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回:頓生憐憫心
徐墨卿和燕樂施復又提出兩次,要她去見白子言最後一眼,可白展始終都不願去看,名曰:“不忍目睹,恐太傷感。”徐墨卿見自己的作用已發揮完,便請燕樂施坐回上首,要她繼續與白家打點明白。
“展君,若你不隨晚兒去請仵作來,那麼明日我們燕家就自己去請了。待仵作那邊備好案,子言就在我們燕家入棺下葬了。”
“勞煩燕主母安排。”
“子言也算是嵐兒房下的,燕家就按照妾郎的規格爲他置辦了。”
“還是燕主母擡舉言兒。”
“但是……展君,你也知我家小妹不日就要成親,紅事和白事捱得太近恐怕不大好,展君可否諒解,我們把子言送到寒武寺裏去超度?”
聽到這裏白展皺了下眉,“燕主母的意思,我言兒不能在燕家設靈堂?”
燕樂施賠笑道:“正是!寒武寺乃我燕家多年供奉之寺院,子言在那裏超度定會走的很安詳。我也會親登寒武寺,與那的住持招呼明白。”
白展咬咬牙,道:“好吧。”
“還是展君善解人意……還有件事,希望展君一併成全。”
“燕主母還有什麼話要說?”白展有些不耐煩了。
燕樂施又向書語遞個眼色,立刻有人端着一隻木托子走上來,木托子上還蓋着一塊紅布。那人走到白展身邊,雙手將木托子奉上。
“這……燕主母,你這是何意?”
“這些還希望展君能收下。你也知這京都豐城裏是最喜歡傳故事的。我不希望子言都已經過世還被外人說三道四,一則是對子言這孩子不敬,二則嵐兒年紀還小,日後還得找夫郎,還請展君體諒體諒。”燕樂施慢條斯理地說道。
白展這才明白過來,爲何最初燕家人把姿態擺的那麼低,開始她還誤以爲白子言是被他們燕家害死的。原來這燕家人是怕白家人出去亂說話。像他們這種大宅府院最講究臉面,尤其是在燕樂允要和劉家成親之際。
燕樂施走下來親自把那塊紅布扯掉,那木托子上滿滿的金元寶,閃閃發亮價值不菲。白展的眼睛聚焦在這一托盤金子上,霎時答應下燕樂施的所有請求。
“好說,好說。我們白家是絕不會出去亂說話的。”白展一面接過木托子,一面把它們直往懷裏藏匿。
燕樂施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燕歸晚和徐墨卿也互相對望一眼,溫長溯和燕歸嵐更是如釋重負。這件事情終於化解開了!
“那子言下葬時,我再派人去白家請展君來?”
白展喜滋滋地點着頭,“沒有問題!”
“書畫,去給白家妻郎備車,好生送回家去。”燕樂施的聲音變得凌厲起來。
白展和溫長民被書畫請出去,白家人帶着白子言一條性命換來的財富滿載而歸。
燕樂施重新坐回到方椅上,破口大罵道:“天底下怎會有這麼薄情寡義的母親!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後一面都不願去看!滿腦子只盤算能在這裏撈到多少好處!”
“主母,彆氣壞了身子,我扶您回木李樓吧。”燕歸晚關切道。
燕樂施拍拍燕歸晚的肩,繞過她直走到溫長溯的面前,“溫妾公!”
只這三個字就把溫長溯嚇得又跪了下來,誠惶誠恐道:“主母!”
“從這月起,我罰沒你半年的月例,禁足磐石齋,三月之內不許踏出來半步!”
溫長溯心中雖然不滿,但也只能忍氣吞聲,他太畏懼眼前的這位主母。
“燕歸嵐!”燕樂施大呵一聲,“從現在起到你娶夫郎進院,你甘棠軒裏不許再有通房男侍!待我忙完你小姨母的婚事,再回頭好好收拾你!”
燕歸嵐同她父親一樣,嚇得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燕樂施掉頭走回後院,衆人也都跟着離去,前廳裏只剩下燕歸嵐和溫長溯。父女倆有氣無力的往外走,溫長溯纔有機會問清楚,白子言爲何會自殺身亡。
燕歸嵐支支吾吾地說出真相,原來事發前一晚她心情不好拿白子言撒氣,打了白子言幾巴掌仍覺得不夠解氣,就罰白子言跪在自己牀前一整夜。
“可能是我太欺負言郎,他心裏受不住纔會自縊的。”
“嵐兒,這絕不會是第一次!之前你定是常常這麼折磨子言的,對不對?”
燕歸嵐默認下來。溫長溯並沒有多加責罵她,更不要說給她什麼懲罰。他對女兒的寵溺包庇絕不是這一兩日形成的。溫長溯內心還在竊喜,這次的事終於圓滿解決。可是他與弟弟溫長民,他們溫家與白家的親情算是徹底了斷了。
“嵐兒,聽爹爹的。回去以後一定要老實安生些,這時候不能夠再任性,主母她們早就瞧咱們不順眼了。你得當心!”
“我知道,害得爹又爲我受牽連。”
“不礙事。明日我便出不來了。子言的後事你要時時跟着,多給他燒點紙錢吧。”
溫長溯與燕歸嵐在甘棠軒門首分別,燕歸嵐走進屋子裏,彷彿白子言還在自己的眼前。只要她一聲令下,他就會乖乖的來到自己的身旁服侍,可是現在白子言已經不在了。主母又不許她再招進來別的通房男侍,她的心裏很不舒服,但眼下她還能怎麼辦呢?她躺在牀榻上很快就熟睡過去。連平日裏伺候她的香玲紫玲都忍不住感嘆,白子言纔剛剛離世,她是怎麼睡得如此心安理得?難道就不怕午夜夢迴,白子言的冤魂來找她討債麼?
關雎閣和竹梅苑也都得到消息,兩廂都放下心來。而回到木李樓的燕樂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謝徐墨卿。徐墨卿卸下剛纔的威嚴,不肯讓主母爲自己磕頭,他不過是盡點綿薄之力罷了。燕樂施哪裏肯讓,最終還是給徐墨卿磕了一個頭。
徐墨卿受了禮,便攜着秋生童生回到桃夭館去,他知道他們姨甥倆還有很多事情要商議。見徐墨卿走遠,燕樂施才徹底鬆懈下來。
燕歸晚扶着她走回裏間兒的炕上歇着,自責道:“主母,這一日實在是辛苦您了。今日我早該回來的,實不應在外面玩樂,丟主母一人面對險境。”
“晚丫頭,這點事難不倒我的。你與那李家小女君結交本是好事。我東梁女子,就是要在外面頂天立地,怎好日日縮在這深宅大院裏跟個男眷似的?”
“主母……”燕歸晚依偎到燕樂施的身邊。
“子言那孩子可憐,原我是不知道嵐丫頭胡作非爲的。你也瞧見白家人的態度了,於我們燕家倒是有利,可是這樣的母親挨千刀都不爲過!”
“子言的後事我讓九靈隨書語她們一起去料理吧。不然,明日我去了皇城再出不上力,甥兒心裏過意不去。主母就不要阻攔了,您不是也說要九靈隨書語她們多學習學習麼!”
燕樂施見她心意已決,只好從了她的願。燕歸晚的心思細緻,見剛剛主母送給白家不少金銀,遂又開始問道:“主母,這次我們給白家賠了不少金銀吧?”
這件事正是燕樂施心中犯愁的地方。燕樂施爲了給劉家置辦聘禮下了不少血本,本以爲緩個一年半載就可恢復元氣,可這橫生出來的白子言一事,又花費掉燕家不少錢財,雖不到捉襟見肘的地步,但往後的日子終究不好過了。
“主母……”燕歸晚剛剛開口,燕樂施便知道她要說什麼。
“晚兒,不可!咱家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燕歸晚垂下眼簾,她是想提議主母賣掉自己名下的幾處鋪子。可她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主母否決。
“回去歇息吧。好生謝過九殿下,今日若不是他出面,白家哪裏會那麼輕易妥協。”
燕歸晚聽從主母的話退出木李樓,這夜的燕公府被籠罩上一層陰霾。燕歸晚並沒有直接回到桃夭館,而是一徑往後院走去,白子言的屍首暫安放在六進院的花園之後。那小廂房原是給伺候花園的僕人小憩用的,今時卻派上了別的用場。
白子言已被擡進棺材裏面,幾個女侍守在他的身邊。燕歸晚獨自走來又未掌燈,女侍們聽到響動登時警覺起來,大聲震喝道:“什麼人!”
“燕歸晚!”她大聲報上名去。
女侍們這才放鬆警惕,一個女侍走上前來相迎,“晚主,這麼晚了,您來這裏幹什麼?”
“我來送送言郎,他到底是個可憐人。”她說着走到白子言面前。
雖然白子言生前與她並沒有什麼交集,可是她也是看着他在這燕公府裏生活了二三載。這麼好端端的一個男兒郎說死去就死去,生命這樣脆弱世事如此無常!
“晚主,我們已爲言郎擦拭過幾遍。說來也奇怪,他的傷處明明在手腕,手腕的血早就流乾,嘴角卻不住的淌血。”一個女侍感嘆道。
燕歸晚想起她的父親柳從周過世時也是如此,他的嘴角也是不停的流血,老人們都說這是不願離開親人的表現。她拿起一隻帕子爲白子言重新擦了擦,“子言應是有不捨的人,或許,他根本不願意去死。願他來生託到一個好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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