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憶往事
“我派人去了一趟蘇家,”青山跪坐在一旁佈菜,傅九襄坐直了身子,蘇知璽也順勢跪坐到了一旁,“傅乾輝如今還在丞相府裏頭養着呢,大夫一撥一撥地進去,怕是病的挺重。”
蘇知璽靜默片刻,才道:“傅乾輝那病尋常大夫治不好,不過也死不了,就是要多受些折磨罷了。”
“你這身子是因着他嗎?”傅九襄小聲問道。
青山自知後面的話聽不了,布好菜便輕聲退了出去,屋內一片寂靜。
蘇知璽擰着眉心,該從哪裏開始講呢?
如今往回看,過去的日子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蘇知璽感慨地想到,從前過的不生不死,若是那時候有人和他說,你會馴服那隻北疆來的鷹,他一定一杯酒潑到那人臉上,罵他一句說什麼渾話。
“往事我瞭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昔年陛下未登基時,先帝將嶺南苗疆部落的聖女賜給了尚且是太子的陛下做側妃,同年,太子妃有孕誕下五皇子,太子妃產子原本是件大喜事,只是很奇怪,那日產下小皇孫後,世子妃竟然將接生的產婆和丫鬟全都趕出了東宮。”
蘇知璽說到了一半,將手伸到了傅九襄面前。
傅九襄疑惑地哼了一聲。
“水。”蘇知璽慢悠悠道:“講故事都沒口水喝,是想累死我?”
“得嘞,今兒伺候大公子呢。”
正巧炭盆上溫着蘇知璽的藥,傅九襄將藥倒在了碗中,遞給了蘇知璽。
蘇知璽抿了一口,皺眉:“苦。”
“乖呢,喝了藥給你買糖喫。”傅九襄哄着蘇知璽繼續喝藥。
蘇知璽不想喝,剛想把藥碗放在案几上,傅九襄按住了他,“我瞧着你呢,喝完了去。”
兩人處久了,傅九襄總能發現蘇知璽許多不爲人知的小動作,比如他不愛做什麼事的時候,手便會不自知的摩挲着腕子,從前他帶着的那串小葉紫檀丟在了千佛寺,如今腕子上空落落的,摸着總是不自在。
“說回傅乾輝,我那日千佛寺瞧他,病的實在是古怪,是孃胎裏頭帶下來的嗎?”
“難道是皇后娘娘有什麼隱疾?才惹得老五也帶了病?”傅九襄猜測。
蘇知璽搖頭,“皇后娘娘鳳體康健,並無病痛。”
見蘇知璽說的篤定,傅九襄疑惑地問道:“如何確定?”
“光見柏你也見過了,他幫我在燭都打探了不少消息,他打探出來的消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蘇知璽又問道“這些年光見柏幫了我不少,你之前可爲難他了?”
傅九襄略過了此前找不着蘇知璽的下落,他親自跑到豎柳巷威脅光見柏的場景,笑着道:“我怎麼會爲難光兄呢?他既然幫了你這麼多,來日見了他,我謝他還來不及。”
蘇知璽悶笑,“你大概已經找不着他了吧。”
“你們兩人,滑的像狐狸,我手底下的人可比不上你們兩人的腦子。”
早在多年前,光見柏就利用手中的眼線查了許多傅乾輝出生時的事情,只不過往事已久再加上皇后有意隱藏此事,當年的知情人早已是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光見柏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一位當年替太子妃接生的嬤嬤的女兒。
“那嬤嬤當年被趕出了太子府,許是因爲自知知曉了不該知曉的事情,連夜帶着家人逃出了燭都,三年前才重新回到燭都,住在城郊賣菜。”“濟身找到她時嬤嬤已經病得下不來牀了,但憶起當年事,依舊嚇得面色驚懼,後來聽嬤嬤的女兒說,他們一家人逃出燭都後,母親便終日噩夢纏身,有時睡着睡着會大喊怪胎、血”一類的字眼。”
傅九襄不信怪力亂神,他問道:“是因爲嬤嬤替皇后接生,見到了什麼怪異之事?”
蘇知璽點頭。
“我也是猜測,五殿下出生許是模樣過於嚇人,所以才惹得嬤嬤見過之後便再也忘不了當日慘狀。”
“傅乾輝到底得的什麼病?”
蘇知璽苦笑,“我也不知道。”
“涉及皇室祕辛,我與濟身的手伸不了那麼長。”
傅九襄聽得神情愈發凝重,他問道:“那你呢?老五的病與你又有何干系?”
“九郎,你可曾聽說過,有些病是能靠人血滋養的,以病養病。”蘇知璽嗓音輕淡,但這話落在傅九襄耳中,宛若晴天霹靂。
傅九襄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他不可置信地問道:“蘇郎儀當真是你父親?”
“我是蘇家大公子。”蘇知璽摸着傅九襄發抖的手,安慰道:“我如今不是好好坐在你跟前了麼?”
砰!
傅九襄一拳垂在了案几上,這動靜驚得外頭站在枝頭的寒鴉都撲簌着翅膀飛出了院子。
“好好地?”傅九襄紅着眼眶,聲音沙啞:“你如今瞎了眼,這身子燭都沒一個大夫能醫好?這還叫好好的?”
“咳咳咳,”蘇知璽悶聲咳了幾聲,他壓住喉頭的腥甜,“九郎,我命如此,旁的人對我不曾仁慈,我亦不是一個善人,以牙還牙,以怨報怨,公平的很。”
蘇知璽覺着有些冷,他輕聲道:“九郎,有些冷了,你添點炭火。”
“快去。”
這話題就這樣被蘇知璽岔了過去。
蘇知璽其實並不想同傅九襄說這些事,他不想讓傅九襄可憐他,他手中沾的血都是罪有應得,他不想靠這些赤裸裸的傷口博得傅九襄的諒解。
這世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蘇知璽不需要傅九襄理解他,他不需要傅九襄放下手中的刀,同他一起站在修羅場中沉淪。
但他瞞了傅九襄太多事,這對傅九襄不公平。
“九郎,好冷,你抱抱我?”蘇知璽往傅九襄胸膛中靠去。
他的冷不是說來哄傅九襄的,屋內儘管炭火燒的溫暖如春,蘇知璽穿的也暖,但此刻他的手腳卻冷得沒有一絲熱意。
他的身上好似破了一個洞,不知從哪吹來的寒風灌進心口,冷的他彷彿置身於冰窖,四肢百骸都成了枯木,他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傅九襄抱着蘇知璽,他是一捧火,抱着蘇知璽便捂熱了他的胸膛,可是他的手腳還是那麼冷,傅九襄捂不熱他這個人。
“九郎,”蘇知璽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他一張口,喉頭再也壓不住那股溫熱,鮮紅的血噴在了蘇知璽的白袍上,就像是雪地中落了滿地的紅梅,妖豔的如同冬日裏開了滿樹春花。
蘇知璽雙手緊緊拽着傅九襄的衣角,他望着虛無,聲音輕的還未傳到傅九襄耳中就散了,“九郎,我真的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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