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穿石箭
相反,他在進燭都沒幾日,就將燭都格局摸了個透徹。
“青山,隨我去一趟豎柳巷。”
“是。”
青山應下來之後才反應過來豎柳巷是和地方,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主子您不是最討厭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啊?”那豎柳巷最不缺的就是文人。
天色放晚,燭都百姓們用了晚飯閒來無事便在街道上閒逛,傅九襄索性下馬,讓青山將山鬼牽回王府。
入夜後的豎柳巷人聲鼎沸,絲絲縷縷的書香酒香在長巷中瀰漫,傅九襄行走在豎柳巷中,在那些穿着白衣長袍的士大夫們顯得格格不入,他剛出宮,身上還穿着繡猛獸的官服,腰間繫着九環帶,九環帶上銜佩玉,衣着正經,眉眼卻帶着輕佻的笑,他那身風流皮下藏的是不爲人知的赤誠,紈絝不羈。
轟隆隆!
陰沉了大半天的天幕終於劃出了一道閃電,悶雷驚起,那些提着酒壺悠哉哉走在豎柳巷中的文人立馬狀如驚鳥,竄進了大開的酒坊中。
酒館內人聲鼎沸,傅九襄隨意掃了眼,鑽進了長巷盡頭的一家小酒館。
這家酒館實在是過於破敗,窄小的門面只能容許一人通過,掀開竹簾,入眼是一方庭院,院中擺着一方水缸,雨水濺落在水缸中,滴滴答答的聲響在安靜的庭院內格外清晰。
傅九襄站在廊下,就見三三兩兩的書生手執書卷挑着雨水打不到的地兒四處走動,南邑自開國以來便重文輕武,文人多清高,且無所顧忌,做的文章鍼砭時弊,振聾發聵。
傅九襄進來時這些文人正好談到當今陛下恩赦定北王一事,談及這位大名鼎鼎的王爺,其中一位書生義憤填膺道:“如今那北疆小霸王進了燭都,咱們燭都日後豈會有安生之日!”
呦呵,傅九襄舔了舔後槽牙,北疆小霸王這稱號他怎麼不知道?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傅九襄轉身,就見一位着青衫的少年笑着注視着他,此人衣着隨意,黑髮只用一根青帶簡單束起,腰間佩着香囊,寒冬臘月的天氣,這人還裝模作樣地手執摺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手臂,看得人腦袋疼。
“傳言定北王一箭能穿石,力道之大能徒手擰斷猛虎的頭顱,這樣的英雄好漢,可不該成爲燭都坊間的旖旎談資。”那人嘆息地搖了搖頭。
傅九襄依舊聽着不遠處書生的談話,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一箭穿石不過是誇大了,當年定北王路過西域草原部落,夜襲途中突見猛虎,草原猛獸血腥狂暴,稍有不慎千人軍隊皆會命喪於猛虎口中,定北王是拿命相博,一箭射中猛虎。”
“後有路過的商隊發現草原巨石中竟然橫插着黑騎軍的箭矢,一來二去,民間就有了定北王力大無窮,一箭穿石的謠言。”
傅九襄說到此,忍不住搖頭,“不過是誤將巨石認猛虎,若是白日裏,定北王未必能射穿那巨石。”
青衫男子更加歡快地搖着摺扇,“定北王好威風啊!”
傅九襄狐疑地看着這人。
“不光威風,定北王模樣也俊俏!今日能一見王爺尊榮,真是三生有幸啊!”青衫男子朝傅九襄作揖,笑容滿面。
論說不要臉,傅九襄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可今日見到這青衫男子,傅九襄竟然生出了甘拜下風的感覺,相由心生,小王爺見這人生的油頭粉面,就覺得此人不正經。
天可憐見,一向懟天懟地的定北小王爺竟然能生出此人比我還不要臉的感慨,真是可喜可賀!
“小王爺,既在此處相逢,那便是有緣,小生在此經營小小酒館,今日貴客上門,王爺可否賞臉一同喝一杯?”
傅九襄打量了一眼此人,穿的雖然隨意,身上也未見什麼貴重金銀,但就他手中的那一紙摺扇,扇柄鑲着上好的暖玉,看那塊暖玉就知道此人出身不凡。
“在下光見柏,王爺稱我爲濟身即刻。”
“達澤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不知濟身兄是何種人?”傅九襄挪揄道。
光見柏苦澀一笑,“小王爺乃鳳子龍孫,自然是兼濟天下,小生一無顯赫家世,二無八斗才華,有心無力啊。”
傅九襄斜睨了光見柏一眼,目光落在那把暖玉扇之上,無顯赫家世?騙鬼去吧。
穿過狹窄的長廊,院子裏頭是寬敞的大堂,大堂中放置着十幾張案几,案几邊跪坐着清談的文人墨客,氣氛比起院子外頭要安靜了許多。
“這邊走。”光見柏領着傅九襄穿過大堂,推開了禁閉的一扇小門。
“濟身兄這地方倒是有……”傅九襄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被吞了回去,他站在門邊,靜默了好一會。
蒼天在上,他這人雖然放蕩了一些,但絕對做不出尾隨跟蹤他人這種混賬事。蘇知璽跪坐在軟墊上,見到來人後,不緊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眉頭微皺,“小王爺好巧啊,這兒都能見着你。”
話裏話外就差明說傅九襄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了。
傅九襄外向,不過呆愣了片刻,立馬就緩過來了,他解開九環帶,將腰間環佩叮咚的配飾丟在了一旁,散開了束的正兒八經的衣襟,箕踞在地上,漫不經心道:“本王真不知曉大公子在這兒,不過,若是知道了,那也是會過來的,畢竟美人難尋啊!”
自從那夜觀星閣上傅九襄被蘇知璽將了一軍,蘇知璽從容離開,留他在原地悵然,傅九襄就怎麼想怎麼不得勁,想他縱橫沙場往來禦敵,雖然說不上戰無不勝,但也沒有如此狼狽落得下風過。
今日見到蘇知璽,傅九襄又想起了那夜大公子輕佻的笑和劃過他胸膛的雙手。
操,又熱了。
傅九襄伸手扯了扯衣領,灌了一口茶。
“小王爺,”蘇知璽掀了掀眼皮子,溫聲道:“這是我的茶盞呢。”
光見柏拎着酒壺進屋時就覺得屋內怪怪的,他瞥到了傅九襄微紅的脖頸,狐疑道:“屋內很熱麼?小王爺臉都紅了。”
傅九襄:“……”這人不會說話不能閉嘴嗎?
蘇知璽笑了笑,“方纔講了見好笑的事情,小王爺估摸着笑暢快了罷。”
“哦?什麼好笑的事?說出來我也樂呵樂呵。”
傅九襄理了理衣襟,板着臉冷漠道:“不說。”
“這是我自己釀的女兒醉,後勁綿長,小王爺來一杯?”光見柏拿出臉大的酒碗,自顧自倒滿了一碗酒,“雀奴身子不好,不能喝酒,小王爺若也不能喝,那我就要一人獨飲了。”
聽到身子不好,傅九襄看了眼蘇知璽。
每每見到蘇知璽,他都裹着狐裘,臉色也比別人蒼白,再想起那幾次似是而非的觸碰,冰涼的指尖,他是因爲什麼才身子不好的?
傅九襄兀自想了好一會,直到光見柏用筷子敲了敲酒碗,他纔回神。
“喝,再烈的酒也比上北疆的紅高粱!”
“哈哈哈,小王爺好暢快,我喜歡。”光見柏放聲大笑。
今日朝堂瑣事繁多,傅九襄心裏頭本就淤堵煩悶,一碗冷酒下肚,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那冰涼的快感給熨舒服了,滿心的痛快肆意。
什麼彈劾上奏,什麼官員站隊,什麼吏治改革,都不如一場酒後醉!
傅九襄在戰場上呆慣了,喝着喝着就露出了流氓氣,他一把奪過蘇知璽手中的杯盞,吵着鬧着要給他倒酒。
光見柏見狀,立馬攔住了傅九襄,“小王爺,雀奴可不能喝,他這杯酒喝下去,得在牀上躺半個月!”
“你!”傅九襄伸手點着蘇知璽的眉眼,搖頭,“不能喝,沒勁。”
蘇知璽見狀,伸手撥開了傅九襄不安分的手指。
“比起多日前相見,小王爺看上去煩悶了許多。”蘇知璽拿過了被傅九襄搶走的茶杯,其實他也沒喝什麼茶水,不過在屋內坐的有些涼,手中捧着熱茶,手腳能夠多些熱意。
光見柏撐着腦袋傻笑,聽到這裏,他嘀咕道:“雀奴你何時見過小王爺?不和我說,不夠意思。”
“我同雀奴見面,幹你何事?爹生娘養的,你管的可真多。”傅九襄輕慢地看了一眼光見柏。
兩個酒鬼風馬牛不相及地竟然還能吵起來。
連着喝了三碗酒,傅九襄一時間酒意上涌,他曲着腿,撐着腦袋,一隻手舉着筷子有節奏地敲打酒碗,他斂着眉,犀利的目光皆籠罩在了鴉羽似的睫毛下,暴戾恣睢的五官在混沌的酒意下平添了一分恬和。
屋內有紙筆,蘇知璽無奈地看了眼這兩位酒鬼,起身坐在了書案前。
身後光見柏已經酒酣沉沉,睡得打起了呼嚕,蘇知璽未沾一滴酒,一杯清茶下肚更是思緒清明,他提筆,緩緩在紙上寫下負荊請罪四字。
室內安靜無比,唯一的動靜還是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屋內炭火燃起了一陣噼裏啪啦的細小動靜,酒香同茶香纏繞在一塊,無端惹得人鼻頭髮癢。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着一隻溫熱的手突然撫在了蘇知璽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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