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时针已经走過了晚上九点，市区這一块寂静得有些令人发慌。偶尔飞驰而過的车，稍稍给這座城市挽回了些活力。
說完那句话后，沈寒延沒再分给戚建明任何一道视线。看着街对角某扇紧闭着的卷帘门，他本就阴郁深沉的眼神，更是充斥着浓稠的压抑。心事厚重无比，但只有他自己知晓内心世界的所想之物。
不知道刚才那句话究竟戳到了戚建明的哪一点，男人面上立刻展露出了错愕。反应過来后，戚建明又故意展露难色。
“哎……我也不想這样的。”
接下来說的，都是關於他自己十几年一路走来的艰辛。
大概是听着无聊。沈寒延重新摸出一根烟点燃。被呼出的烟雾缓缓凝聚，凑成的形状在戚建明眼中都沾染了讽刺。
男人的声音逐渐减小，最后趋向于无声。
或许是被后辈压制的不服气，又思考了会，戚建明再次开口：“总之……我和薇芳从一开始就是個错误。强行凑在一起，最后的结果不還是苦了孩子十八年。”
沈寒延始终沒有說话，手裡的這根烟抽得很快。他捏着烟蒂，视线依旧沒有任何一丝打转。复杂的光随着路過的车灯在眼眶打转，一瞬而過，什么也沒有留下。
沈寒延很少会出现這样的状态。
也许是沉默达到了饱和状态，他突然用力将烟掐灭，转過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头顶，上弦月高悬，漆黑的天空黯淡无星，唯有柔和的月光正一点点地荡漾着它的波纹。
它看着沈寒延穿梭于街道，又看着戚沉南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检查。
终于，在微信弹出好友通過的消息后，少女面上终于产生了一丝动容。
月光看到她掩着被子，正止不住地偷笑着。
简单的一條提示，瞬间扫空了少女之前所有不好的情绪。
反复確認那條由系统自动发送的消息，戚沉南這才放下心。
她等了整整一個晚上，看着毫无音讯的微信，时刻都在担心是不是自己哪一步出了問題。
情绪得到舒缓后，她终于仔细研究起对方的信息来。
沈寒延的微信正如他本人一般，简单又特立独行。
纯黑色的头像，一旁点缀着個香烟的表情的微信名，下方的微信号又是一串戚沉南看不懂的字母组合。
【flesymrof】
戚沉南尝试着去搜索，却什么都沒有找到。
带着好奇将备忘录打开，她默默地记录下這一串英文字母。也正在這时，沈寒延的信息发了過来。
【是沉南嗎？】
她指尖一下停顿，甚至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
尽管只是文字，可它们似乎也被动渲染上了专属于沈寒延的那一股温柔的风。
消息框已经消失，戚沉南却還在风中等待复苏。
鹿城的炎热夏天似乎已经与她无关，這阵风会带来专门的一年四季。
良久后她打开微信，回复了沈寒延。
【是的。】
光是這两個字，就让戚沉南琢磨了好一会。
她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更何况此刻信号联通的另一边，是牵动了一切情绪的那個男人。
文字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关联，戚沉南总是不由自主地幻想着对面沈寒延的模样。
心也跟着一块泛起酸甜。
漆黑一片的房间裡，空调风扇正有规律地上下摆动着，呼出的凉风让塑料薄片嘎啦嘎啦地响。
戚沉南发完消息，猛地将手机反扣在被子上，房间的光亮再一次被剥夺。温度固定在了二十六度，凉爽极了，可她心裡，又像是夏季的正午时分。
艳阳高照，灼热无比。
凉风拂過戚沉南露出的肩膀，激起了一個個小疙瘩。她蹭了蹭光滑的被子，鼻尖嗅到那股廉价洗衣液的香味。
重新拿起手机，沈寒延并沒有回复，戚沉南又将唯一的消息看了好几遍。
手指点触在屏幕上，下面压着的是他打下的自己的名字。
就连戚沉南自己都沒发现，她嘴角的弧度，早已经弯上了天。
又過了会，沈寒延那裡依旧沒有什么动静。戚沉南稍稍冷静下来，重新点开对话框，却迟迟不知应该說什么。
她和沈寒延……似乎沒有什么共同话题。
戚沉南只知道他热爱艺术，可她却对此完全不了解。
纠结了很久，有想過要问他在干什么，或者今天的工作如何，顺利与否？
戚沉南打下了很多個字，可最后却什么也沒有发出来。
不管怎么做，都像是她跨不過去的一项挑战。她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导致未知的后果。
退出聊天框，空荡荡的好友列表裡，只有沈寒延一個人的漆黑。
戚沉南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好久，接着点开朋友圈。
突然有一种成功闯入他世界的错觉，在她心底，兴奋与胆战心惊相互交融。
他朋友圈的背景同样是鸦羽一般的黑，头像下方的签名同样是一句英文。
“here’slookingatyou,kid”
這一次，戚沉南看懂了，却不知道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我正看着你呢，孩子。
他在看着谁？孩子……又是谁？
戚沉南开始陷入了茫然，心就像是被雾围拢，压抑得不得不大口呼吸。
就在這时，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
在昏暗无边的房间，少女神色慌张地双手握紧手机。她并沒有立刻切到聊天界面，而是依旧注视着沈寒延的漆黑，妄想在那上方寻找带答案。
可這是不可能的。
戚沉南执拗不過内心的真实想法，最终還是点开了沈寒延的消息。
【出分前的這段時間，准备做什么？】
他问了個戚沉南不知道的問題。
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曾经的自己陷入茫然，就知道去读书学习，为了以后的高考。
可现在高考结束了，戚沉南要做什么？
不知道。
戚沉南对接下来，自己要踏上的道路一无所知。
這是她的回答，且如实发送给了沈寒延。
這一次，对方的回复来得很快。
沈寒延发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紧接了一句。
【那就不着急，先好好休息，再好好玩呀。】
文字承载了他的温和，直勾勾地触碰到了戚沉南的心底。她此刻的心情复杂多变，每一分情绪却又互相不影响。
最后，戚沉南還是抱着被子，看着那行字，浅浅地笑着。
【嗯。】
先是发了這样一句，接着她划动记录，重新看了好几遍他们的对话。思考了好一会，又加了句。
【谢谢寒延哥哥。】
這句话隐藏了些她的私心，也包含了那一股对沈寒延說不出、不敢說的感情。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才点下发送键。戚沉南感觉自己紧张到连心都被束缚，忍不住吞咽一番，看着已经发送出去的消息。
這句话，应该很正常吧……？
担心与害怕，又变成了她這时的主要情绪。
直到沈寒延发来一條语音，戚沉南手指无意触碰到。熟悉的嗓音混杂了电流声，又刚好被她凑到耳旁。
他說话的同时，還带着浓浓的笑意：“不客气，晚安沉南。”
信号不再只有文字，直接带来了沈寒延的声音，她甚至捕捉到了细微的气息。
這個感觉過于真实，以至于戚沉南感觉自己身处梦境。
美好，却又极易幻灭。
她重新将脸埋入被子，沾染着空调冷气的被面一片凉爽，舒适极了。
最后，戚沉南拿起手机，飞快打下两個字。
【晚安。】
有句话形容得十分到位，美好的时光总是无比短暂。
对于那些解放了的学生来說，从走出考场到高考出分，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情。還沒有到下午，網络上早就流传出了每個省份的一本二本分数线，并且引起了极其之高的讨论。
然而对戚沉南来說，好像時間流逝似乎并沒有那么强烈的不舍。
出分当天，她再一次来到了周薇芳的房间。
那儿沒有继续显现出凌乱，因为前阵子的某一天裡，周薇芳突然請了個保洁阿姨上门，将公寓裡裡外外全都打扫了遍。任何与戚建明有关的，全都被阿姨清扫出门。
除了戚沉南。
当天的她，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阿姨拎着三四個装满的大袋子忙裡忙外，内心居然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记忆的画面像是被雨水冲刷過的玻璃，雨刮器擦過，重新露出的是此刻的查分界面。
戚沉南中断了杂七杂八的念头，在缓慢跳出的提示栏裡输入了身份证号。網站迟缓又拥挤，不断打转的圆圈勾起了她心底的恐惧。
如果……如果分数不够去鹿城大学。
瞬间，戚沉南眼底暗淡无光。她有些出神地看着一尘不变，却還在努力尝试改变的屏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第二選擇是什么。
终于，在她迷茫纠结的时候，網页完成了它的进化。在一番灰白的刷新過后，戚沉南的高考分数俨然出现在眼前。
那個数字，不高也不低，刚好擦過了一本的分数线。
换做别人也许早就因为结果而欢呼雀跃，可是戚沉南很清楚，往年鹿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似乎并不会這么低。
也就是說，她真的有可能与鹿城大学擦肩而過。
脖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戚沉南干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海中回荡的，也只剩下了——
怎么办。
房间裡并沒有开空调，可她却犹如直直地坠入了冰窖，就连指尖也都泛起了寒凉。
也正在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几下。沒有設置锁屏，导致来自沈寒延的消息直接映入戚沉南眼中。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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