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去吧,率衆歸隊
景和這個直腸子的,這會兒不敢置信地看向紅姐:“什麼,你知道那個可怕地宮的存在?!”
紅姐垂下眼:“我們的人都知道……”
景和氣急敗壞,伸手就像個男人一樣揪住了紅姐的衣領:“紅亭,你知道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上頭的地宮那麼可怕?!”
“你知道不知道,那地宮裏養了好幾條百年大蟒蛇,唐知府那些畜生專門拿災民喂蛇!最大那條蛇王被大小姐單獨撞上了,如果不是大小姐有手段才活下來,今日我一定砍了你!”
紅姐愧疚極了,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明蘭若道:“大小姐,一切都是屬下的錯,屬下沒有想到他們會將您關入地宮,屬下願以死謝罪!”
明蘭若喝着水,冷淡地道:“我整個人,最討厭動不動以死謝罪的人,似乎以死謝罪就能抹平曾經的錯!"
她諷刺地勾起脣角:"戰場上你如果領兵失誤,害死兄弟無數,是不是也動不動以死謝罪,這就是所謂的赤血軍團的風骨?”
一段話,如刀子一樣刺得紅姐臉色難堪又羞愧到了極點。
偏偏大小姐每一句話雖然刺耳,卻無可辯駁!
紅亭咬着脣,“咚”地一聲,額頭狠狠觸地:“屬下不敢玷污赤血的榮耀和風骨,是紅亭一時間想岔了!”
“說吧,你想岔了什麼?”明蘭若也沒叫紅亭起來,就讓她跪着說話。
她雖未曾上過戰場,多年跟在父親身邊,不光看多了父親如何爲官治下,更也讓明國公教了不少掌事的本領。
領軍治下都需賞罰分明,有錯不罰,無以服衆!
紅亭低聲道:“這地宮……原本就是我們赤血軍團修的。”
此言一出,景和差點就炸毛了:“什麼?你們這羣王八蛋竟然勾結唐知府……”
“好了,讓紅亭說話!”明蘭若冷淡地出聲。
景和這才忍下怒火,死瞪着紅亭。
他們竟然修了這個破地宮,難道早就跟唐知府狼狽爲奸?
可,沒道理啊,紅亭他們如果是唐知府的人,哪裏能一羣人淪落成流民乞丐一般。
紅亭痛苦地低聲道:“我們赤血軍團當年修地宮的時候,並不是爲了拿來養蛇的啊!雖然打着修五仙廟地宮的名義,可實際是爲了方便行動和運送赤血的兵力!”
明蘭若卻彷彿並不驚訝,只淡淡地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位唐知府,其實也是赤血軍團的人,對麼?”
這話說出來,不但景和的嘴巴錯愕到能吞下一個雞蛋,就是紅亭也呆住了。
“您怎麼知道?”紅亭不敢置信地看着明蘭若。
陳寧正巧端着飯菜進來,聽着這事兒,眉心狠狠地擰了起來,看着紅亭的眼底閃過森冷的光,卻反而最鎮定,什麼都沒說。
明蘭若看了陳寧一眼,吩咐:“讓周如故去看着門口,若是千歲爺……。”
她頓了頓,改了口:“若是爺身邊的喬炎帶人回來了,提前通報一聲,我好換身衣衫。”
雖然醒來就沒有看見蒼喬,可大概也能知道蒼喬是帶人去收拾這次事件的首尾了。
這個點兒上,如果那位爺回來了,這些事兒就不方便說了。
陳寧點頭,出去了一趟吩咐周如故帶人一路小心去望風去了。
畢竟,東廠那位督主大人,手段莫測,雖是小姐的枕邊人,看着似待小姐一片真心,可他知道小姐在顧慮什麼。
同爲男人,他總覺得那位督主大人並不只是單純地將小姐看做枕邊人。
對方看小姐的眼神,不經意之間的透露出的熾烈又黑暗得讓人心驚,讓他想起某些傳說裏可怕的魔物看守着屬於自己的寶物。
那種偏執和佔有慾過於可怕,可能會阻礙小姐舒展她的翅膀。
希望大小姐到時候能處理好一切吧……
陳寧佈置好人手了,轉身回到房間裏。
正好聽見明蘭若冷冷地反問紅亭:“如果我不知道,你打算瞞我多久?”
唐知府竟然是赤血遺孤這件事,簡直匪夷所思。
可她從父親在牀底寫下的那些血書裏,清晰地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紅姐沉默着,低聲道:“您聽我慢慢說,剛開始到了東北疆那幾年,弟兄們都團結一心,顧大將軍還是那個豪橫卻義薄雲天,一心想重整山河,爲蕭大元帥報仇的猛將……”
當初,東北疆山林遼闊、資源豐富,黑土地種啥都高產,北金人雖然總騷擾邊境,土匪也多,可都不成氣候。
明帝剛剛登基,忙着四處撲滅富饒的中南部行省的反對他的人,對東北疆這種近乎荒野苦寒之地,疏忽於管理。
於是,顧大將軍帶領的這支東北赤血軍團不但在東北疆潛伏下來,休養生息,還佔山爲王。
那些東北疆的土匪雖然本地人人懼怕,可也不過是兇悍一點,哪裏能跟赤血軍團身經百戰的正規的正規軍拼個高下。
不過短短几年,顧大將軍就要麼收服,要麼驅逐了那些山林中大部分的悍匪,帶着赤血軍團佔山爲王。
“當時,說好的,將整個東北疆發展成咱們赤血的地盤,以此爲基礎,舉起大義旗幟,反攻京城,殺了那狗皇帝爲蕭家滿門報仇!”
紅姐眼神悠遠而滄桑,似還在回憶當年弟兄們上下一心的火熱與幹勁。
“爲了更好地掌控東北疆的局勢,當時的顧大將軍身邊的一位極爲有智謀的參將,被派去進入當地官府效力,潛伏在官府之中。”
“那位參將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任務,在顧大將軍領着軍團兄弟們的支持下,在官府中做出了不少政績,包括“剿匪”和抗擊北金人,一路扶搖直上。”
明蘭若淡淡地道:“那位參將他一路扶搖直上,就是如今的唐知府,對麼?”
紅姐苦笑:“是的,當年的唐參將就是如今的唐知府。”
“黑遼城是整個東北疆最大的城,幾乎相當於四五個其他小城,掌控了黑遼城就等於掌控了整個東北疆。”
“當時軍團的弟兄們都很高興唐參將這樣能耐,短短時間就剷除黑遼城的異己,一路爬上知府的位置,從此,我們再不用只能躲在深山老林裏。”
明蘭若挑眉:“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你們開始爲唐知府修建整座知府府邸,也就是現在的唐家堡,開鑿地宮。”
當時在父親留下的血書裏,看到這些信息,她是很震驚的。
整個知府的府邸和地宮竟都是赤血軍團修建,是當年的赤血軍團的基地,難怪如此巨大,而且會修建成一座巨大的堡壘!
因爲原本這知府的府邸就是用來準備對抗朝廷清繳赤血軍團的軍隊的!
紅姐閉了眼,譏誚自嘲地道:“是的,這唐家堡——知府府邸就是我們修建的,這樣我們就能地底藏兵、運糧,而且這地宮還能通往附近的山中。”
“一旦朝廷派軍圍剿來攻,我們就能通過地宮密道迅速地運來無數兵員,打朝廷個措手不及,即便知府的府邸失守,我們也可在地宮抵抗,甚至逃離地宮也很方便。”
“即可以通過地道逃入山中,也可以遁入水道進入鬆化江,還能隨時通過密道反攻回來……”
陳寧都忍不住冷笑:“果然是咱們赤血軍團的做派,面面俱到,還大手筆得很,可惜,全便宜了一羣敗類!”
來自同爲赤血軍團其他分部的人的嘲笑,讓紅姐越發面色漲紅,咬牙切齒地道——
“當年,誰也沒有想到顧大將軍和唐參將竟然會背信棄義,如此下作,後來爲權勢迷惑,打着爲蕭帥和蕭家滿門平冤復仇的名義做出許多過分可惡的事情!”
“斂財無度、欺壓尋常民衆,以爲赤血徵集軍費的名義橫徵暴斂,甚至爲了蠱惑人心,搞五仙祭祀!”
明蘭若冷冷地眯起眼:“這就是爲什麼在地宮裏養食人蟒的緣故?”
“我和凌波看見的那座五仙廟是你們搞出來的?那裏面還關了很多給蛇蟲鼠蟻當口糧的災民,而且大部分都是小孩子!你們是畜牲嗎?該他孃的有沒有人性!”
景和忍不住怒罵。
紅姐蒼白了臉,顫抖無力地低聲道:“當初修建地宮,雖然也以祭祀五仙的名義,也在下面建了一座五仙廟。”
“可那原本只是個擋箭牌……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十年前他們竟然真的拿人去祭五仙!還專門挑孩子……”
“專門挑孩子喂黃鼠狼和刺蝟、老鼠、狐狸?因爲這些動物體型小,不容易活活咬死成年人,但卻可以咬死孩子?”明蘭若臉色冰冷。
她可沒忘記,父親失蹤的時候,那些被黃皮子——黃鼠狼喫掉的眼睛和咬死的官兵。
加上蒼喬說過那些黃皮子是人養的,那就很明顯了,那些黃鼠狼已經習慣喫人爲食,而不是狩獵老鼠和雞了。
既然能拿人喂蛇,沒理由剩下的三“仙”——狐狸、老鼠、刺蝟會被落下不喂。
景和陳寧在邊上氣得渾身顫抖,如果不是因爲還有理智,他們非得一刀砍了紅姐!
不,把東北赤血的人全殺光!
“你們東北疆赤血的其他人就這樣助紂爲虐,全忘記了當初的赤血誓言?”明蘭若冷聲問,雖然她還算平靜,那是因爲她從父親留下的血書裏看到一些真相。
可眼神裏森冷的光芒已經是帶了殺意。
十年!
多少東北疆的普通百姓淪落成了畜生的口糧?!
明蘭若一想到那些艱難求生的可憐孩子,原本存活不易,就想到自己的孩子。
紅姐忽然擡起滄桑的面孔,看向明蘭若,舉手發誓,咬牙切齒:“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們這些叛出東北疆赤血軍團的流浪者,就是因爲發現了這件事,才徹底和顧將軍、唐參將等人翻臉。”
“當年的東北疆赤血叛亂,死了無數還有良知的兄弟,我們無力抗衡已經根深蒂固的顧將軍和已經是地方霸主的唐參將。”
“可我等寧願從此一生流浪,被自己曾經的兄弟、朝廷的官兵一起追殺、死傷無數,也絕不助紂爲虐,背叛蕭帥的信念!”
這也是爲什麼這些年流浪赤血遺孤越來越艱難,幾乎淪落爲乞丐流民的緣故!
紅姐膝行幾步,眼中猩紅,含淚地看向明蘭若厲聲喊:“我們叛出顧將軍旗下之後,一直在組織抵抗和營救被抓的百姓,更組織百姓自救,在貧民窟庇護他們,我們從未背叛蕭帥,從未背叛過我赤血的信念!”
“黑暗將至,我赤血必橫刀立馬於千萬人之前,血濺蒼穹,誓死不退!——我們從未背叛過這句話啊!”
她滿眼的不屈,恨意和不甘心,幾乎忍不住要吐出血來。
不甘心啊……
做了那麼多,卻被至親的骨血兄弟和主將欺騙、利用、背叛!
不甘心啊……
犧牲了那麼多,那麼多年,那麼苦,眼淚和血都流盡了。
可卻在其他中南部的那些赤血兄弟眼中成了叛徒,成了助紂爲虐的畜生!
揹負着這些罵名和冤屈,到了地下,他們都沒有顏面去見蕭帥和當年那些爲了保全他們撤退,犧牲了自己的兄弟們!
看着紅姐混身顫抖,眼裏幾乎要流下血淚來。
景和和陳寧都忍不住怔然。
明蘭若靜靜和目眥欲裂,眼含血淚的紅姐對視了好一會。
她忽然輕輕地嘆了一聲,伸手按在紅姐的左邊肩膀上:“赤血十九軍正六品昭信校尉紅亭聽令,你們潛伏東北疆二十年,任務已經完成,從今日起,你率衆歸隊!”
這是赤血軍團主人下召令的手勢。
紅姐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明蘭若。
她似到了極痛苦和煎熬處,忽然忍不住捂住臉,嘶嚎哭泣出聲——
“是!昭信校尉紅亭,今日歸隊!”
真正的赤血主人回來了,她說讓他們這些流量的赤血——歸隊!
說他們潛伏二十年,任務完成!
那些一年年裏死去的兄弟們……魂兮歸來!你們聽見了嗎?
我們終於不再流浪了,我們歸隊了……
二十年啊,白了誰的發,荒了誰的墳,人間正道是滄桑,唯我孤勇信念不改!
……
看着面前跪趴在地,哭得渾身顫抖的淒厲消瘦,衣衫破爛如乞丐的人影。
景和忍不住鼻酸,陳寧也忍不住紅了眼。
誰說站在光裏纔是英雄,泥潭污糟之中,衣衫襤褸,蹣跚而行,不肯跪地折腰都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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