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茶樓遭調戲,戲裏人生薄
天意難測,曲曲折折。
那日我費盡心思的要錯開南澤與玉燃的相見時辰,卻還是被誤打誤撞遇了個正着。
據說是這些日子以來人間濁氣深重,妖魔縱生。那日南澤攜衆弟子去世間除妖,恰好經過時救下了玉燃。
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如今也無可奈何,只能按照未知的一切趟着石頭過河。
掐指算算,這個時令嫣然應該已經在蜀山待了大半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馬上就會重新回到人間,也就是從她一腳邁出蜀山開始,她與南澤,今生已然緣盡,之後的一切不過是求個情深。
而子南與桃華,也終於走到了至死方休的盡頭。
雖然也時時爲子南悽美的愛情傷懷,但自從青霄那番安慰後,我也沒了當初滿腹的鬱結酸楚,只一心認爲,起碼子南是快樂的,無論結局怎麼樣,起碼他是快樂的。
漫漫仙途,怕是沒有比活的快樂更重要的事了。
這天我正坐在茶樓裏最中意的二樓位置,閒悠悠的品着一壺夥計新上的碧螺春。浮蓋抿了一小口,茶香青冽,脣齒生香,甚是清曠怡人。剛想再喝第二口,眼裏卻晃起垂落滿屋的點點仙術金光,整座茶樓裏的人和物頓時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不動。
我放下杯子,眼向下一斜就看到上堯君正一襲雲紋玄袍立在一樓大門邊。
清風徐徐,撩起他髮尾的幾縷烏髮,揚起復落下。
他上前走幾步,足尖輕點,便如傲雪清鬆般拔地而起,飄逸如風雲的落於我身側,自顧自坐在我對面,很不客氣的倒了一杯茶。
“上堯君,這,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解的指着樓上樓下這些正姿態各異的靜止人。
上堯君晃了一晃杯子裏碧綠的茶水,淡淡道:“我不喜歡有人打擾清淨。”
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想來這逐客令已經下的如此明顯,我若再賴着不走反倒是不識變通。
我朝他頷首告別,剛直起身快要走過他身側,那廝竟一把蠻橫的拽住我的衣袖,憤力掙脫了好幾次還是無果後,我終於忍不住竄起的火氣,側頭憤怒惡毒的瞪着他,只差噴出團火將他燒成禿子。
他波瀾不驚的眸子裏竟霎時多了些玩味有趣的笑意,定定將我望着。
這廝竟慢條斯理的在茶桌邊支起胳膊肘,以手扶額,噙彎淺淺的笑意看着我,一派無事可幹的悠閒樣子,旋即輕輕撒下我的衣袖,“但是,除了你,你不能走。”
這上堯向來不苟言笑,莊重肅然,今日如此不正經的坐姿已讓我瞠目結舌,而這句頗爲潑皮霸道的話音一從他口裏轉出來就更是讓我誠惶誠恐,哭笑不得。
我這是和您造了哪輩子孽呦!
我又灰溜溜的乖乖坐回凳子上,低頭端杯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將無限心酸皺在臉皮上。
我這一微擡頭就看到上堯君脣角正掛着一抹嘲弄得逞的謎之笑意,頓時氣得暗暗跺腳,再壯着膽子往上揚一揚,剛巧與他四目相對。上堯君的笑意頓時僵在了嘴角,一瞬又面不改色的恢復淡然神色,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手中的茶蓋一落杯,伴隨着一聲清脆的瓷音,周圍的一切都又若無其事的恢復了正常。
我明裏雖正分外興致的漫看着四周,暗裏卻忍不住一一掃着他,如今又是那張冷漠的寒冰臉,無關痛癢的淡然。我竟還不要命的生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譬如摸一摸捏一捏揉一揉上堯君的那張絕姿臉,替四海同胞們驗證一下這變臉比翻書還快的臉皮是不是真皮?
樓下那齣戲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偶然掃過那戲子的臉,心噔的一跳,不知該是悲是喜,卻再也沒有了雅緻賞美男,喝好茶。
嫣然,回來了。
我快掃了一眼上堯君,見他還在面無神色的透過樓邊鏤花窗子的空隙悠悠望向日光深處,我亦隨他望過去,只什麼都沒看到,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看什麼。
門外走來了兩個人,爲首的男子一席暗黃錦袍,執把山水扇,雍華貴氣,饒有興致的坐在了最前面看着戲臺上千嬌百媚的青衣花旦。
身後跟了個細皮嫩肉的小廝,弓膝俯身,點頭哈腰的跟了一路,立在男子身邊,也滿面諂媚喜色看着戲臺上水袖輕甩的戲子。
我看到那男子身上散出的隱隱的薄弱龍氣,便猜到這正是南澤的大哥,也就是當朝太子南澈。
我知道這一切的過程,卻怎麼樣也無法阻止結局,索性也就強行將它當做戲臺上那一出出嘆盡悲歡離合的戲。他人感情,於我無關。
一曲終了,戲自然也唱完了。
等到下面的觀衆三七結對散了後,我還在樓上坐着,雖然從頭到尾看了整齣戲,卻又好像記不得究竟演了什麼。
人羣散盡後,門外南澈的小廝跟班貓腰跑了進來,恭恭敬敬朝嫣然作了個揖,從懷裏拿出一錠金子,在嫣然面前晃了晃,擠眉弄眼的笑着說:“姑娘,我們公子請你過去一趟,說姑娘生得像極了一位故人,特來一邀敘舊。”
嫣然臉上的厚濃脂粉還沒有洗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到她不太友善的語調冷冷道:“我只是一介戲子,怎麼會是貴公子的故人,公子怕是錯把魚目當成了珍珠,這舊不敘也罷。”
小廝冷臉蔑看了她幾眼,忽又彎起眉眼笑得燦爛,恭維懇切的說了好些好聽話。
可嫣然自從那年在路上被南澤救了之後,心裏哪兒還能容得下半個他人?仍舊是一臉冰冷的看着他,甩袖就要離開。
小廝氣急般扯住她的衣袖,一張臉氣得鐵青,滿眼不屑的盯着她,憤憤咬牙道:“你一個戲子裝什麼清高,我們主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別敬酒不喫喫罰酒,快點跟我來。”說着就大力扯住嫣然的衣袖往外拽。
“住手!”門外人大喝一聲,負手直立,怒視着小廝。
小廝恍如受了當頭一棒,渾身嚇一個激靈,雙腿發顫的重跪下來,砰砰扣頭,一個勁的喊求饒命。
那男子正是南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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