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動盪
而自皇宮早朝歸府後,諸多朝臣們這股難熬的情緒更爲炙熱到無以復加的程度――東宮太子與那位賢名在外的睿王殿下,不知道是何等想法,竟然破天荒得同是上書,懇請皇帝頒下諭旨,再次審理神機營的那樁貪墨案,以整肅朗朗朝綱。
同時,這兩位大周皇族裏最爲風光的殿下,一致認爲此案實在太過疑點重重,就算雲陽府客卿已經冒着天下之大不韙,擅自處置罪臣6丘,但細細思量起來,左督衛既然身爲宮闈禁軍,有着拱衛京畿重地之職,自然是軍紀列於位,皇室威儀至高至上,而不是任由那些世族後輩們胡作非爲。
故而云陽府客卿雖有重罪,但終究是罪不至死,且舊疾難愈,聖上明德在心,更不可再讓其身陷囹圄,若是因此落下什麼傷患病理,恐怕難以安民生之澤。
因此這樣一件隆而重之的事情,自然而然會震動人心,掀起令人惶恐不安的亂潮。
恰在朝局這等外僵內亂的微妙時刻裏,京兆府尹竟然遇到一件令他不能袖手旁觀,更不能坐視不理的事情――在民間,有人控告6丘太過橫行無忌,無故草菅人命,甚至曾肆意掠奪自家尚未出閣的豆蔻少女,直至如今都是未再謀面。
另外有知情人士已經上呈諸多罪狀,裏面更是有着貪墨案的蛛絲馬跡,條理極爲清晰,皆有跡可循,故而京都黎民百姓轟然震盪,流言四起不可終止,聲勢愈演愈烈,以至於京兆府尹不敢擅加怠慢,匆匆忙忙間便入宮稟於聖顏之前。
於是在早朝時皇帝勃然大怒,責令監察院在最短時間裏徹查此案,更是把已經不在朝中出仕的文遠侯都特意召入宮裏,好生怒斥,以至於京南迦葉寺的靈柩最終也未能遷入6氏宗族的祖墳,誥命夫人雖心有怨憤,卻也只能擇地而葬。
但這場京都風雨遠遠未能就此落下帷幕,堂堂宮闈禁軍生出貪墨案之後約一月,諭旨批下,雲陽府客卿雖身犯重罪,功不抵過,但因其忠勇可嘉,整肅神機營之軍紀,且舊疾未愈,故而以戴罪之身棲於雲陽府,藉此調理病鬱,神機營主將之職暫且不予置之。
只是如此這般,自早朝歸府後的朝臣們更加惘然無顧,不禁回望初夏時節裏的那座巍巍宮城,還有那位居於廟堂之高的大周至尊,想着東宮太子與睿王破天荒的聯手上書,不知爲何,這些最善於把握朝堂脈絡的王侯公卿們,心裏愈憂思難安,隱隱覺得整座京都裏開始積蘊起了無言的風暴,而那風眼,便是落在了那間暗無天日的玄字號監裏,好生動盪。
……
……
李蘭走不出這間溼冷囚室,不能出現在京都裏的人們眼前,便不能奈何得了6侯,不能加倍還以那日之辱,到那時,他曾經說過再多的狠話,也只能變成笑話,他所有的憤怒,最終只能把自己燒的更加痛苦。
但極爲幸運,或者說百密難疏,他自己備有的後手與謀策未能有失,以至於他真的可以堂堂正正離開這裏,再入雲端。
風自窗外來,吹得室內舊竹節啪啪作響。
在玄字號監裏面,那位主理牢獄諸事的提刑司早已卑躬屈膝,看着眼前的雲陽府客卿,比起先前領其入獄的時候還要低眉順眼――在他當職的這麼多年的官宦生涯裏,能惹怒有着恐怖權勢的一品軍侯而依舊安然無恙,甚至可以走出這裏的人,李蘭尚屬於有開先河的第一個,至於能不能有後無者,那便不得而知了。
稍有沉吟後,提刑司面容上流露出諂媚的微笑,顯得很是恭敬地說道:“先生,現在正是良時,且外面公主府裏的大人也在等着您呢,不如先生就此先行離開,這裏太過髒亂,實在是有礙您眼……”
溼冷囚室裏,李蘭擡起雙眼,看着窗外碧空,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方徐徐回身,明亮如鏡的眼睛落在他身上,禮貌應道:“季大人言重了。這些時日承蒙大人百般照顧,在下衣食無憂,已經很是感激莫名了,何必如此生疏有別呢?既然大人有公務在身,那麼我也不可太過久留,這便離去好了。”
可令人覺得有些意外的是,當他走到生死路時,隔着昏黃的燭燈,竟迴向着黎照所在的囚室望去,問道:“恕我冒昧,敢問大人,那位刑部侍郎究竟如何了?”
李蘭擡起頭,舉起右臂用袖子擦掉頰畔的鮮血,順着窗外望向夜色裏的京都,望向已經生活了數月卻依然陌生、難以親近的京都,看着生活在這裏的看不到的所有人。
風景舊曾諳,不知那座孤墓前可曾再有清酒爲祭奠。
“承蒙侯爺誇獎,在下不勝感激。”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如平常那般平靜,說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能在恩師座下受教多年,是我平生做過最無悔無愧的事情,今日侯爺既有此言,我雖不才,日後一定會加以報答的。”
夜色裏一片死寂,暖室依然清冷,像極了他此時的表情。
沉默良久,蠟炬幾乎都要燃燒殆盡,李蘭終於收回望向遠方的目光,看着眼前這位聲威赫赫的侯爺,用很是平靜的,但卻極爲寒冷的語氣說道:“不過侯爺能夠在朝堂上多年榮辱不衰,想來也是富有秀略。可既然都是聰明人,侯爺便應該清楚,想要得到更多的好處,最開始的時候,便不會把所有的事情做盡,把所有的說都要說盡……今日之辱,他日在下必會加倍還之,還望侯爺謹記。”
話音方落,李蘭猛然轉身,看都不看文遠侯一眼,翩然遠去。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