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向来热闹无比的麦当劳裡，冷气也抵挡不住铭刻在骨子裡的习性。
很快，快餐店迎来了短暂的空档時間。
嘈杂声在逐渐远处，耳旁充斥着的只剩下了风扇口冷气的簌簌动静。戚沉南早就吃完了餐盘裡的食物，就连最后一点可乐都沒有放過。
即便它因为冰块的融化，早就已经丧失了原本的甜味。但那是沈寒延买给自己的东西。
将可乐纸杯吸得咕噜咕噜响，一直到杯壁被带着往裡缩，戚沉南這才停下了一切动作。
抬起头，她看到了沈寒延略微有些痛苦的神情。
一份巨无霸套餐就已经够多的了，他又特地再加了儿童套餐。
现在，沈寒延還剩下一小袋薯條沒有解决。
可再一眼，他的那份痛苦又像是刻意为之。
用纸巾擦着手指间沾上的盐粒，戚沉南看着沈寒延蹙起的眉头。同时那個他专门买来送给她的月亮玩具也出现在了目光的某個角落，她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刚好卡在了店裡切换音乐的缝隙，這一声小小动静恰好被沈寒延捕捉。
“還笑呢。”他艰难地将干涩的薯條眼下，语气随意地来了句。
戚沉南瞬间将笑容收起，又鼓了下嘴：“哪有！我……我沒笑。”
开口想要解释，可戚沉南不知道什么才算合适的应对话语。
总是下意识地以为他還沒将话說完，后面還会跟上一句责怪，类似于玩笑的那种。
但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出了错。
男人什么也沒有說，而是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吃完了全部的食物，擦了擦手，在起身的前一刻，他的视线突然重新投回戚沉南身上。
内心仿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戚沉南甚至来不及撇开她看着他的视线。呆楞地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直到映入眸瞳。
“好了嗎？”她听见沈寒延轻飘飘的一句问话。
戚沉南点头：“嗯。”
她早就吃完，随时可以准备离开。并且，她将沈寒延的话理解为是在问自己吃好了嗎，好了的话就该走了。
低头想最后检查了遍有沒有东西落下，戚沉南却感觉到额头上轻轻的一下触碰。
有些不明所以地朝着动静的方向转头，阴影擦過了她的眼帘。
那是沈寒延放下的手，他的声音紧随其后：“我问的是，心情好了嗎？”
动作還停顿在半空，快餐店在经過短暂停歇后再度迎来了第二波热潮。耳旁的吵闹重新升起，除了戚沉南以外的時間流速一切正常。
她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包围，像是個装满水的气泡，冷暖刚好，传遍了浑身上下的每一寸。
心裡的暖流仿佛被沈寒延的這句话撞破了壁，缓缓流淌而出，与温柔气泡中的水相互混合。
不论戚沉南刚才的心情是悲伤是阴郁，从沈寒延那句话說出开始，她唯一的情绪是开心。
内心热忱真挚，却被不善表达的言语限制。到最后，强烈的心跳声氤氲着快速升温的面颊，戚沉南轻轻点了两下头。
沈寒延眉眼舒展，笑意荡漾在其中：“那就好。”
推开快餐店沉重的大门，滚滚热浪提醒了他们现在，時間已经逼近下午一点半。
慵懒的休闲時間即将结束，迎接他们的，是下半天的繁忙工作時間。
当然，除了刚从笼子裡放飞的高三学生之外。
阳光占据了来时那條路，炙热无比，沈寒延带着戚沉南朝另一條不起眼的狭窄小路走去。
高温使得远处的路面都开始晃动模糊，蒸腾着鹿城的那把火，此时燃烧得正旺。戚沉南一下子就感到了闷，就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额发被汗水洇湿，紧贴着头皮，轻微有些难受。她看到走在斜前方的沈寒延飞快取下皮筋，手指操纵着松散的发丝，很快绑了個新的辫子。
背后放逐渐渗出了被水渍染深的图案，沈寒延捏着胸前的衣衫，随手晃荡几下。
站在身后，戚沉南并不知道此刻男人的神情。但她却从過路人那不断回眸的动作裡，猜测出些许。
优秀的人，永远都不会缺乏注视。就像沈寒延，不论走到哪儿，始终都是旁人的焦点。
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边，戚沉南原本在笑。但就在某一瞬间，她脑海中闪過了些什么，勾起的弧度顿时僵硬。
她想到沈寒延整整比她大了十岁，二十八岁的人生时光裡，应该也会有不少……喜歡他的人吧。
那么，他会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想法出现的那刻，戚沉南心底莫名出现了一丝慌张，殊不知自己已经跟着沈寒延来到了画室楼下。
胡思乱想中，她沒注意到沈寒延停下的脚步，险些撞了上去。
還好，模糊的视线裡，男人衣衫的那一大片放大的光影让戚沉南及时反应過来。刹住脚步，她抬头。
“上去玩嗎？”沈寒延发出邀請。
他站的位置刚好是條林荫的缝隙，正午的热浪吹拂而過，光影在他鼻梁间不断晃荡。附近的服装店裡，正播放着最近那首极其火爆的英文歌。
“inyourwildestdream”
歌词正如今天戚沉南的心境，仿佛一场极其美妙的狂野梦境。有哭有笑，肆意将情绪发泄。更重要的是，有一個人始终站在身边，等待、倾听、接收着她的一切。
恍惚中，戚沉南茫然回应：“嗯？可以嗎？”
画室不是沈寒延的私人领域，那裡或许還有其他人的存在。意识到這一点后，戚沉南顿时想起了刚才的混乱情绪。
犹豫的同时，又带着对陌生领域的好奇。
她想去。明知道自己不该踏足，可她想接触沈寒延世界裡的其他人。
沈寒延点头：“当然。”
戚沉南回之以微笑：“好——”
“戚沉南？”
只是连尾音都還沒收起，来自身后的一道声音顿时将這场幻境野梦打破。
戚沉南听见梦境边缘碎裂的声音，她的视线依旧向着前方，却黯然失色。
這個声音……戚沉南甚至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她的父亲，戚建明。
原以为中午過去了，這個男人或许早就离开了這一带，可是今天似乎专门在与她作对，直觉永远都出着差错。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裡的光随着戚建明走上前的脚步节奏，一点点消散退去。
刚才的那些开心也随即烟消云散。她千辛万苦地搭建构筑，可摧毁它却只需要几秒钟的時間。
心烦意乱的感觉卷土重来，戚沉南甚至沒再有心思去注意沈寒延。
因此，她沒有看到由沈寒延眼底凝聚而起的异样打量。他注意到了她的一切变化，凝视片刻后视线又投向了戚建明。
“寒延……？”对视過后，戚建明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中午還以为是我看错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沈寒延并沒有立即回应，眼神光对比刚才几乎降低了一個度。扫荡在戚建明面上，居然让這位自以为沉稳的中年男人都不禁一顿。
“建明叔。”過了好一会，沈寒延终于出声，不冷不热的，算是回应了戚建明刚才的招呼。
声音清冷，视线疏离，他的态度转变只需要一秒钟就能完成。
戚建明顺着沈寒延的话笑笑，立刻收回眼，重新落在戚沉南身上。
“是不是又去麻烦寒延哥哥了？早和你說多少次，人家忙得很。”
一声不吭的女儿似乎才是自己话语的指向终点，对待她，戚建明不再像刚才那般畏缩，而是放开了话匣，滔滔不绝地指责。
戚沉南低垂着眼，仿佛对這一切都沒有感觉。
父母不由分說的指责似乎是家常便饭，只有浓与淡的区别，而不是多或少。
戚沉南甚至都不期待他们会夸奖自己，不過今天他们离了婚，想必以后也不会有這一天的。
低落思绪在飘荡，像是光照下的矿泉水瓶，光纹一点一点直照于心。
沈寒延沉声：“不会，是我让她沒事就過来的。”
骤然下降的温度，一下子說明了他的立场。
沈寒延对戚沉南的维护，总是时时刻刻地存在于无形之中。
戚建明有些忌惮他，所有的话瞬间都噎在咽喉，可面上擦過丝丝不爽。目光再度看上戚沉南，他顿时转移了火力。
“知道你从小就喜歡惯着沉南，她這都高考完要踏上社会了，该吃吃苦啊。”戚建明干笑几声，表情逐渐不自然了起来。“今天来打扰你真是抱歉啊寒延，這死丫头我就先带走了。”
戚沉南连反应的時間都沒有，便感觉到手臂上握紧的大力。她想要反抗，却沒有任何机会。
只是戚建明似乎忘记戚沉南還站在台阶上，大力的拉扯使得她一個趔趄。如果不是沈寒延及时伸出手，戚沉南大概就要直接被拖拽摔倒。
“小心。”
身体大幅度晃动，却在无意间拉近了戚沉南与沈寒延的距离。低哑的嗓音就凑在耳旁，她像是求救一般地想要靠近，却被戚建明扯着手臂强行站直。
站稳后第一件事，便是朝台阶上的男人看去。或许连戚沉南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
惶恐，惊吓，委屈，還是說念想。
念想刚才，他那低沉的一声关心。
戚沉南或许沒注意到自己眼角渗出的水光，却注意到沈寒延目光裡的波动。
他叹了口气，眨眼過后，刚才的暗沉目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戚沉南无比熟悉的温柔微笑。
“最近有一款叫微信的软件很火，沉南考不考虑加我好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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