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富翁同學
那天郭懷中說話的聲音很低,節奏緩慢,臉上始終是帶着微笑的,好像教育局長不是他手下的幹部,而是上面來的大員。
教育局長當時就感到十分氣餒,意識到一切都完了。他是知道郭懷中的習慣的,郭懷中如果大發脾氣,捶着桌子訓斥你,鼓着眼睛咒罵你,那最後他會考慮你的意見,給你留有餘地的,如果他心平氣和,不溫不火,以一種嘮叼家常的口氣跟你說話,那事情便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這可是郭懷中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高明之處,所以富陽市機關幹部中流傳着這樣的說法:不怕市委書記發脾氣,就怕市委書記沒脾氣。
據說那天郭懷中只輕言細語開導了教育局長三分鐘,教育局長便口服心服地出了郭懷中的辦公室。一千五百萬元資金和那位皮老闆轉入東城開發區後,不久省計委撥了一千二百萬元到市教育局,一位姓何的老闆進入工程。原來姓何的是省委錢副書記的乾兒子,他早就盯住了教育大廈這個利潤可觀的建設項目,那一千二百萬元就是在錢副書記親自過問下,省裏有關部門安排給富陽市教育局的。
郭懷中這是一箭雙鵰,既實現了建設東城開發區的目的,又把教育大廈的建設項目給了省委領導的乾兒子。
這樣的事情關係複雜,牽涉面太廣了,社會上難免說法很多,卻並沒有幾人真正知道里面的內幕,所以大家都是抱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的態度,打聽打聽,揣摩揣摩,並不會太當真。只有一事是大家都看得見的,那就是教育局長的順利升遷,讓富陽人意識到,這也許與教育大廈的事有些牽連。
原來教育局長在自己年屆五十八,就要退二線的時候,突然去人大做了副主任,成了名正言順的市級領導,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要知道,人大盡管是個讓老同志從掌權過渡到交權的緩衝地帶,但安排人也是有常規的,那就是一般情況下都是七不進八不留,近年因機構改革力度加大,已經實行六不進七不留的辦法,而這個時候五十八歲的教育局長卻提了人大副主任,人們的想象力再弱,也會產生某些聯想的。
老局長拍拍屁股走了,可一項兩千五百多萬的工程,足足留有一千三百萬元的資金缺口,這可苦了新上任的溫局長。
溫局長上任後,和局裏人上躥下跳,四面出擊,能來錢的地方跑了,沒能來錢的地方也跑了,雖偶然小有所得,卻難有大的收穫。好在還有一個郭懷中待在富陽,他也調動自己的關係,通過多種渠道籌到五百來萬的資金,並在常委擴大會議上責成毛建波,無論如何要給教育大廈解決五到六百萬元的工程款子,因此教育局領導和財務科的人三天兩頭就要跑一趟財政局,想盡快兌現郭懷中的指示。
教育局的人到財政局來,主要找兩個人,那就是毛建波和孟楠,因爲只有他們兩人能解決問題。
孟楠知道毛建波已在教育局的報告上籤了同意撥款四百萬的意見,教育局的人也拿着報告到蘇澤羣那裏批了字,纔回過頭來找孟楠辦手續。
既然毛建波已在教育局的報告上籤了同意撥款的意見,蘇澤羣也在報告上批了字,孟楠也就沒難爲馬子傑和江波,也立即在報告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並打電話叫來了馬蓮,讓馬蓮馬上把款子打到教育局的賬戶上。
然而,馬蓮來到後卻說,財政局的賬戶上沒錢,讓馬子傑和江波改天再來。
就在三天前,國稅局的一筆款子打到了財政局的賬戶上。
孟楠記得非常清楚,那筆款子是一千萬元,足可以給馬子傑他們。馬蓮之所以說賬戶上沒錢,無非是想讓馬子傑和江波意思意思,請她們喫頓飯,再給她們點好處,作爲機關中人,利用手中掌握的權力槓桿卡拿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說是不公開的祕密,領導幾乎沒有不知道的,不過,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即使看見了,也裝作不知道。
話又說回來,人在這個社會上,誰沒有點私心。再說了,水至清無魚,你把手下卡的一分錢也賺不到,今後誰還替你拼命,誰還替你工作?
手下都不替你拼命,都不支持你的工作,你在這個社會上還怎麼混?
鑑於如此,孟楠纔沒有拆穿馬蓮。
馬子傑和江波也非常清楚馬蓮心中的小九九。
而且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意識到想從財政局拿到錢,必須給毛建波、孟楠和掌握資金的相關人員些好處,就已經給毛建波、孟楠和馬蓮準備好了紅包,只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便拿出來罷了。
爲此,馬子傑決定晚上宴請孟楠和馬蓮,喫飯的時候再把紅包奉上,於是道:“爲了答謝孟局長和馬科長對我們教育局工作的支持和厚愛,我和江科長打算晚上在匯豐園宴請肖局長和馬科長,兩位領導務必賞光。”
孟楠已經和藺明傑約好了,晚上參加曹玉華的宴請,因此,她予以謝絕,說晚上已經和人家約好了。
得知孟楠晚上有場,馬子傑又把時間改在了中午,道:“既然肖局長晚上有場,那我們就安排在中午。”
然而,孟楠中午也沒有時間。
兩天前,孟楠就和同學定好了,今天和同學一起去上島咖啡廳喝咖啡。
因此,她再次拒絕了馬子傑和江波的好意,不無歉意道:“馬局長,江科長,實在不好意思,中午我也已經約好了人,還請兩位領導見諒。”
得知孟楠中午也沒有空,馬子傑把時間安排在了第二天晚上。
盛情難卻,孟楠只好答應。
和孟楠約定好時間後,馬子傑和江波告辭孟楠和馬蓮,轉身離開了孟楠的辦公室。
送走馬子傑和江波,打發走馬蓮,孟楠簡單收拾一下辦公桌,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在十一點半上,馬上就到下班時間,於是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司機陳北的電話,讓陳北把車開到樓前,送自己去上島咖啡館一趟。
給陳北打完電話之後,孟楠走出辦公室,來到了樓上。
陳北已經把車停在了樓前,見孟楠下樓後,立即鑽出駕駛室,幫孟楠拉開了車門,等孟楠坐進車中之後纔回到駕駛室,發動引擎,駛去財政局大院,向上島咖啡館駛去。
約孟楠喫飯的同學叫薛天浩,薛天浩和孟楠上初中的時候是同班同學,而且學習特別優異,不過,初中畢業後,孟楠考上了農校,而薛天浩考上了師範。
說起孟楠的這位初中同學,經歷頗爲曲折。
薛天浩師範畢業後回老家所在的鄉中學做了兩年的語文老師。
在鄉中學做老師那兩年,他越來越發現教師的地位太低下,越來越厭煩教師這種職業。
每次和朋友出去的時候,當他表明自己的身份是老師後,人家對他的態度立刻會發生一百二十度的大變化,本來很熱情的,但轉眼間眼神中就流露出一縷不屑一顧的神情。
尤其是當那些人知道他在一所不入流的普通中學教書後,態度冷淡地簡直連白開水都不如。
正因爲如此,薛天浩越來越爲自己走上教師的崗位感到悲哀,越來越厭煩教師這份職業。
這些年,雖然國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要發展農村教育,提高農村教師的地位,但文件傳達到基層單位之後根本沒有人落實。
鑑於如此,教師雖然被冠以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辛勤的園丁等榮譽稱號,但根本沒有人認可。
那些紮根農村的孩子王,雖然承擔了教育孩子,發展基層教育的重任,但付出的與得到的永遠不能成正比。
雖然他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喫得比豬差,幹得比驢多,但到老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在這個一切向錢看的時代,衡量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不是他對這個社會貢獻多少,而是他們手裏的鈔票有多少,他們的權勢有多大。
就因爲當老師的都無權無勢又無錢,連對象都不好找,不僅廠礦裏的女職工不要他們,就連那些女老師也看不起他們。
尤其在廣大農村中小學,這種現象尤其嚴重,女孩子找對象的標準是權利、地位、金錢。
因此,她們寧願找城裏的小工人,政府的大齡工作人員,做有錢人的二奶,被政府官員包養,她們也不找具有國家幹部身份的、素有人類靈魂工程師光榮稱謂的窮教書的。
就是這些青年再怎麼優秀,在那些女孩子的眼裏,也只不過是個孩子王而已,永遠沒有大的出息。
這些優秀的青年爲了農村教育,爲了農民的孩子,爲了農村的發展,他們奉獻一生,也窮極一生。在當時,這些農村的男教師大多找個臨時工,或者是在農村隨便找個女孩子來完成自己傳種接代的重任。
薛天浩也只是個農村教師,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只不過和這些優秀青年一樣,自己雖然不甘心,也不願意向命運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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