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麟德殿
蘇郎儀瞧着這一幕,聽出了不對頭,他皺眉問道:“定北王,雀奴一直在你府上?”
傅九襄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他眉眼凌厲地望着蘇郎儀,“蘇大人,雀奴都在千佛寺消失半月餘了,您如今纔想起來府中丟了個大公子,這可真是父子情深啊!”
蘇郎儀這樣在宦海中沉浮的老臣子了,怎麼可能會被傅九襄三言兩語所激怒。
傅九襄不過是氣不過蘇知璽在蘇郎儀手中受了這樣多的罪,他疼都來不及疼的蘇雀奴,經年累月受的罪誰來陪。
“九哥,雀奴如今可好多了?”傅乾輝怯怯問道。
“纏綿病榻,成了個瞎子,老五,從此往後雀奴若是有半點不好,我看着呢,看你如何心安理得的當這天潢貴胄!”
傅乾輝被說得面紅耳赤,他縮了縮脖子,整個人都快要縮進大氅中去了,消瘦蒼白的面頰在傅九襄的譏諷下更是沒有半分血色。
寒風呼嘯,吹得人手腳發寒,如墜冰窖。
傅九襄只恨不得將傅乾歷帶到蘇知璽跟前,只是他知道,蘇知璽並不在乎這些。
他的雀奴從來都不是沉溺在過往痛苦之中的人,傅九襄從來沒見過比蘇知璽還要堅韌的人,只要給他一點微光,他就能奮不顧身地往前爬。
“老五,你只要記着,從前的每一年,你發病、能活過來,都是因爲雀奴在後頭替你但了一條命,但凡你還有良心,日後無論蘇家如何,雀奴如何,你都不能做那傷他之人。”
傅乾輝匆忙點頭,他被皇后嬌慣着長大,儘管在深宮中,依舊本性純良,傅九襄認真看着他,“老五,今日我信你。”
說完,他大步往前走去,只剩下傅乾輝在風雪中眯了眼。
“殿下,”蘇郎儀拍了拍傅乾輝的肩膀,“咱們也該進宮了。”
蘇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傅乾輝儘管再天真,也知曉自家舅舅如今在朝中艱難,再加上出了他這檔子事,母后和舅舅爲他已經憂心許久了,傅乾輝振作了起來,“舅舅,晚些見着母后,母后見我身子有所好轉,想來夜裏也能睡得安穩了。”
蘇郎儀笑了笑,“你母后心疼你,前幾日我就傳了信進宮,讓你母后放寬心。”
“這幾日真是叨擾舅舅了,一直住在舅舅府上。”
傅乾輝的病情始終在好轉,這已經是對蘇郎儀最大的寬慰,畢竟蘇家的依仗就是傅乾輝,如今太子之位懸而未決,陛下膝下三子,論朝中權勢,蘇郎儀自知還能再幫襯傅乾輝往上走,所以,傅乾輝絕對不能出事!
傅乾輝是蘇家的跟。
今日百官宴飲,順帝和蘇媚元穿着帝后朝服,在太和殿中接受了百官叩拜,緊接着移步社稷壇攜百官共同祭拜土地神和五穀神,祈禱來年風調雨順豐衣足食,祭拜結束,麟德殿中也早已備好了酒席,百官齊聚麟德殿,賞萬家燈火,談古往今來。
“皇后,今年的大儺舞可備好了?”
蘇媚元起身,盈盈一笑,“回陛下,臣妾早已安排好了,女眷由溫曦貴妃進行篩選,外臣則按照往年的慣例,挑選了適齡的郎中令和細柳營將士,一同爲陛下祝禱。”
順帝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儺驅邪,由百人齊跳大儺舞,挑選諸人扮做十二獸,剩餘者頭戴面具張大聲勢以祛之,稱爲大儺,又稱爲逐疫。
“既然都備好了,那就開始吧。”順帝環顧私下,見皇子席位中不見傅乾毓的蹤影,他不滿地看向溫曦貴妃,“老三呢?怎麼不見他人。”
溫曦貴妃起身,語氣柔和:“大公主和駙馬進燭都了,三殿下和大公主姐弟情深,正在外殿一同說話。”
大公主傅瑛早些年嫁去了嶺南藺家,藺家早先年在先帝平定嶺南立了大功勞,藺家的大公子曾經在謝韓之子謝陵賬下擔任過副將,在謝陵戰死後,藺家便棄武從文,可以說藺家是南邑難得的清流人家。
駙馬藺崢是藺家的小兒子,公主嫁過去後夫妻兩人住進了嶺南的芙蓉城,南邑祖制,尚公主不得入朝爲官,只能享皇家俸祿。
傅瑛隨了生母溫曦貴妃,性子高傲,未出嫁時是燭都有名的貴女,纔行斐然、樣貌美顏,好在駙馬是個性子溫和的人,兩人定親後,傅瑛竟也收斂了平日裏的傲氣,和藺崢在嶺南偏安一隅,遠離了燭都的是非。
每年冬至,傅瑛都會攜駙馬進燭都拜見順帝。
順帝膝下子女不多,大公主遠嫁,二公主傅鳶是從前潛邸時一位侍妾生的,平日裏養在深宮並不得寵,他驟然聽見傅瑛歸都的消息,一時間心頭也浮上來一抹愁思。
他望向溫曦貴妃,語氣柔和了幾分,“既然如此,那便讓他們姐弟兩人多待會吧,晚些時候讓大公主和駙馬來去椒房殿向皇后請個安今夜便讓公主和駙馬在宮中住下吧,公主久未歸都,你這個母妃想來也想她了。”
若無詔令,已出嫁的公主不得宿在宮中,這是順帝的特旨,溫曦貴妃歡喜地行了個禮,“多謝陛下!”
舞樂奏響,麟德殿的殿門緩緩關了起來,殿中的宮燈被熄滅了大半,柔和的燭光伴着霜雪的銀白,彷彿在大殿中撒下了滿地的星光。
順帝莊重嚴肅地坐在高位上,百官齊齊站立,望着浩蕩的人羣魚貫從側殿中進入了正殿。領頭十二人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
身後人身穿綵衣,頭戴鬼面具,執刀戈,做囚禁惡鬼狀。
鼓聲如雷,在大殿中迴響,百人齊聲高唱祝詞,引得百官心中激盪,順帝舉起酒杯,高呼:“此乃南邑盛世,朕心甚慰!”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紛紛舉起酒杯。
這一幕蕩氣迴腸,果真是繪出了一副太平盛世!
順帝喝完了杯中酒,近日來的煩悶和憂愁皆一掃而空,這是他的百官、他的萬民,終有一日南邑會萬世清明!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溫曦貴妃端着酒杯,遙遙看向了順帝,“陛下,謝家乃陛下家臣,臣妾願陛下龍體康健、願南邑重熙累績!”
“好!好!好!”溫曦貴妃的這番話,無疑是代表了謝家的態度。
無論如今謝家犯了何等過錯,順帝要如何責罰謝家,他們謝家永遠都會對南邑、對順帝俯首稱臣!
順帝痛快地和溫曦喝完了杯中酒。
大儺舞進入了尾聲,百官們也各自拿着酒杯互相走動寒暄。
順帝站在高臺上,見着這一幕心中愈發寬慰,他在百官中見到了傅九襄,他正想擡手將傅九襄喚過來,只覺得心頭氣血突然上涌,眼前突然出現了無數只猛獸。
帶着猛獸面具的十二人彷彿原地化成了厲鬼,張牙舞爪地朝順帝撲了過來!
“放肆!”順帝突然一聲暴喝。
百官皆被這一動靜驚住了,衆人紛紛望向了順帝。
順帝只覺得越來越多的厲鬼猛獸出現在了身邊,他揮着手往龍椅上走去。
“陛下”
“陛下”
皇后距離順帝最近,她試圖拉住順帝。
“放肆!放肆!都給朕退下!”順帝漲紅了臉,將一隻手給推開了。
蘇媚元立馬跪在了地上,磕頭:“陛下贖罪!”
她不知哪裏觸怒了順帝,百官亦然,皆茫茫然地站在原地,見皇后跪下了,人羣中不知誰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百官緊跟着一股腦跪在了大殿中。
傅九襄瞧着順帝不對勁,他仔細留意着人羣,突然發現不對勁
此等重要宮宴,謝琨竟然沒有出現!
“陛下!”
就在這時,蘇媚元突然一聲尖叫。
擡頭望去,就見順帝突然抽出了掛在龍椅上的那把御劍,在空中狂亂地揮着,他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此跌下了高臺!
咚!
一聲巨響,順帝在高臺中滾了幾圈,然後在大殿中失去了意識。
“陛下!”溫曦貴妃離得最近,她匆忙地跑向了順帝,然後跪在順帝身邊哭着道:“陛下!”
蘇媚元震驚過後立馬反應了過來,她看向了蘇郎儀,兄妹二人當機立斷,一個站在高位上手持順帝丟在一旁的御劍,“陛下病重,還請各位大人在麟德殿中稍作片刻,郎中令何在!”
“在!”殿外傳來一陣整齊的回話。
郎中令負責皇城佈防,蘇媚元高聲道:“郎中令聽旨,陛下病重,關宮門,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如有違令者,就地處決!”
說完,蘇媚元鳳眸一凜,看向了殿中各位大人,“陛下病得突然,大人們乃南邑棟樑,本宮會派郎中令圍守在此,以護各位大人安危。”
這就是想要圈禁住在場的所有朝臣了。
殿中有官員不忿,剛想開口,蘇郎儀站了出來,他作爲當朝丞相,雖然在此前陷入了昌隆櫃坊案、北疆案中,但丞相餘威尚在,他一站出來,立馬無人敢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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