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生死一線,真心難藏
“小七,你終於回來了。”汜玉從洞外跑進來,目光熠熠的看着我,像是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
“善殷上神派了許多閒人莊的弟子去找你,你到底去哪裏了?”他焦急的握住我雙肩詢問。
我心死如灰,怎麼也扯不出一個表情,只不着痕跡的拂下他的手,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他又上前幾步擋住我的去路,翻掌間手心裏便開出幾朵桃花,玉指一彈,那幾朵桃花就翩躚着在我周身旋轉,花心捻出幾撮清香,就飛舞着溶盡衣裳裏。
適才還殘破襤褸的衣裳一瞬就變的恍如重生,和當初在西海一模一樣。
衣裳破了尚且可以修補的和以前分毫不差,可有些東西一旦差了毫釐,便註定失之千里。
“你別擔心,青霄神君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樂安耽誤的日子太多了,如今蠱毒深入,所以青霄君爲了快些煉製好不死花解藥,就在煉丹爐裏寄入了千年修爲,至於那隻手臂......”他說着抿直了脣,頓了幾頓,又急忙安慰道:“四海神物衆多,定有一種可以修補的。”
我緩緩擡起頭看着他,明明身心俱疲,形如枯骨,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就將他推開,一步步往外走。
這一步是天涯,那一步便海角。
離的越來越遠。
青霄養育我一場,如今我也沒什麼能報答的,只是可惜他風華絕代於四海八荒,竟爲了解瘟蠱求白白丟了只胳膊,這口氣我委實難嚥下去,也定會讓魔族爲他的這隻胳膊付出代價。
以我如今的修爲,斷定此去必定絕期,說到底還是我太過在乎青霄,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可又不捨得親手了結性命,捨不得親手將我倆推向天人永隔的深淵,只好借別人之手,讓我死。
死了比活着好。
死了眼不見爲淨,我再也不會看見青霄與他那位紅顏天荒地老,我再也不會計較那些情愛裏的小肚雞腸。
我提着誅緣劍殺進了魔域,手起劍落間,亡魂萬千。
一心求死的無畏,劍走偏鋒的攻法,血洗了小半個魔宮。
也許是我殺紅了眼,竟覺得快活,那一劍刺入魔界三皇子的身體,將他打的魂飛魄散。
也好,在我心裏,一個皇子的命雖抵不上青霄的一根頭髮絲,但總算也沒讓閒人莊喫虧,報了青霄的斷臂之仇。
小七盡力了。
黑如壓雲的重重魔兵從四面八方朝我涌來,手持盾牌長矛,雙眼滿是泛出的恐懼,緊張而懼憚的步步逼進。
我忽然間好累,累的只想躺在折桂園的桂花樹下好好睡上一覺,再多嗅幾次桂花香,再多做幾枕黃粱夢。
“真好,解脫了。”我喃喃低吟,手一鬆,“哐當”一聲,誅緣劍從我手中落下。
果真是誅了心,斷了緣。
四周的魔兵見我扔下了劍,戰心大強,羣情激昂的高呼要爲他們的皇子報仇。我閉上眼,享受着餘生最後片刻的寧靜,最後一次在心裏一筆一劃勾畫出青霄的眉眼。
此今一去,與君絕信。
耳根處都是越來越近的腳步重音,如千軍萬馬奔騰於沙場,無數長矛在我眼皮前劃出利光銀影,裹着衝出的勁風朝我團團刺來。
我想起青霄在望生山下初見我時的那句話。
他說,你和我回閒人莊如何?我會照顧你。
只是,這閒人莊,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七七!”那一聲近乎山河咆哮的怒吼帶着響徹天地的斥音,竟讓我方圓團團圍住的魔兵一波波應聲而倒。
我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只覺周身一漩急風掃過,那撐開的玄紫長袖就將我緊緊護在懷裏。
他雙眸裏再也不是常日裏不見邊際的深黑,氳着如火的燒灼,洶涌澎湃,彷彿眨眼間便能將天地毀滅。
“告訴你們魔君,若魔域還執迷不悟,破壞四海和平,本尊定會讓整個魔族死無葬身之地!”
那是我第一次在上堯君的臉上看到有些風雲的神情,一瞬彷彿日月變幻,天地無色。
他一言不發的抱起我,一言不發的帶我回了霧澤山,只是那張臉上,卻始終沒有一絲鬆懈的神色,冷寒如雪,冷漠如霜。
“爲什麼要救我?”我看着指尖長出的長長黑甲,除了苦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我以前說過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沒同意,就不許死。”他雖一眼都沒看過我,語氣卻滿是不容置疑的斷然,一直靜靜的磨着書桌邊的硯墨。
我竟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可憐的好笑,如今連自己的生死也做不了主,冷笑幾聲,譏諷道:“你既然這麼在意曾經救過的這條命,不如娶了我,也許會打消我尋死的念頭。”
他蘸墨的筆懸空一頓,筆尖一點墨啪嗒一聲,摔碎成好幾滴,深深淺淺的暈在紙裏。彼此緘默了半晌,他竟擡起頭一本正經的看着我,道:“好啊,你若歡喜,我便娶你做我的妻。”
我呼吸一頓,萬分訝異的盯着他,忽想起如今我的處境,只當是他的可憐心氾濫,捂嘴輕咳了幾聲,不再多言。
他輕輕拂攏起長袖,一筆流風,一劃迴雪,起起落落間,筆尖在紙上點點綴綴,奔流回斂。
“我被植了瘟蠱,再過四天,就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一生最怕落人閒話,不想臨死臨了了,還變成這副鬼樣子讓人家笑話,所以你能不能.....”
“殺了你?”他側頭看着我,打斷我踟躕萬分的後話,眸裏一閃落寞,又輕輕放下手中的毛筆,踱到我面前。
“我很感激神君的救命之恩,如果會有來生,我一定報答。”
他眸裏竟泛出些藏不住的悲慟,緊接着眼眶邊也有了些小小紅意,定看了我半晌,竟一俯欺身而上,將我半個身子都壓在牀邊。
“若我不肯,非要你今生報答呢?”他的嗓音低沉,如葉落琴絃崩出的幽音,粗粗沉沉,帶着些春雨飛花的纏綿,溫溫麻麻撲在我的耳邊。
我幾愣幾木,只覺得身上緊貼着的那一方胸膛熱氣如火,燒的我身體滾燙,旋即一把將他推開,直起身子,強撐着大方的笑,推辭道:“上堯君說笑了。”
他噙出絲淡笑,頗有興致的看了好幾眼我這張紅透晚霞天的小臉,看着看着興致更濃,竟不顧身份的伸出手指彈了幾彈,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滿意的退回到書桌邊。
他的手指冰涼,過膚劃過只餘清風涼意,竟讓我居無定所的心霎時變得平靜下來,我呆呆的拍了拍臉,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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