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半世恩
但這雪依舊下的無邊無際,籠罩着萬古長夜,不見天明。
“總會過去的,這冬夜在漫長,也總能等到凜冬消散,萬物生長的那一日。”傅九襄緊緊抱着蘇知璽。
“放我下來吧。”
兩人並肩站在廊下,靜謐的雪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檐上,方纔的歡聲笑語恍若隔世,“真荒誕啊!”
“這樣好的景緻,大公子心思放在我身上不好麼,非要想東想西的找不自在。”傅九襄寬慰着蘇知璽,他攬着蘇知璽的肩頭,“雀奴,信我嗎?”
蘇知璽擡頭看着傅九襄,沉默不語。
“雀奴,有朝一日我定會讓朝堂秩序分明,再無不公,讓南邑百姓不再流離失所。”傅九襄神情堅定,他再沒了往日的迷茫,心中意志堅定。
“我要讓這天下,在沒有第二個幽都!”
蘇知璽望着光明磊落的傅九襄,挑眉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雀奴,我送你一個盛世太平可好?”
“小王爺口氣真大,我要這太平盛世又有何用?”
“給了你太平盛世,你也得給我一樣東西纔行。”傅九襄握着蘇知璽的腕子往前踱步。
“你要什麼?”
“我要你百年壽數。”傅九襄捏着蘇知璽的下巴,篤定道:“黃泉路上我要你同我一道過那奈何橋,孟婆湯咱們兩人誰也不許喝。雀奴,我要你從此往後身邊只有我傅九郎!”
傅九襄這話說的霸道不講理,不給蘇知璽絲毫說不的餘地。
“人這一輩子,要遇見的人太多了,小王爺這話說的未免早了些。”蘇知璽深色極淡,言語間帶着誰也察覺不出來的剋制。
傅九襄沉沉望着蘇知璽,“雀奴,此後經年,但看我心。”
“你是大丈夫,頂天立地,而我不過是陰溝中的小人,小王爺,你本不該與我同途。”
“雀奴,我的眼光不至於這麼差,你這是看不起自個兒的同時還順帶着貶低了我。”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歇息吧。”傅九襄知曉此時的蘇知璽就是野地中的兔子,受不得驚嚇,他只能挖好陷阱,鋪上軟草,等着他自個兒跳下來。
他有的是時間,等得住。
一夜平靜,謝允的款待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歡宴過後衆人疲態,傅九襄順勢也做出了一副沉醉在美人鄉中的模樣,睡到日上三竿纔出現在衆人眼前。
第二日依舊是謝允安排下來的歌舞昇平,當晚,刺史閔秋一封書信遞到了太守府,身爲東道主的閔秋親自設宴在刺史府中款待兩位殿下以及定北王。
接到此消息時傅九襄正癱在蘇知璽屋內的貴妃榻上喝茶,蘇知璽這個人除了前幾日與他共赴沙城時落魄了一陣子,其餘時候永遠都是一副自得模樣,比如此刻他跪坐在案几前悠悠然地翻着鬆童從燭都帶來的書,瞧着那架勢就像是在光見柏的書香雅舍一般,從容大氣。
傅九襄記着蘇知璽泡了一手好茶,如今得了閒愣是不肯走,青山回話時就見着自家主子一副照貓逗狗的架勢黏在蘇家公子跟前,全沒了人前的威風,一時間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方纔說什麼?安慶王今夜也會來?”
青山應了一聲,“是呢,方纔太守大人說的,今夜安慶王同刺史大人皆會出席爲主子大公子已經兩位殿下接風洗塵。”
傅九襄笑了笑,“安慶王都快成幽都的傀儡了,有他沒他不都一個樣。”
“幽都的安慶王,在燭都似乎沒什麼好名聲。”蘇知璽放下書,略感興趣。
傅九襄見蘇知璽搭話,立馬來了興致,他曲着腿,“難得見你對外物感興趣。”
“我長居燭都,對幽都的這位安慶王倒真是沒個一知半解。”蘇知璽對這位安慶王,也只是知曉這位王爺自父輩便遷到了幽都。先帝一手廢除了分封制,天下至此再無分封王,然王室子弟衆多,驟然間廢除了分封制,滯留燭都的親王貴胄沒了封地難免難堪,先帝便將國都周邊的四座城池劃分成了燭都之下的都城,燭都、幽都、雍都、胥都、揚都五座城池成了南邑的中心,整個南邑也就燭都之下的這四座城池還保留着分封制。
安慶王傅乾歷就是襲了其父的爵位,生來下便領了幽都這一封地。
只不過分封制流傳至今,分封王早就是徒有虛名,太守主政務,刺史巡查地方,分封王早沒了話語權。
幽都一有太守謝允主理政務,二有刺史閔秋巡查地方直達中央,傅九襄的那句傀儡王真是半點沒說錯。
“主子,安慶王的父親同咱們老王爺,可是沙場上過命的交情……”青山神色猶豫,說完後盯着傅九襄一片忐忑。
“公歸公,私歸私,你主子沒這麼糊塗。”傅九襄斜睨了青山一眼,“這麼多人都盯着幽都,我若是出了什麼差錯,燭都那羣老頭子都不用筆桿子上奏,在金鑾殿上光用口水就能把我淹死。”
聽到傅九襄這話,蘇知璽倒是笑了。
“大公子不地道啊,看熱鬧呢?”傅九襄大爺似的搶走了蘇知璽手中的書。
“那傅乾歷若是個有主見的,今日就不會出現在閔秋設下的宴席中,可他來了,就說明在幽都他真是半分話都說不上,甚至這位天皇貴戚可能早已成了閔秋和謝允手中的依仗。”蘇知璽盯着傅九襄,趁着說話的功夫從他手中拿走了先前被搶走的書,繼續道:“幽都地下藏着的事兒若是被揭發出發,猜猜,那些骯髒齷齪堆到安慶王頭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傅九襄原本帶笑的神情一變,他皺眉道:“若真如你所料,傅乾歷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所以說啊,當年老王爺同安慶王之父的糾葛,怕是要牽扯到小王爺身上來了,端看安慶王有沒有腦子,是否會一意孤行將你拖下水,讓你記着當年牢安慶王沙場上救了老王爺一命的情分,如法炮製也救他一命。”
青山聽得雲裏霧裏,他忍不住插嘴道:“蘇公子怎麼知道老安慶王當年沙場上救了老王爺?”
蘇知璽挑眉,“很難猜嗎?”
“我雖未上過戰場,卻也是知道能讓人記半輩子的恩情,大抵是敵人刀下撿回一條命的大事。”
“出去吧,你蘇公子旁的什麼也幹不了,半輩子盡算計着這些彎彎繞繞,你想不明白的。”傅九襄揮了揮手,青山和鬆童兩人識趣地退了出去。
在關門的時候,鬆童忍不住往裏頭瞧了一眼,他嘀咕道:“我家公子與王爺的關係何時進展到一同喝茶的關係了?”
“你說什麼呢?嘀嘀咕咕。”青山撞了他一下胳膊,鬆童搖頭:“沒說什麼,只是我家公子性子孤僻,從前不大愛和人走得近,如今倒是好多了。”
青山聽了,像是看破了什麼似的,小聲道:“一同喝茶算什麼,日後保不齊你家公子還要和我家王爺一同睡覺呢!”
“你!”鬆童沒見過說話這般粗魯的,他惡狠狠瞪了青山一眼,“下流!”
“哎……”青山撓頭,他記着傅九襄的吩咐,千萬不能得罪蘇家公子身邊伺候的人,他趕忙迎上去賠笑道:“鬆童小兄弟,我是個戰場上舞刀弄槍的粗人,你可別把我這番話同你家公子說,真是對不住了!”
鬆童自顧自往前走。
“哎,鬆童小兄弟!”青山小跑更在後頭。
“我家公子在燭都因着這幅樣貌常被人嬉笑,公子雖然嘴上不說,但我這個做奴才的知曉公子不樂意聽那些話,昨日三殿下的那句揚州瘦馬,是在往我家公子心窩上戳,青山兄弟,我見小王爺真心與我家公子交好,鬆童在這兒也求你一句話,還煩請青山兄弟待我家公子多幾分敬重,我家公子脾氣好,但卻不是個軟麪糰任人拿捏!”
青山訕訕地聽着這一番話,心裏頭卻是在想:就你家公子那瞧着人陰森森的模樣,哪裏是個脾氣好的主?
屋內,蘇知璽磨不過傅九襄,正在燒水替他泡茶。
幽都雖然地處偏北,但謝雲這用金子堆出來的府邸卻是樣樣都比得過燭都,地暖鋪設的比起丞相府都要來的舒服。
蘇知璽沒出過門,穿着袖口寬大的私袍,燒水泡茶一套動作如雲如水,半鬆開的領口露出了一小片玉白色的肌膚,當真是君子端方,如琢如磨。
“雀奴,若是那傅乾歷定要藉着往事求我一番,該當如何?”
蘇知璽瞥了傅九襄一眼,忍不住道:“小王爺不至於此等小事都拿不定主意吧?”
“若是從前我自然拿不定主意,可如今,我的一切不都由你來做主了麼,那自然是你說我該如何做,我便如何。”
“那我倒是有幾分好奇了,小王爺這是再拿什麼身份來問我呢?”蘇知璽笑語盈盈,拎着茶壺,茶水慢悠悠地注入了茶盞中,一時間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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