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暗潮生
傅瑛冷眼看着順帝歇斯底里地發瘋,這位坐擁天下的帝王,此刻就是一隻喪家之犬,他用雙手緊緊箍住了自己的脖子,整張臉都呈現出了駭人的青紫色。
高堂鏡中擠滿了喫人的鬼魅,順帝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手,它們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他,想把他帶去無邊地獄。
順帝彷彿又回到了上林苑,他站在屍山血海下,親手斬下來親兄弟的頭顱。
“別過來!”
“別過來!”
順帝跌跌撞撞地舉起了掛在牆上裝飾用的寶劍,在空中胡亂揮着。
外頭傳來一陣叩門聲,傅瑛拿起放在案几上的藥碗,笑盈盈地望着順帝,只是這笑淡的還未到眼底便散了,“父皇,您該喝藥了。”
順帝聽到此話,猛的回神,他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着急忙慌地接過傅瑛手中的湯藥,他的雙手顫抖,不住地念叨着:“喝藥,喝藥,喝藥……”
“是啊,父皇,您喝了藥,便沒事了。”傅瑛柔聲勸慰。
順帝恢復了些許神志,他茫茫然地盯着傅瑛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大公主,他牽着傅瑛的手,慢吞吞地問道:“是瑛兒啊?”
傅瑛攙扶着順帝坐在了椅子上,“是呢,父皇,瑛兒回來看您了。”
“你怎麼進宮了?是大公主府住的不開心嗎?府裏頭若是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和你母妃說,瑛兒,你舅舅是不是要回來了啊?”
順帝真的老了,他病的這些日子,流失的不光是燭都無情的歲月,更是他身爲帝王的威嚴和從容,他的目光渾濁,雙鬢灰白,他握着傅瑛的手,輕聲道:“你舅舅在嶺南行軍作戰,很是辛苦,瑛兒,來日等你舅舅回來了,記得讓他進宮向朕請安吶!”
傅瑛低眉順眼地伺候順帝喝完了藥、淨完了手,才道:“兒臣知道。”
“娘娘,高堂鏡那邊的消息,陛下醒了。”
天光依然大亮,謝棠坐在梳妝檯前,一縷青絲從侍女手中落了下來,她淡淡看了一眼替她梳頭的侍女,身邊回話的嬤嬤輕輕拍了拍侍女的手,接過她手中的白玉梳,道:“你去外頭瞅一眼,娘娘晨起要用的燕窩熬好了沒。”
侍女感激地望了一眼嬤嬤,躬身出了內殿。
宮闕深深,這樣的天光同過往的每一日都一樣,謝棠早已看膩了這宮中的每一日、每一夜。
可她必須要坐在這不見天日的宮城內,守着他們謝家的百年榮華,從青絲到白髮,那把龍椅,是他們謝家的生路。
“常嬤嬤,小弟死了都快十年了。”
“是啊,娘娘進宮都已經十三年了。”
謝棠摸着臉頰上的鬢髮,無聲地笑了笑,“小弟當年去嶺南,去時何等的意氣風發啊,燭都中多少好女子在城牆掉眼淚,就連我這個做阿姐的都捨不得他去嶺南受苦。”
站在謝棠後頭的貼身嬤嬤替她梳着發,輕聲道:“娘娘,二公子已經去了這麼多年了,您該放下了。”
一抹眼淚從謝棠眼角滑落,很快就消散在了她的華服當中,放下?那可是她謝家的大好兒郎的一條命!
這讓她如何放得下?
她的孃親早逝,家中除了她就只剩下了小弟,父親是九卿之首,心中只有天下蒼生,長姐如母,謝陵小時候身子骨不好,謝棠擔心胞弟半夜起高熱,十多歲的小姑娘,竟也像模像樣地守了謝陵一整夜。
從前種種,皆是過往中的溫情,到如今回憶起來,只剩下了對那坐在高位之上的人的憎恨。
謝陵慘死嶺南,順帝忌憚領軍的趙熙是蘇黨之人,竟然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謝棠的那顆心沒有死在進宮之後順帝的萬千後宮中,但在那個晴朗的午後,在收到嶺南來的軍報後,謝棠卻對順帝徹底寒了心。
他們謝家,在順帝眼中,不過是一顆尚算好用的棋子罷了,死了一隻螻蟻,是入不得帝王眼的。
畢竟,謝家一位風華正茂的少年,怎麼比得過順帝的江山大業呢?
只是不知道,如今他們謝家坐穩朝堂,此時此刻的順帝,又會作何感想?
這天下,誰都能坐。
那龍椅,誰都能坐。
至於那高堂鏡,眼下還不是成了他們謝家的後花園!
“大公主那邊遲遲沒有動靜,娘娘,只怕……”
“怕什麼?”謝棠鳳眉一凜,冷聲道:“王家的人就在燭都城郊候着,那湯藥灌下去,陛下的身子也該受不住了,最遲不過十日,這天下就該易主了最差不過是毓兒先登基,再在宮中找出傳國玉璽,有王家的兵馬在、朝中還有那些文臣的支持,毓兒定能坐穩皇位!”
南邑重文輕武,如今謝家將那些老文臣的夫人都扣在了謝府,那些文臣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言,就連陛下如今病着高堂鏡不得外人隨意出入都無人敢有異議。
謝棠換好了貴妃服,頂着滿頭珠翠,沉聲道:“如今陛下病重,以防宮中小人作祟,傳令下去,請各宮嬪妃每日皆來長翎宮共商要事,不得存疑。”
“是。”
謝棠這是準備開始料理後宮了。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常嬤嬤就回來了,“回娘娘的話,皇后說她身子不適,不便出椒房殿。”
謝棠如今已經是全然不顧禮儀祖制了,不過一屆貴妃,如今竟然敢直接越過皇后插手後宮諸事,古往今來,都沒有這樣的事情!
不過,如今天下都要亂了,誰還管那禮儀規矩啊!
謝棠吹了吹新染的蔻丹,漫不經心地說道:“皇后既然病着,宮中這些事情她也不便插手了,日後有什麼時候,就讓人到長翎殿來回話吧,有本宮在,就讓皇后好生歇着,後宮諸事繁雜,也不必讓皇后累着了。”
紛紛揚揚的大雪鋪滿了整座燭都城,潔白無瑕的純粹下,誰又能想到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骯髒和污垢呢?
後宮內暗潮洶涌,前朝牽一髮而動全身。
定北王內,一隻灰撲撲不起眼的灰隼悄無聲息地飛進了傅九襄的院子,院子內松柏下的那間屋子開着一扇小窗,灰隼啄着窗櫺,發出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蘇知璽推了一把躺在他腿上看書的傅九襄,“什麼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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