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回:嘗人間百味(上)
後來燕歸晚偶爾回想起這夜時,總認定是不遠處忠烈冢中的將士亡魂,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她和徐墨卿。
明日,果真如徐墨卿所料,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清晨的樹林裏萬物甦醒,使人覺得生機盎然。但這樣的美好景緻,燕歸晚和徐墨卿卻沒有再仔細瞧見。因爲他們兩個已倒在馬車裏矇頭大睡。
原本商議好後半夜與九鶯秋生對調位置,可他們妻郎應是太過疲憊,在拱廂裏睡過頭未有醒來;而燕歸晚和徐墨卿也迷迷糊糊的,根本沒有想起要叫醒兩個大官兒。
是以次日清晨,他們兩個徹底堅持不住,跑到馬車上倒頭便睡。恰讓養足精神的秋生和九鶯重新執馬趕路,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他們二人不會再走錯路!
趁着二位主子在馬車裏睡覺,九鶯和秋生又將地圖拿出來,認認真真地勘察一番,方纔打馬驅車上路。只不過今日換成了九鶯騎馬秋生套車。因爲這樣以來,九鶯就可多往前方探一探,若發現在路線不對,還可及時改正。九鶯終歸是個女子,總不好教秋生一個男兒去做這樣的辛苦差使。
“鶯姐姐,你倒是慢一點,二位主子還在睡着,我們也走不得太快。”
“昨晚都怪我不好,睡得那麼死,竟教主子們在外面熬了一夜。”
“哎,該死,該死!跟在主子們身邊養尊處優,越發經不得辛苦,日後可得注意着。”
“事後講這些也無意,我估摸着按照現在這個速度行走,咱們今兒後晌就能進到晏城城裏。”
秋生掂量幾下身後的水囊和包裹裏的乾糧,“咱們出來前童生和靈官兒給準備的充足,還剩挺多的。但到了晏城還得多多補給爲上,這纔出來幾日,日後指不定能遇見什麼意想不到的狀況呢!”
秋生忽然間提到那二人,九鶯不免生起傷感。這麼多年一直是她和九靈伴在燕歸晚左右,以往出來也不覺得怎樣,只是這一次不知爲何,心裏頭總感覺很難過,像是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一樣。
“也不知他們在家中好不好?”九鶯感慨道。
秋生也念叨起童生,道:“那童生的病不知痊癒沒有?病了總有十來天了,咱們臨行那天他又偷偷哭了好一陣兒。我與他自小就服侍在徐郎身邊,這次徐郎只帶我出來,他那死腦筋一準兒轉不過個兒來。”
九鶯甩了兩下馬鞭,“駕”了幾聲後,才道:“還不得慶幸你我結爲夫妻,出行多多便利,不然哪裏有這造化可與二位主子同行。”
妻郎正說着體己話,忽發覺黃土路兩旁開始出現零星小攤和村肆,偶爾也有幾個行人與他們擦身而過。九鶯見狀,騎馬奔赴到一個小攤前,仔細問個究竟,然後才重新走回來。
“鶯姐姐如何了?前面可是晏城城池?”
“這回我們走對了,再往前走上十多裏便可到晏城。”
秋生聞言,忙回身向馬車裏回話,只聽徐墨卿道:“甚好,那我們先在附近找個村肆歇歇腳,然後再一鼓作氣走進城去。”
九鶯和秋生聽到吩咐,便在剛剛問路的那家村肆門口停下車。這時徐墨卿早已醒來,而燕歸晚還在呼呼睡着。徐墨卿輕輕地搖晃她幾下,她才睡眼朦朧地坐起身。
燕歸晚用鼻子吸了吸,“外面有喫的。”不等緩過勁兒,自己已一徑跳下車。
那店家小二引着他們走進去坐定,不過是幾張陳舊且油膩的八仙桌和一個搭了些茅草的棚子組成的簡陋村肆。但路途中飢餓的人,還是能隨着那口大鍋裏飄散出的香氣尋來。
“幾位客官要喫點什麼?”小二笑盈盈的問道。
燕歸晚拄着腮,問道:“那鍋裏是老湯麪嗎?”
小二欠身回道:“正是呢,我們這老湯麪勁道!”
“給我們上四碗!”
待燕歸晚說完,這小二卻愣住,“您二位要喫四碗?我們這碗可大着呢!”
“九鶯和秋生呢?他們怎麼沒有進來?”燕歸晚終於徹底甦醒,一瞧自己身邊只有徐墨卿一人。
徐墨卿先對小二道:“你只管我上,我們還有二人在門口,一會便進來。”
小二這纔下去準備,徐墨卿伸出手彈了一下她的前額,“晚兒醒醒吧,東西都在那車上,怎麼能輕易離開人?”
燕歸晚做了個“知道了”表情,繼而催促小二快點上面。
可是這老湯麪還未有端上來,就見村肆裏溜進來一個鬼鬼祟祟的小乞丐。看她的樣子應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娃,一身破衣爛衫,赤腳蓬頭,渾身也是髒兮兮的。她看樣子已餓到極限,盯着鄰桌客人喫剩下的半碗麪條,蹭的一下竄過去,捧起碗徒手就往嘴裏塞。
那小女娃塞進去一口還沒來得及嚼咽,便被小二給逮住了。許是她太瘦弱的原因,小二提溜起她的後衣襟,似乎沒有用多大力道,便將她仍到外面去。
“小王八羔子,被我逮住第幾次了?再來,再來打斷你的腿!”小二厲聲呵道。
燕歸晚登時就要起身去管,徐墨卿忙按下她的手臂,示意道:“晚兒,不要。”
“一口喫食而已,那孩子太小了。”她生起同情心。
徐墨卿略皺了皺眉,欲要說些什麼,燕歸晚已讓他朝外面望去。只見那小女娃被小二打罵了也不聲不響,塞進口中還未來得及嚼咽的面,在剛剛被小二仍出去時不慎吐在了地上。此刻她正趴在地上撿起來,重新往口中塞去。
徐墨卿的心也跟着軟了,他按着燕歸晚的手漸漸鬆開。她立刻起身,端過那小二原本要給他們上來的老湯麪,疾步追趕出去。
“別撿了,喫這個,算我的。”燕歸晚將麪碗端到她的面前。
那小女娃擡起頭怯怯地看着她,想要接又不敢接過的樣子。
燕歸晚拉起她坐到村肆旁的一塊大石頭上,“沒事,我付過錢的,給你!”
她將麪碗遞到這小女娃手中,九鶯早已麻利地把一副箸送了過來。小女娃仍是不言語,慢慢將麪碗和箸都接到手中,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喫起來。
“你慢着點,不夠我再給要一碗。”燕歸晚坐在她的身邊,關切道。
村肆裏的小二無奈的笑了笑,回首對留在八仙桌前的徐墨卿道:“幾位是從京都那邊過來吧?”
徐墨卿點頭稱是,小二照看好他,回身又盛了兩碗老湯麪給九鶯和秋生送出去。待都打點妥當,小二才閒在徐墨卿身邊,笑道:“您們啊生在天子腳下,看到的都是些繁華之景。瞧見這麼個小乞丐就要同情,那您們這同情心怕是要不夠用的。”
“女君何意?”徐墨卿不解的看着她。
小二欠身道:“莫折煞小的,談不上女君,稱我一聲小娘,我便謝謝您嘞!”
徐墨卿展顏笑道:“煩小娘爲我們說一說。”
那小二方道:“我們這是野郊,那樣的小乞丐見的不要太多。我縱容了這一個那一個又來,我們這店家還要不要做?”
“官家都不管的嗎?就這麼縱容餓殍遍地?”
燕歸晚已帶着那個空碗折回來,而那個小女娃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的表情看起來也沒有剛纔那麼友善,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似的。
“小娘說的極是,我家妻主心軟了些,日後小生定會多多規勸她。”徐墨卿再一次拉了拉燕歸晚的衣袂,示意她坐下來不要再多言。
小二敏銳地重新打量徐墨卿,敢情他是位“男扮女裝”的郎卿!這從大豐城裏走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再看這一行人的衣着打扮和做派,估摸着他們大小也是號人物了。
燕歸晚的兩腮氣鼓鼓的,“那小孩子一句感謝的話不說就罷了,我也不是要她感謝我什麼。可她居然揚了我一身的土,扔下碗卻把那副箸搶跑了。”
小二一聽少了一副箸,直要向燕歸晚索賠,徐墨卿便搶先道:“算我們的,小娘莫急。”說着便喚秋生進來跟小二結賬。
小二見他們出手闊綽也沒有再多言,反而在他們臨行前,頗爲深意的相勸他們上路小心。
四人重新上路,燕歸晚將拱廂簾子捲了上去,同徐墨卿靠在兩側坐着,還在聊剛剛遇見的那個小乞丐和那村肆裏的那個小二。
“那小娘的態度很正常,天下之大,女皇怎能顧得上每一個人,哪裏都會這樣的乞丐。若我們看得多了同情的多了,也會像那小娘一樣變得麻木。”
“可京都裏卻不曾見過啊!我只以爲像涼城那種在邊塞上的城池,纔有喫不上飯的人存在。”燕歸晚賭氣似的說道。
九鶯稍稍回了下頭,道:“晚主,京都裏也有的,您是沒有去過小的家裏。小的家住的那一片便是如此,只不是您不知道而已。”
“晚兒聽到了嗎?若九鶯家的環境尚佳,她老子娘怎會把她賣到燕府上爲奴。”徐墨卿順勢說道。
燕歸晚明知他們說的有理,卻仍是不肯低頭,“我何時把九鶯當過奴!”
九鶯在前面笑道:“晚主待九鶯好着呢!”
正說着,忽然從黃土路兩側呼喇喇跑出來十多個小乞丐,均是剛纔那小女娃的模樣。他們蜂擁而至,將燕歸晚他們的馬車團團圍住。這些小傢伙要麼上前抱住九鶯的手腳,要麼攔住馬兒前行的方向。
秋生忙從馬背上跳下來,想要轟走他們,見他們僵持不動,便作勢要打。燕歸晚先愣住幾分,然後才聽清楚他們口中在連連乞討。
徐墨卿猶豫片時,對秋生道:“秋生,分給他們幾個銅板吧。”
這回換成燕歸晚有些躊躇了,“哥哥,我們真的要給他們錢嗎?”
“不給怕是走不成了,都是小孩子,也不能真的動手打他們。”
秋生聽從徐墨卿的吩咐,從口袋裏拿了些銅板出來,分給這十幾個小乞丐。他們接了錢,自然而然的將路讓開,須臾,便消失不見。
“這,這都是哪裏冒出來的?”秋生邊幫九鶯扯平衣衫邊嘟囔道。
燕歸晚反思自己,“應是那個小鬼帶過來的。”
“喫一塹長一智吧!”徐墨卿想起那店家小二臨走時的“箴言”,現在才知是什麼意思。
就在他們以爲這件事得以解決之際,前方又鑽出來一波老弱病殘模樣的乞丐。燕歸晚悔悟了,自己真不應該那麼輕易地同情他人,可到底爲時已晚,那些人已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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