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安寧,留在孤的身邊
白鶴樓五樓廂房中,已經聽完‘故事’的裴錚手搖摺扇,端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幾乎凝神靜氣,悄悄地擡着頭看向這就算是不言一語但依然能用氣勢震懾無數人的翩翩男子。
相較於裴錚的深藏不漏,段清倒是顯得好猜一點;他審視的目光不斷地在落安寧和落元西的身上劃過,偶爾掠過臉色堅毅嚴肅的楚朔,眼睛裏明晃晃的冷肅之色讓人不敢輕易妄動半分。
楚朔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重重層層包裹着淡淡殺氣的威壓,他知道,此時此刻恐怕乾爹心底的殺意要比段叔叔表現出來的還要強烈,相較於見慣了戰場殺伐的段叔叔,其實他最害怕緊張的還是總是笑語晏晏的乾爹;他這個乾爹,可是能讓他親爹那樣的人物都能喫苦頭的大人物啊。
爲今之計,唯一能夠保住安寧和落元西的辦法就是說動乾爹,只要搞定了乾爹那段叔叔自然也就拿下了。
楚朔輕輕地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小腿邁出,慢慢地走到裴錚面前,眼神表情上盡帶誠懇之色,望向裴錚,道:“乾爹,我知道對大梁來說,北戎落氏是心頭大患,當年落遲風叱吒北戎邊陲,屠殺過我大量無數子民,也掠奪過我大梁無數珍奇異寶;只是如今那人已去,徒留下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女,正所謂稚子無辜,我們但凡懂得是非黑白就不應該將落遲風當年做下的事遷怒到他的遺孤身上;還請乾爹能以寬容之心,包容安寧他們。”
裴錚散漫的晃動着手中的烏金摺扇,扇面上瓣瓣桃花靈動活泛,恍如真物一般,可是就在這活靈活現的扇面背後,裴錚微微抿緊了嘴脣,帶着跟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慵懶之感截然相反,低沉的聲音,也帶着鏗鏘之勢,緩緩被吐出:“朔兒,你可記得自己的身份是大梁太子?”
楚朔垂下頭:“朔兒知道。”
“那你又可知,自己剛纔的這番話若是傳到京城,被心思不純的諫臣攥住就會成爲你的把柄,到時候,你的太子之位也會因爲這幾句話而堪堪危矣。”
“……”楚朔此時連回答之音都無法發出。
看着低垂着頭不語的楚朔,裴錚長嘆一聲:“朔兒啊,你憐憫落安寧命運坎坷,可憐她從堂堂郡主變成一個連三餐都無法溫飽的乞兒,可你知不知道,你的這點憐憫和慈悲救不了她,反而還會給自己惹來災禍;你說的沒錯,屠殺大梁無辜百姓性命的人是落遲風,立場不同,效忠的君主不同,依照他落遲風的立場來看他沒做錯什麼;可是,站在我大梁的角度去審視落氏,北戎落氏在最終落得一個全族屠殺的下場卻是最大快人心的;要知道,在大梁邊境,有多少人家因爲落遲風的殺戮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家族人散盡,苟活於世的人日夜生活在惶恐思念之中?你若是大梁太子,就該痛百姓之痛,傷百姓之傷,站在你該站的角度去保護好你的子民,而不是用你氾濫的同情心去憐憫一個殺害自己王朝子民儈子手的獨生女兒。”
裴錚的這番話說的很輕,可言辭之間的碰撞卻是火花四濺;但凡是明白事理有點羞愧之心的人在如此錚錚言辭面前都會愧疚的無法擡起頭,更遑論是楚朔。
看着楚朔繃緊了身體肩膀微微顫抖的模樣,裴錚眯着眼睛微微望向半空,似乎在清潤的空氣中看到了什麼,尋找到了什麼:“這樣的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你母后父皇在你身上給予了無限希望,如果讓他們聽見你說出這樣的話,定會動怒傷心。”
明明知道乾爹所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可是,楚朔內心深處就像是生長出了反骨一樣,依然咬牙緊繃的站在原地;頭雖然垂下,可眼神之中的執着之色卻是絲毫不減。
段清看到這裏也是微微不忍別開頭,楚朔出生至今已滿五歲,整整五年時光其實他見到這個孩子的機會並不多,可是就像天生有緣一樣,每次與這個孩子見面都會從心底深處涌出陣陣熟悉感和親暱感;而這個孩子也對他從不認生,明明是一個淡靜冷漠的性子,可獨獨偏偏很是喜歡纏着他。
曾記得在兩年前手下有一次在他面前說笑,說從大梁皇宮中傳來一個很有意思傳言;就是有一次大梁天子專門要人將宮中珍寶庫打開,親自爲太子挑選了數十顆深海明珠讓他賞玩,可在面對如此無價之寶的時候,年僅三歲的小太子粉嫩渾圓的坐在小凳上晃盪着兩條小短腿,不僅不給自己的父皇賞個臉,甚至還憋着嘴抱緊了懷中的小木劍,聲音淡淡的說了句:“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除了晃得人眼暈再沒別的作用,還不如段叔叔給我親手做的小木劍來的討人歡心。”
聽說當時聽到小太子此言的大梁太子臉都黑了,差點將數十顆深海明珠給碾碎了埋土裏當花肥;事後,就有人說爲此事傷心頗重的大梁天子數日都是神色懨懨,而且動不動便會低喊着大宛鎮北王段清的名字,說他搶走了來自於獨子的喜愛。
雖說他不能斷定這段傳言是真是假,但是有一點卻是尤爲肯定;那就是楚朔的確很喜歡粘着他,每次見面都會滿眼驚喜的對着他喊段叔叔;這聲叔叔,喊進了他的心裏,他也真心將他看成了需要自己疼愛保護的小輩。
可如今,當初那個軟糯的孩子已經漸漸長大,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和想法;他有專屬於自己的判斷和對對錯的測量,能看到成長到如此的他,他爲他感到高興,同時也覺得淡淡的悲涼。
只有像他們這種經歷過人生無數波折的人才會真切的體會到,人生漫漫,最純粹美好的時光不是封王拜相位極人臣之時,而是無憂無慮、懵懂年少之時;他真心的期望着朔兒不要成長的這麼快,能在稚嫩青蔥的歲月裏多多的享受些時日;因爲等他真正成長起來之時,江山重擔、萬民責任都會繫於他一人之身,到那個時候,他的眼睛裏恐怕再也看不到花紅柳綠曼妙風景,圍繞在他身邊的,只會是權謀陰私,帝王權術。
只可惜,他的這點小小願望在今日親眼看見他的那一刻就破滅了;這個孩子他已經長大了,年紀雖然幼小,但已經被權術浸染,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裏,除了能看進世間百態,更能讀懂世間人心。
他該爲徐昭感到高興,因爲她擁有一個如此聰慧通達的兒子,該爲大梁和大宛感到喜悅,因爲將這兩國之責交給這個孩子,會是萬民福祉;只是,他卻有些心酸,有些心疼;尤其是在聽到裴錚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更是心底酸澀難忍。
他又怎會看不清楚朔兒對這個名叫落安寧的少女的另眼相待,這可是朔兒長這麼大第一次露出那麼迫切渴望的眼神;只可惜,他身上的責任不允許他喜歡上這樣一名女子,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做出如此任性之事。
楚朔的沉默在房間中漸漸染開,幾乎讓所有人都像是喪失了語言功能一樣,各個都是靜默的杵在原地,不敢妄言,也不敢妄動。
裴錚微微擰着眉心看着明明知道自己做錯卻依然執拗着性子的楚朔,又是低低的長嘆一聲,忍不住輕輕搖頭,眼底閃過酸澀的苦笑;真不愧是父子倆,連秉性都遺傳的一模一樣;看來他先才說的那句戲言還真是無意中戳中了重點;楚燁真的把楚朔教育的很好,除了性格像他一般冷冷冰冰、清清淡淡的像個小老頭,就連這愛美人勝過愛江山的毛病也襲成的十成十。
裴錚的目光越過像一堵小牆似的攔在他面前的楚朔,緩緩地落在落安寧和落元西的身上;從外形來看,這兩個孩子還真是吃了不少苦的,可縱然現在依舊骨瘦粼粼,但眉宇之間的金貴之氣卻是沒有折損半分,難怪能讓他們這位向來眼高於頂的小太子都另眼相待;尤其是那個名叫落安寧的,雖說還年幼,五官還未完全長開,可是精緻秀麗的面容依稀可辨,再加上那雙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的眸子,眼波流轉間自顧帶着專屬於少女的稚嫩和夾裹着一絲軍伍堅毅之氣,的確是要比從小在王府深邸中養出來的嬌小姐要吸引人的多。
哎!他們的這位小太子呀,簡直跟他老子一模一樣,連挑女人的眼光都是這般相似;要麼誰都看不上,要麼就會一下看上一個最特立獨行的;這古怪的品味,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消化得了的。
楚朔雖說一直在低垂着頭,可並不代表他沒有在小心留意乾爹的動靜,用餘光看見乾爹在不斷打量落安寧,他這顆心就又被高高的拽起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知道,在他做出要護住落安寧與落元西這個決定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就會是這連番的責問和失望的口氣;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就算是心裏做好了準備去承受那些言辭可當真的親耳聽見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會如此低落,這般難堪;乾爹說的沒錯,身爲大梁儲君他的確是失職了;可是,明明知道是一條錯路他還是心甘情願的選擇走下去,只是因爲,他的心裏已經裝下了一個這輩子都無法抹掉的影子。
他不會忘記那個被人欺辱揍打時雖然蜷縮着身子但卻一聲不吭的倔強瘦小的身影,不會忘記在破敗的廟宇中努力的用自己的雙手爲一個下肢無力癱瘓的少年按摩受挫筋骨的動作,更不會忘記她受了驚嚇明明很害怕卻還是堅韌的站在他面前與他距離抗爭的那個影子。
他自小生活在宮中,有各種各樣的機會見識世間各種或美豔或有才的驚世女子,可是那些女人對他來說,就像是御花園裏受宮人小心照顧的花朵,偶爾觀賞一二權當趣味兒,根本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如此記憶深刻;直到遇到了落安寧,他才明白,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種機緣叫一眼望進心中,從此再難忘懷。
猶記得小的時候,他因爲無法忍受總是與母后的別離,有一次撲進父皇的懷中慟哭起來,那時他還賭氣,親口說出:這樣動不動就丟下他的母后他也選擇不要她了,還稚氣的仰起頭看着父皇誘拐着父皇讓他也不要再等待母后了,隨便從士族大家中挑選一個才德兼備的女子入宮爲後得了,這樣的話,他既又有了母親父皇又有了妻子,他們父子倆再也不要去稀罕那個將全部的精力都撲在大宛國政上的女人。
那時聽到他的哭訴,父皇先是一怔,跟着便是滿臉歉意的看着他,一邊撫摸着他的頭一邊柔聲勸慰:“朔兒,你要知道你母后是愛你的,就是因爲愛你,所以才忍受着別離去替你舅舅接掌大宛朝堂;至於父皇爲什麼要等着你母后,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當你選擇將一個人真正裝進心裏的那一刻起,不管是委屈還是難受,都甘之如飴的爲她承受。”
當時年幼的他不完全明白父皇話中的意思,直到時至今日他才懂得這話中之意的冰山一角;不管是受委屈還是心裏難受都願意承受嗎?那他現在的所作所爲是不是就是父皇話中之意呢?!
廂房中雙方的沉默和僵持讓凝滯的空氣滯留不前,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一個人先跳出來刺破着讓人倍感壓抑的氛圍,可是等來等去,卻是無一人主動跳出;就在所有人的忍耐限度快要接近臨界點的時候,距離廂房不遠處的樓梯口傳來一陣飛快的腳步聲,跟着,微微閉合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敲響,也是這聲響動,讓房內的所有人都如呼吸道新鮮空氣一樣悄悄大喘了幾口氣。
“主子,都督府有異動,魏天翔帶領着人已經快到白鶴樓了。”
門外之人低聲說出外面的情況,顯然來者身份是個祕密,只是站在門口彙報卻是沒有進來的打算。
聽見門外之人的言辭,裴錚神色不動間緩緩合上手中的摺扇,目光閃爍間在楚朔和牀邊那兩人身上淡淡掃過,扇尖輕輕地在桌子上輕叩了兩聲,算是迴應了外面等候之人。
而楚朔,在聽到魏天翔竟然會親自白鶴樓時幾乎是立刻緊張的回頭搜尋落安寧的身影,看她只是安安靜靜的站着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激動這才放了心,幼嫩的嗓音被他用堅定的態度說出來:“不要怕,孤會保護你們。”
聽見楚朔又說出這樣的話,裴錚幾乎是立刻蹙了蹙眉心,張口剛要再說什麼卻被突然走近他身前的段清用手勢打斷;多年朋友之情,讓裴錚幾乎立刻就看到段清眼裏流轉的軟和之色,這樣的段清讓裴錚瞬間就沒了脾氣;明明是戰場上的殺伐戰將,有的時候卻是心軟到比他這個喜愛遊山玩樂的閒人還要柔善,真不知他這樣的心性是怎樣統御數十萬鎮北軍的。
“朔兒,你先帶着他們兩個去你房中休息,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出來。”
楚朔聽到這話,詫異的看向段清,訥訥出聲:“段叔叔?”
段清臉上露出無奈:“你是大梁的太子,也是我大宛未來的儲君,於情於理我都必須要守護你,哪怕你的決定會受世人詬病,我都必須站在你身後與你一同戰鬥,現在這個情況你並不適合直接出現在魏天翔面前;我和你乾爹都知道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放心吧,這裏交給我們。”
說完這番話,段清又低頭望了一眼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語的裴錚,繼續道:“朔兒,身爲兩國儲君,你小小年紀便心懷天下大志,關於這一點不管是身爲臣子還是身爲親屬我們都倍感欣慰,在來之前我進宮見了你母后,她讓我給你帶一句話,說你做的很好;現在該是我們出場的時候,只是,你還有其他未完成的事需要你去做完;太子殿下,你自幼師承於天子身側,早已見多了各種權術謀略,想必也應該知道真正想要得到一樣東西,除了拿出真心,更重要的是要擁有絕對的行動力。”說完這段話,段清無聲中對着楚朔望過來的眼神輕輕地張合了幾下嘴,也正是這個動作,讓本是神色迷茫的楚朔立刻睜大了眼睛,清亮的眼瞳若有所思的看向牀上躺着的落元西和站在一側的落安寧。
待房門再次打開合上後,本是站了不少人的房中立刻安靜下來。
裴錚放下手中的摺扇親自爲段清沏了杯茶送到他面前,清澈的眼底露出一分不滿:“這好話都被你說完了,現在可好,在朔兒面前我成了徹頭徹尾的壞人,你卻成了那個讓他感激的好人了;本來朔兒就喜歡纏着你,想必以後更是依賴你到不行。”
接過裴錚送過來的茶水,段清含笑飲下,道:“咱們的朔兒是個聰明機靈的,又怎麼會不知道你這個當乾爹的是真心實意疼愛他;我只是看着這個孩子小小的身影,突然間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不希望他走上跟我一樣的老路罷了。”
聽到段清這麼說,裴錚頗爲詫異的看向他;還以爲經過這些年,他也放下了,沒想到竟然被他隱瞞了這麼久;不願意看着朔兒走上跟自己一樣的老路嗎?這個理由,好似也勸動了他。
裴錚端着茶杯的手鬆了又緊,眼前不斷浮現楚朔倔強的小身板和明明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懇求眼神;一直被他憋在心口的那口氣像是被人用一根小鋼針刺破了哪一角,氣息被緩緩放出,心情漸漸平緩;轉眼間,因爲被楚朔的倔強執拗而帶着有些失了冷靜方寸的他再次恢復如往昔雲淡風輕的模樣。
是啊!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朔兒走上一條和他們相似的道路,人這一輩子,最痛苦的不過就是求而不得,他們的朔兒將來註定是要走一條孤獨的強者之路,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有一個讓他真心喜歡的人陪在他身邊,就像阿昭能夠陪伴在楚燁身邊一樣。
另一邊廂房,呂剛將背在身上的落元西放到牀上,替他掖好了被角後就轉過屏風站在門口,和祿雙與徐晏殊木戳戳的當三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木樁子。
楚朔神情略帶凝滯,看向落元西的神情也帶着深意,眼前浮現出段叔叔無聲中對他說的那句話,心在狠狠墜一下的同時不禁苦笑着搖頭;看來他的這點心思還真是瞞不過他人,既然被段叔叔看出來,那乾爹應當也是知道了;難怪乾爹對落安寧和落元西如此牴觸,竟也全部都是爲了他。
落安寧一直都在安靜的打量着楚朔,她承認,自從他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後,她一直堅強的內心被他的霸道強悍刺破了一角,她讓他看到了她的脆弱,也主動牽上他伸出來的援手;自父王與家人死後,除了元西,楚朔是她這輩子第二個選擇依靠的人;可是她卻忘了,楚朔的真正身份是什麼;身爲大梁的太子,他的身份不會允許他對一個與大梁有血仇的女子示好,也不會允許他的身邊有她的存在。
想到這裏,落安寧冷冷的苦笑出聲,一定是他給與她的溫暖太讓她眷戀,所以她纔會毫不猶豫的投進他織造出來的溫情之中,卻不記得他們彼此的身份就是一道天壑,哪怕是窮盡畢生之力,他們也不會是同一世界的人。
突然聽到落安寧的笑聲楚朔擡頭望過去,在他看見她眼睛裏流傳的嗤諷笑意和淡淡的絕望時,他幾乎是立刻走上來,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小臉板的極爲嚴肅:“你不要瞎想,乾爹和段叔叔只是擔心孤罷了,他們的心腸都是極好的,絕對不會害你和落元西;有我在,定會保護你們平安。”
“然後呢?”
楚朔被落安寧問得一愣。
落安寧看着面前的小男生,澀笑着繼續問:“保護我和元西平安,然後呢?”
楚朔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樣,除了喉頭滾動,他連半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看楚朔只是訥訥的張開口卻是說不出半句話,落安寧眼底的嘲笑更濃,慢慢的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道:“其實你乾爹說的一點也沒錯,你是大梁太子,對大梁的子民和百姓是有責任的,這份責任不會允許你對一個曾經對大梁百姓舉起屠刀之人的女兒心存悲憫,這樣會威脅到你的身份你的地位;楚朔,從一開始你就不該救我,不該給與我希望。”
她早就是無依無靠之人,她的小小願望只是能讓元西再次站起來就心滿意足了;父王死了,母親死了,她的所有親人都死了,她活着,就代表着整個落家還活着;落家的驕傲不會允許她向大梁低頭,不會允許她一再向大梁人求救;因爲縱然她再痛恨北戎,有一點卻是她畢生都無法改變的,那就是,她落安寧是北戎人。
這個時候,如果楚朔再看不出落安寧的拒絕之意那他就妄爲大梁未來的儲君,這份察覺讓他感到緊張,甚至從心底裏產生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怕;他,害怕失去她,害怕,再也見不到她。
這股異樣的感情立刻就佔據了楚朔全部的內心感情,只見他連片刻思索都沒有,再次伸出手一把抓住落安寧的手,只是這次,他攥得死緊:“孤是孤!大梁是大梁!你是你!北戎是北戎!孤從不後悔當日救你之事,如果再給孤一個選擇,孤還是會選擇走這條路;落安寧,請你相信孤,依靠孤,就算是拼盡一切,孤也會讓你得一個圓滿,再不會讓他人欺負你半分。”
這樣眼神迫切的楚朔讓落安寧愣住,連斥責他的聲音都丟到身後,只是怔怔的看着他閃爍着強烈光芒的眼睛,半晌之後才聲音低低的問出聲:“爲什麼?爲什麼要選擇幫我?如果只是想要我手中的證據,你不是已經拿到了嗎?你大可以扭頭不認賬將我和元西丟出白鶴樓任其我們自生自滅;或者你心懷慈悲一點,給我們一些銀兩徹底打發了我們也比現在這種局面強,明明有這麼多的選擇等待着你,爲什麼你要選擇一條最難走的路?”
“安寧……”楚朔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羞怯的、靦腆的笑意:“孤要是告訴你,孤想留你在孤的身邊,你會不會覺得孤是瘋了才說出這樣的話?或者是覺得孤是頑童心性纔會隨口這麼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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