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接來客
“什麼時辰了?”
謝棠掀開紗帳,坐在隔間中打盹的宮女趕忙爬了起來,“娘娘,才寅時呢。”
謝棠下了榻,站在窗邊,濃稠的夜色下什麼也瞧不真切,她彷彿被這夜色裹住了,難受的透不了氣。
冰涼的空氣中交雜着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腥味,堵在喉頭中令人作嘔。
這裏的一切都讓謝棠覺得噁心。
“娘娘,窗子邊上涼,您小心凍着。”
謝棠披着一件大氅,突然問道:“陛下還昏睡着嗎?”
“大公主午後差人回了話,陛下已經兩日未醒了。”
順帝在經歷了前一陣子的瘋癲失智之後,就開始陷入了漫長的昏睡,宮中已經沉寂太久了,久到謝棠感覺她已經在深宮中過完了這一生,可到頭來,她往回一看,卻發現所有故人都還站在原地,她以爲的過去了、算了吧,原來都只是難醫的執念。
“娘娘!”
長廊下突然傳來了一身尖銳的叫喊聲,謝棠皺了皺眉,站在她身邊的宮女推開門走到外頭,輕聲呼和道:“也不看看這會子什麼時辰?大呼小叫的,不要腦袋了嗎!”
“姐姐,要不是有天大的事情,奴才也不驚擾娘娘安睡啊!”小太監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他大概是走得急了,衣裳上沾滿了泥漿,“外頭……外頭出事啦!”
咚
一聲沉悶的鐘聲響了起來,快天亮了。
燭都郊外山頭上開始冒起了青煙,那是早起的僧人們開始點香掃地,供奉神佛。
絲絲縷縷的青煙在山間瀰漫,燭都中不知誰先點亮了燭火,緊接着大街小巷都亮了起來,護城河上睡了一夜的野鴨子撲騰着翅膀,正準備在水中啄一尾寒魚,它腦袋剛低下,水中響起了一聲悶響。
一抹亮光倒映在了牆角,那是把長刀。
幾滴鮮血悄無聲息地濺落在了湖面上,慢吞吞地暈開了,最終成了湖中心一道可有可無的漣漪。
天已經矇矇亮了,但因着蘇知璽的身子,整個定北王府都將早起的時辰往後調了調,省的有莽撞的小廝吵醒了蘇知璽。
臥房內暖意融融,蘇知璽被傅九襄抱得緊,睡醒後只覺得後背粘的慌,他伸手戳了戳傅九襄的胳膊,輕聲喊了一句:“九郎?”
傅九襄半睡半醒,聽到動靜下意識就將蘇知璽摟進了懷中,他迷迷糊糊地吻了吻蘇知璽的腦袋,“再睡會,早着呢。”
“主子!”外頭傳來千山的叩門聲。
傅九襄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他披着外袍開了門,面色不悅地瞪着千山。
“進來說。”
千山面色訕訕,他看了一眼裏頭,“公子可醒了?”
“千山大清早過來定是有事回稟,九郎,你脾氣好些吧。”蘇知璽的聲音從帳子內傳了出來,千山半跪在地上,餘光落在赤着腳走出來的公子身上,後面傅九襄充滿侵略的目光只讓他如芒刺在背。
“主子,王蟾帶兵殺進來了。”千山壓低了音量。
蘇知璽聽後,當即問道:“細柳營那邊呢?”
“昨兒細柳營的參將趙勐德從丞相府回去後,便整頓好了旗下能調動的一萬兵馬,在城郊攔住了蘇文弘,王蟾就是趁着趙勐德帶着人馬出燭都之後的一個時辰,帶兵殺進了燭都!”
蘇知璽剛睡醒,對上從窗子中傾斜進來的天光只覺得有些亮,他伸手捂住了眼睛,這才問到:“城中百姓可有損傷?”
“屬下尚且不知。”
“不過屬下已經安排安插在城中的暗衛偷偷保護城中百姓了。”
蘇知璽聽後,輕聲道:“九郎,咱們人手只怕不夠了。”
如今定北王府的侍衛都被撤了出去,一批人被傅九襄派去了調查宮中太醫,一部分在城中聽憑千山的調遣,剩下的人都在城外,死盯着王蟾和蘇文弘,如今又混進來了一個趙勐德,幾方人馬攪和在一起,這潭水只會越來越渾。
趙勐德是趙熙的胞弟,兩兄弟都是武將,趙熙被派去北疆之後,細柳營中蘇朗儀能直接吩咐的人就是趙勐德,蘇朗儀此前一直按捺不動,並不是因爲他手中沒有兵,而是他不想動趙勐德。
因爲,一旦動了趙勐德這部棋,就意味着細柳營,一分爲二了!
細柳營是燭都的城防,除了能直接進入大內宮廷的御林軍,燭都中能調遣的兵馬就只有駐紮在城外的細柳營五萬兵馬。
如今趙勐德帶了一萬人馬出了燭都,韋蒙趁着趙熙不在,擅自將四萬兵馬控制在了手中,再加上宮中的御林軍,蘇朗儀這一萬人馬若對上了裏應外合的謝黨,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蘇知璽不信,蘇朗儀會把賭注都壓在那一萬細柳營上!
像他那樣的老狐狸,不是萬無一失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做。“雀奴,我和千山出去一趟,鄭伯在家中會照顧你的,你讓鶯時將她姐姐叫過來,我知道,她手腳功夫不會差。”
光見柏不會給蘇知璽留兩個廢物。
圍困定北王府的御林軍早就形同虛設,畢竟誰也不想真的得罪了定北王,千山這陣子進進出出,甚至都和頭領成了哥倆好。
但傅九襄爲了日後行事方便,不想家門口時時刻刻蹲着幾條狗,出了王府提着水鬼刀就將那羣中看不中用的御林軍揍了個屁滾尿流。
“千山,上馬,跟我出城去!”
天光大亮,燭都城中已經分不清哪條是馬道哪條是官道了,王蟾率領的涼州軍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城中,沒有絲毫顧忌,早起時膽子還挺大的百姓此刻全都縮回了自個兒屋舍中,窗門緊閉。
“他們這是想做什麼?主子,天子腳下,他們竟敢如此放肆,王家人當真是半點王法都沒有了。”
傅九襄騎着山鬼,眯着眼睛看向河對岸聚衆喝酒的涼州軍,“這是要造反吶。”
傅九襄策馬去了城外,他找了片地勢高的土坡,居高臨下地盯着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營帳,他的背上背了一把弓,眯着眼睛望向遠處。
趙勐德和蘇文弘並肩坐在馬上,不知在商談些什麼。
傅九襄彎弓搭在眼前,輕聲道:“好傢伙,幹起來吧。”
嗖
一支箭穿林而來,蘇文弘眼尖,立馬從馬上一躍而起,抽起掛在馬背上的長刀眼疾手快地攔下了那支箭,同時驚呼道:“趙兄小心!”
趙勐德帶的人馬在三裏之外,他此刻是帶着誠意前來同蘇文弘見面,同時替蘇郎儀傳話。
意外就發生在同一時刻!
就在蘇文弘攔下了第一支箭之後,緊接着,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箭就像飛羽,鋪天蓋地而來,一聲尖銳的哨向在林間響起。
“有敵襲!”
“大人!”趙勐德的貼身侍衛大驚,提着劍就往這邊奔來,有在他前頭的小兵攔了路,他當即提劍就將人砍了。
蘇文弘見狀,驚呼道:“住手!”
趙勐德的侍衛見狀,立馬掏出了一隻口哨,吹響了哨子,不過片刻,就聽見如雷鳴般的鐵蹄聲在林間響起。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趙勐德根本來不及阻止,他正在奮力阻擋如大網般的箭雨,回頭時已經來不及了。
“趙敘!”趙勐德面色大變。
與此同時面色一變的還有蘇文弘,他提着刀面色鐵青地望着趙勐德,兩人皆坐在馬上,氣氛箭弩拔張。
蘇文弘沉聲道:“趙兄,我原以爲你乃正人君子,沒成想也不過如此!將兵馬拉到我的營地邊上,趙兄,你究竟意欲爲何!”
趙勐德自知帶了三千兵馬過來不光彩,他面色變了變,沉默着一言不發。
蘇文弘冷哼了一聲,“丞相的意思你已經帶到了,你回去吧,如今這樁事是我和父親悟錯了丞相的意思,來日我定會親自登門向丞相請罪……”
“蘇兄,如今燭都大亂,謝家人爲非作歹,如今咱們更應該恪守本分,不得添亂纔是!”
“添亂?”蘇文弘擡手,猛地接住了一支箭,他折斷了箭,扔在了地上,冷聲道:“我與父親不過是想輔助丞相完成大業!何來添亂之說!趙勐德,你生在燭都,生來就是人上人,我們這種嶺南的狗,難道天生就應該待在那等彈丸之地不得建功立業嗎!”
蘇文弘也算是少年志氣,十六歲便進了軍營,一路摸爬滾打在嶺南都護跟前露了臉。
那日陛下病重、丞相意欲輔佐五皇子登位的消息傳到嶺南,蘇文弘當即就坐不住了!
這樣好的機會,他怎麼能放過!
燭都頭頂的那方天,怎麼也該變一變了纔對!
他帶着兵馬千里迢迢地來到燭都,爲的就是拼一把錦繡前程。
他不甘心!
趙勐德似乎猜到了蘇文弘心中在想何事,他忍不住開口道:“丞相從未有過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你這是糊塗啊!”
“將軍,有敵襲!”
又是一聲驚呼。
趙勐德正對着前方寬闊大道,在見到那一羣穿着深黑色盔甲的官兵後,當即大喊道:“蘇兄,那不是我的人手!”
蘇文弘兇狠地看向來人,“我自然知道這不是你帶來的狗。”
他舉着長刀,一馬當先地往前衝了出去,“兄弟們,接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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