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
深沉的夜色籠罩城市，從沒有合攏嚴實的窗縫中溜進燈紅酒綠的殘暉，落進灰暗的網吧二樓，碎在地面上消失殆盡。
敲擊鍵盤的聲音清脆而連貫。
葉修移動鼠標，拉出好友列表。這時間，按照那丫頭的陰間作息，應該還沒睡吧？這幾天她的動態安靜得可怕啊，該不會真被逮回去被陶軒教訓了吧。
［君莫笑］：明天有空嗎？我給你找點事幹。
黎白鹿果然沒睡，哼哧哼哧地回了：下副本？打材料？白打工？
［君莫笑］：聰明！怎麼能是白打工呢，想喫什麼說。
［我有醫保我先上］：聽說前輩的工資一千八，按照火鍋的平均消費，前輩請我喫不到八次就能成爲光榮的月光族。
［君莫笑］：不好吧，煙錢總給我留點。
黎白鹿抱着手機笑意盈盈。
“好吧，那我明天訓練結束就上游戲。”
葉修收到這條語音的時候，能隱約聽到她那裏傳來的淅淅瀝瀝的水聲。
他一愣，望向窗外，外面烏壓壓的一片濃雲，灰灰沉沉看不真切。
“下雨了？這麼晚了還在外面？”他說。
她的消息過了一會兒纔到，聲音有些躊躇。
“不、不是……前輩，我在洗澡。”
然後……沒有然後了。
因爲葉修壓根就沒回。究竟是單純不想打擾她洗澡還是避過這個話題，就不得而知了。
二十分鐘後，黎白鹿竟然直接出現在了網吧。
見到她，葉修甚是驚訝，“不是說明天早上？怎麼現在就來了？”
黎白鹿歪歪腦袋，“我睡不着……”
他笑：“你這個作息……好吧，年輕真好。”
“前輩年紀也不大啊。”二十五歲，放在哪裏都是大好年華。
黎白鹿坐到葉修旁邊，輕車熟路地按開電腦。她的確是剛洗過澡過來的，頭髮雖然吹過，然而發尖仍舊溼漉漉的，還未來得及散去的沐浴露的清香不知不覺幽幽佔領了整個吸菸區。
他身上的煙味，和她身上的香味，就跟悄然角逐似的，混雜在一起決出誰更濃厚。
葉修忍不住摸了摸鼻尖，這個味道……還真是不習慣哈。
“前輩？”看葉修操作有些慢，黎白鹿不由出聲詢問。
“嗯，沒事，”葉修移動鼠標，在遊戲裏給她的賬號發了一條消息。
是好友請求。
“前輩換號了？”黎白鹿發現葉修用的不是散人，竟然是一個騎士。
還是個裝備破破爛爛的騎士……名字是——
無敵最俊朗？
黎白鹿沒忍住，噗一下笑出聲詢問“前輩你……這個名字……”
“笑什麼啊，借的賬號。”
“很適合前輩！”
“嗯，也還成吧！”
黎白鹿繼續抿脣笑着，從葉修的側顏上收回視線，“去下副本嗎。”
“嗯，總得給這個號搞點像話的裝備……”
“那要叫寒煙柔嗎？我記得她也是你們網吧的吧。”
“不用，五人本，你我兩個人就夠了。”
組隊、傳送，加載過程中，黎白鹿忍不住問，“前輩搞個小號準備做什麼？”
“當臥底啊。”葉修理直氣壯地道，“想找個牧師，可不得來霸氣雄圖來挖。”
“原來如此，太有道理了！”
“是吧！”
兩個職業選手，其中一位還是全職業精通的榮耀教科書。兩個人刷五人副本boss的效率雖然是低了點，但好在平平穩穩，配合默契，一次翻車都沒有就刷出來一套還能看的騎士裝備。
這大晚上的，遊戲裏的夜貓子還真不少，葉修操縱着無敵最俊朗在野外轉了一圈，就被霸氣雄圖扶植的外圍公會滅天公會撿回去了，算是給臥底生涯奠定了堅實基礎。
葉修忙着跟滅天公會的人交流的時候，黎白鹿便改換成了看劇。
他抽空瞄了一眼她在看什麼，嗯……世界靈異現象解密紀錄片。
這時，黎白鹿和受到什麼感應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轉向葉修，兩個人對了個照面。
“前輩，你相信有幽靈嗎？”
葉修想了想，“不好說。”然後默然一會兒，近而補上，“不過我希望有。”
於是黎白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秀氣的眉毛也微微挑起，看起來有些狡黠，“有句話不是那麼說的嘛，信則有，不信則無。”
“你呢？你屬於哪種？”
“被迫相信的那種。”
葉修笑，“這還能被迫啊？”
“嘻嘻。”黎白鹿不言語了，繼續啃薯片看電腦。
只不過心猿意馬，饒是紀錄片再抓人眼球，都敵不過身邊前輩的一舉一動。葉修遊刃有餘地跟滅天公會的人交涉，脣角微揚，好似一切都在籌謀之中。或許是因爲……他太強大了，而他自己也深知自己的實力，所以根本無需彎彎繞繞的盤算。展示身手、混入強者爲尊的遊戲公會，就是這麼簡單。
幸虧葉修很專注，精神力都投在遊戲之中，纔沒發現黎白鹿其實經常凝視着他的側顏發呆。
他無疑確實是很好看的，是一種很舒服的長相，俊朗的男人加之漫不經心的氣度，這樣看着他，近乎是一種享受。
又不知過了多久，靈異紀錄片已經播至了片尾，開始滾動翻譯與工作人員名單，直至結束，悄然無聲，畫面定格在一片幽黑。
原來黎白鹿已經不知不覺睡着了，窩在寬大的電競椅背裏，呼吸平和而安靜。
葉修忙完手頭的事，正習慣性地想要掏煙，手到半途卻停住了，偏頭向她望去。
一向驕矜又咋咋唬唬的小姑娘，如今安安靜靜，眼睫貼在眼梢，堪稱溫馴。
也不知陶軒是怎麼想的，非得把這樣一個妹子往沐橙那方向包裝。什麼溫柔親切、清純甜美……哪裏靠邊了。當黎白鹿那雙淺淺的瞳仁被眼瞼遮掩的時候，褪去青澀，原來是一副端莊冰雪般的容貌。
她該走自己的路啊。葉修忍不住想。
想來還有點懷念，曾經她追着他pk，賴是因爲她惱羞成怒錯把他當成嘉世冷板凳選手。她不服輸，一次次地邀戰又次次輸得一塌糊塗。
可能是真把她打服了吧，竟然還有聽她乖乖叫前輩的一天。
想及至此，葉修在她悠悠轉醒之後，心血來潮對她道：“來，上競技場，哥再打打你。”
黎白鹿：？？？我做錯了什麼？？？
第二天晨霧茫茫，黎白鹿纔回嘉世。年輕就是有熬夜的資本，一晚上沒怎麼睡竟然還生龍活虎的。
她是很精神，然而嘉世整體的頹靡是顯而易見的，就連訓練都死氣沉沉。
在這樣的氣氛下，黎白鹿坐不住了。原本她在訓練完之後還會主動加練，但是訓練室裏古怪的氣氛實在壓得她呼吸都難受，於是晚上仍舊會回網遊暢遊一番。
其實她的賬號白雲間鹿也曾聲名大噪過一陣，那就是她用過這賬號在全明星週末時挑戰過蘇沐橙，然而由於這賬戶最近實在太經常在網遊出現了，所以玩家們都默認是公會運營角色，對她見怪不怪的。
這一天，她美滋滋地上游戲，要欣賞一下她跟葉修一上一下同時存在的懸賞榜單。
萬萬沒想到，她跟葉前輩之間竟然硬生生塞進一個人！
第一名：君莫笑。第二名：淺花迷人。
第三才是她。
這個淺花迷人是誰？？？
不管是誰，把他乾死。這樣他就能從懸賞榜單消失，然後她就能再次跟君莫笑貼貼了。
還能順手拿賞金呢。
賞金對她來說確實是誘惑之一，因爲她這個號常年混跡野外，金幣少的可憐，所以當她沒錢修裝備時，只能在世界頻道乞討。不能再當網絡乞丐了！！而且她借錢不還太多次了，馬上就要被掛了！到時候扒出來這個號真是她本人在用怎麼辦！
總之淺花迷人必須死！
她在公會裏問了問玩家，這個人究竟是誰。得到答案：淺花迷人好像是在百花谷公會崛起的新人，經常在野圖boss出現，由於幫百花谷搶到了太多次材料，無意間招惹了許多人。不管是記恨他的嫉妒他的還是想要威懾他的，總之是合夥把他送到了懸賞榜單第二，讓他在野外舉步維艱，沒空搶boss。
於是黎白鹿又去借錢了，修修裝備，出發暴打淺花迷人，拿2000j！
一名跟她玩得還不錯的親友借了她兩百塊，發消息問：“小白雲啊，要不要多帶點人手啊？”
她斷然拒絕，“不要！！多帶人手的話，賞金就會被平分，我可能連借的錢都還不起！”
於是白雲間鹿從主城風風火火的出發了，根據公會探子提供的座標，她沒用多久就找到了淺花迷人的行蹤。
她沒錢買藥劑，血量甚至都沒滿，但她仍是信心滿滿地衝過去了。
畢竟，對方再怎麼厲害，也只是網遊中的高手，用不着她精心準備。
“嗯？什麼人？”淺花迷人本來在野外測試裝備搭配的數據，一下子確實被打得措手不及。
更何況白雲間鹿火力又兇又猛，淺花迷人的身影被掀起的塵沙掩埋，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然而黎白鹿着實沒想到，這個淺花迷人的裝備在跳躍屬性上加點極高，僅靠基礎操作就衝出了她的火力覆蓋。
然後……然後——
她只見自己的屏幕一片耀目奪暉、火花帶閃電，絢爛之餘又極爲繁複，美則美矣，但是她被劈頭蓋臉地一頓猛炸，本就血量不多的她直接死回主城上香。
黎白鹿：………………啊？？剛纔發生了什麼？？？我的顯卡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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