我要跟他們一刀兩斷……” 任阿山罵得很長氣,最後還是氣不過,把兒子拉到癱在牀上的婆婆身邊,和兒子說: “屹峯,你也跟你奶奶說說,把在老家看見的聽見的都說說,你大伯大伯孃都做了些什麼!以後我是不想理他們,不要覺得是我們絕情,誰受得了這種一邊拿着我喫着我,背後攪合我兒子婚事的鬼!” 老太太近八十歲了,往日的歲月再是囂張,癱倒牀上十多年,也早品出誰對誰錯了,此時見任阿山氣得臉都漲了,只會不斷的搖着手說: “阿山,不要氣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不理就不理罷,不要氣了,都是我們家虧待你,都是我們家虧待你……” 這一場氣生的實在不小,直等家裏喫過了晚飯,成屹峯把所有東西收拾好了,把秦凝交代的給每個人的禮物拿出來,任阿山的臉上纔看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