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回:返高山景行
原本招來三公議事,後宮男妃是不得在場的。但目前情況緊迫,徐鍾卿的身子還非常虛弱,所以朱謙便出現在了殿上。他伏在女皇身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朱袖淳氣喘吁吁地趕緊瑞祥宮時,丞相李湘陽和御史大夫楊湘已垂首等候多時。見到自家小郎,終於成爲女皇的枕邊人。朱袖淳心裏多有感慨,也不知這孩子日後能不能帶領他們朱家走下去。朱謙向朱袖淳低抵地頷首,一瞬間的對視,已表達了一切。
“給女皇請安。”朱袖淳老態龍鍾,一旁的楊湘忙得伸手去攙扶。
女皇在凰榻上發出虛弱的聲音:“朱老就莫跪了,給朱老賜座吧。”
女史立刻搬來個繡墩,請朱袖淳落座。朱袖淳緩緩地坐下去,又道:“謝女皇。”
楊湘和李湘陽向朱袖淳的方向略靠了靠,女皇半睜着雙眸,道:“嚴荼和韻和他們已開拔了?”
“回女皇的話,嚴大將與李將已走,微臣是從軍營那邊趕來的。”朱袖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自豐城出發,十五日後,能抵達澤城麼?”
“十五日能到,可……”朱袖淳頓了頓,兩隻手在大袖裏互相攥緊,“只怕趕到後,將士們也疲憊不堪了。”
“援兵一到,守城將領的士氣便能鼓舞,餘下的,再從長計議。”李湘陽雙手向前一揖,向女皇說道,“糧草、輜重等我與楊大人那邊早就備齊,已與嚴大將她們共同出發。”
“嗯。”女皇點了點頭,忽然想起幾年前,她親自去往涼城抵抗西洲侵犯那次。用意頗深道:“若底下的人膽敢剋扣將士們的軍餉,必嚴懲不貸。”
李湘陽和楊湘齊聲道:“臣遵旨。”
女皇的臉色慘白,那一貫高高在上的威嚴,也因爲在特殊時期,而教人覺得異常揪心。她擡起手指,在身前的案几上敲了敲,“仙然將軍送來的八百里急遞,你們拿去看下吧。”
“可是,可是那西洲小兒趁機又侵襲我西北邊陲?”朱仙然焦急萬分,她真的怕自己的擔心成爲現實。
女皇未有言語,但見楊湘上前一步,恭敬地的將急遞拿過手中,呈給李湘陽和朱袖淳閱覽。看過之後,方纔長舒一口氣。朱袖淳顫巍巍地握住急遞,笑道:“陛下,這……這真是個好消息。”
女皇雙眼微寒,瞥向李湘陽和楊湘,“李丞相和劉大人也是這麼覺得麼?”
李湘陽被這道寒意給逼的心頭一顫,她再明白不過女皇的話語。但是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際,哪裏還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雖然徐墨卿是一介“男流”,但他畢竟是東梁國內唯一被封了王爵的皇子。他親臨澤城,不是能更好的鼓舞士氣?至於燕歸晚的請纓……她望了楊湘一眼,不免覺得有些繁雜。
朱袖淳將急遞還到楊湘之手,楊湘則重新送回女皇身前的案几上。她款款笑道:“九殿下和九駙馬離開豐城近二年,想是做慣了閒雲野鶴。若不是聞得澤城遭南海侵犯,怕是他們還得繼續遊歷山水。現下正是我東梁用人之際,陛下就允了他們吧。”
徐鍾卿接到這急遞時,心中也是一驚。其實她很後悔放徐墨卿和燕歸晚出行,那時候她已坐穩江山,剷除年家餘孽,削弱李家大權,又將燕歸晚剔除御林軍,可以說這東梁的朝堂,再無她的絆腳石。
但這一次,南海來勢洶洶,又趕上她再次懷孕。她的身邊,除了三女公和錢家的幾個心腹,再無可促膝長談之人。若是徐墨卿還在,她也不會像現在這麼操心。思緒又回到幾年前,那時候她還是三皇女,爲着這高高在上的皇位,她的九弟,爲了她,極盡綢繆,鞠躬盡瘁。可結果呢?
她以爲自己將他們妻郎放走,不會有半點捨不得,反而解決了自己的心頭之患。可越到團圓時,越到佳節期,她的心裏卻越惆悵。長姐死在她的劍下,二姐和四妹被她發配到封地,八弟更是被她圈進起來,唯有真心待她的徐墨卿卻落得這個下場。當年燕歸晚差一點就死在她的暗算中……
如今東梁有難,他們妻郎還抱着一顆赤子之心,要奔赴澤城,上陣殺敵,她應該應允的。她擡起頭望着朱袖淳,“朱老,吾只是擔心燕將那身子骨,這幾年不知養好了沒有?”
過去這麼久,誰還記得燕歸晚到底是因爲什麼致仕的?誰人心裏又不清楚呢?女皇要演戲,衆大臣哪有不演下去的道理?
是朱袖淳不知道內裏,還是楊湘不知內裏?唯有那李湘陽是明明什麼知道,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幾年的那場宮變,已把她搞得杯弓蛇影。
“想是養的差不多了,老燕將那等威武,她的女兒不會差的。”朱袖淳似打包票,“楊大人覺得呢?”
“陛下,其實他們燕家已有兩員小將在欣然將軍帳下,其中一人已爲國捐軀……”楊湘惋惜道,“我想燕將心裏也是很想爲妹妹報仇的。”
見朱袖淳和楊湘倆人一唱一和,李湘陽也看得明白,忙地跟隨道:“陛下,朱老和楊大人所言極是。”
女皇擺擺手,下了決心,道:“楊大人,擬旨吧,讓燕歸晚同李韻和並肩,爲嚴荼的副將,早日擊退南海侵襲,凱旋歸來。”她撫了撫腹中胎兒,“差人追趕大軍,把消息儘快遞給嚴荼,還有將急遞加急送往澤城,讓欣然將軍那邊也做好接應。”
“遵旨!”
燕歸晚和徐墨卿重新回到大衆視野的消息不脛而走,未過兩日,慕家、李家、楊家、燕家、後宮、前朝……整個豐城已全部知曉,永豐王殿下和燕將軍重新出山,這對當年叱吒朝堂的妻郎以這種方式迴歸,奔赴澤城,抵抗敵國侵襲,保衛東梁山河!
燕澤銀本還在傷感中,聽聞長姐和姐夫的消息,撒丫子就往外跑,害的小石都抱不穩手中的小主子。
“澤主,澤主您慢着點,我和小璞都快追不上了。”
燕澤銀急哄哄地跳上馬車,“你們快點快點,咱們這次回燕家,要多住些時日,得等到我長姐和韻姐姐回來再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我那沒良心的長姐,終於有信兒啦,有信兒了就好!”
“是是是,聽澤主的。”小石安頓好周遭,“殿下和晚主終於有信兒了,等南疆的仗打完,他們保準跟韻主一起回來。”
“走,回咱們關雎閣去!”
一行人打馬趕車往漢河街駛來,可剛到漢河街東,燕澤銀便瞧見自家門前停了輛馬車。從馬車上下來兩個人,卻是慕秦還有王啓。
“秦君,王生!”燕澤銀一躍下馬,奔着他二人就跑了過去。
王啓見了他,笑得合不攏嘴,“澤哥哥,恩公他們有消息啦,我和秦姐姐知道信兒,就趕過來啦!”
慕秦卻沒有王啓笑得這麼開心,她知道徐墨卿和燕歸晚的消息自然高興,只是一想到他們居然是直奔澤城而去,不免又爲他們捏把汗。但終究是個好事情,她總得帶着這小後生來趟燕家纔行。也是湊巧,在門首就遇見這脫兔似的燕澤銀。
“澤郎。”慕秦欠身行禮,扯了扯嘴角,“殿下和燕將去往澤城,想必可與李將重逢,她們在一起定會相互照應。”
“是啊,韻姐姐若知道我長姐趕去與她匯合,別提得有多高興了。”燕澤銀笑着笑着就流出兩行淚,“我想她們都平安歸來。”
“會的,一定會的。”慕秦寬慰他,伸手撫了撫王啓的腰身,“就這小後生不知道澤城險阻,還以爲是什麼好地方,嚷着要我帶她去見恩公。”
燕澤銀眉眼一掠,這點細枝末節被他收進眼底。他不動聲色地瞧了瞧這二人,破涕爲笑:“秦君,這是何時的事啊?”
慕秦也沒有迴避他的目色,笑意忽深,“待殿下和燕將、李將歸來,我邀你們來府上喝喜酒好不好?”
“好呀!”燕澤銀髮自肺腑的替慕秦高興,他的秦姐姐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王啓的小臉紅撲撲的,倒是比之前見到他時端莊了幾分,“我和秦姐姐說,要等恩公他們回來的。”
慕秦自低處爬起來,就算慕辰已成爲後宮最得寵的男妃,已爲女皇添的凰嗣,但她還是願意接受王啓那樣的出身,一個孤苦伶仃的小生。既然機緣巧合讓他來到自己身邊,既然他們之前產生了情愫,她就願意把他明媒正娶,做自己一生可以守護的人。
三人邊說邊走進燕家院內,想過府中應是熱鬧非凡,卻不曾想,一貫低調的楊湘,居然也登了燕家的門。跟隨她一起的還有楊柳和楊秀,衆人都齊聚在中堂大廳裏,又是高興又是替他們二人擔憂。
“殿下和晚兒有衆位惦念,我真替他們高興。我燕家自大姐燕樂然起,便一直爲我東樑上陣殺敵。清影清璧是我家好女兒,歸晚和歸嵐也是一樣。”
“還有我韻姐姐呢!”燕澤銀撇撇嘴,“我韻姐姐不是咱們家的人麼?”
“是是是,都是咱東梁的好女兒。”
燕樂施手指扣在桌角里,漂亮的話她會說,可甥兒的命她真的不想再丟。已讓燕清影喪了命,她再也不希望燕歸晚出事!同時她更明白,現下不是講究小家的時候,她燕家女兒的命是命,那數萬將士的命同樣是命啊!東梁若不得安寧,就會有更多的人流血犧牲。早日打跑南海小兒,還一個太平盛世吧!
“燕主母所言極是,咱們這些未上前線的人,唯有爲她們日日祈福。待打敗南海小兒之際,便是她們重返豐城之日。”楊湘言辭懇懇,這是所有東梁的人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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