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V章
她知道在這座城市裡有未拆除的老城区,但她从沒来過,更沒有走過這么长這么弯绕的巷子,只为了找藏在最深处的家常菜馆。
沈沛宁献宝般带她到那儿,踏进门,很是熟络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张叔张婶!我带朋友来吃饭了,拿手菜可劲招呼,上多少吃多少!”
一個五十多岁的男人迎出来,笑着說了句好,接着看向赵贞,笑意柔了几分:“地方小,你们裡边坐!”說着领他们进去。
房间布置成的包厢,空间虽小,却很干净整洁。
被叫做张叔的男人将菜单递上桌,沈沛宁看都沒看,直接道:“還是老规矩,另外加几個你和婶子拿手的菜!”侧头问了赵贞一句,“有沒有特别想吃的?”
赵贞說沒有,“随便点吧,我不挑。”
于吃东西一事上,她特别好养活。
张叔写好菜单,转身出去,小包厢裡,只剩下沈沛宁和赵贞面对面坐着。
“最近在家干嘛?”沈沛宁挑眉,用杯子裡的开水洗了双筷子递给赵贞。
“沒干嘛……能干嘛?”赵贞反问,叹了口气,“吃饭睡觉写小說。”
沈沛宁问:“听說你又完稿了一本书?速度挺快,什么时候再办一场签售?”
闻言,赵贞抬眸看他,“签售?你還真是钱多烧得慌,在我這种不上不下的半吊子作者身上费什么心思,资源留着给别人吧。”
“我就乐意捧你。”沈沛宁轻笑,“你的书又不是卖不出去,以我們的交情,我当然捧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赵贞失笑。
他和她的交情?說不好听点只是比陌生人好点的关系,若不是上次签售,她可能依然连话都不想和他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沛宁微微眯眼,“但现在我們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前吃饭,而且不是第一次,换做以前你敢想?很多事情不要太笃定,世界瞬息万变,谁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对不对?”
又来了,赵贞特别不喜歡听他故弄玄虚地說些深意不明的话。
“吃饭就吃饭,你怎么這么多话?”她轻轻斜了他一眼,低头擦筷子。
“和老板說话用這语气的也就你一人了,你知道公司裡有多少人想抱我大腿嗎?”沈沛宁摇头,教育她,“多好的机会,你一点都不知道把握!”
“……”赵贞懒得理他,干脆不接话。
她当然知道,用脚趾想想都清楚,他這种人,肯定是习惯了被众星拱月地捧着。可她不想,不是清高,也不是想显示自己有多与众不同,而是累。
活着,按自己期望的那样活着,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可以,谁也不想一直取悦别人。
张叔敲门,用托盘端进来两道菜,放好后掩门出去。
沈沛宁立刻换了個频道,浮夸地给她推薦:“這道菜特别特别好吃!我上次吃過,你尝尝!”
赵贞抬手,還沒伸筷子,他已经夹了一筷到她碗裡,怕她介意還强调:“我筷子還沒用過!”
抿抿唇,听着他那句避嫌的话,拒绝有点說不出口。不過也只是一回,接下去她怕他再给自己夹菜,坐直身子,碗一直端在和下巴齐平的高度处。
沈沛宁倒似沒察觉,兀自吃得欢。
菜陆续上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最后一道菜上齐,赵贞皱眉:“這么多,吃得完嗎?”
“吃不完沒关系啊。”沈沛宁說,“我可以打包回家,明天再吃。”
“你還有打包的习惯?”赵贞诧异。
“怎么,我就不能打包了?”他挑眉,“你這是对有钱人的偏见。”
赵贞笑了笑,沒說话。
不是偏见,而是觉得和他的性格不符,在這之前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居然也会对這些小事在意。
吃着吃着,沈沛宁突然說:“你写的书我看了。”
赵贞抬眼,复又低下去,嗯了声。
接着,就听沈沛宁巴拉巴拉以极快的语速吐槽了一通她书裡不合理的剧情,赵贞淡淡回了一句:“你是直男,看不懂言情小說很正常。”
沈沛宁不吃了,盯着她看了好久,半晌换了個话题问:“她就有那么喜歡男主角么?那男主角有什么好的啊,你写的女主角跟着魔了似的!”
赵贞手一顿,停下筷子,“她就是那么喜歡他。”
“……很喜歡很喜歡,嗜之如命。”
突然间沉默下来,两個人都沒再說话,空气裡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算了,就当我直男理解不了你们女人的思维!”沈沛宁败下阵来,不再看她,低头吃菜。
饭吃完,沈沛宁结了账,开车送赵贞回去。
她跟他来的时候和司机說有事,让司机先走,眼下再叫回来不方便。
一路上,沈沛宁开着车還不停和她闲聊,赵贞心裡有事,回答起来有些敷衍。
送她到霍家门外,赵贞下车,沈沛宁也跟着下车,走了两步,他靠在车门上,突然开口叫住了心事重重的她。
“不开心的时候可以随时联系我,除了這家店,我還知道很多菜馆,都是一般人找不到的。”
赵贞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和他說清楚。
“沈沛宁,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是……温水煮青蛙是沒用的,還是那句话,我沒有什么好,不值得你做這么多,了解以后你真的会失望。”
霍家大门外沒有灯,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和表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知道。”沈沛宁声音轻淡,“但我就是想這么做。”
這次沉默地有点久,赵贞拧了拧眉:“为什么是我?你想過這個問題嗎,或许你现在执着的一切,不過都是因为心气难平在作祟,我……”
“你不是我,不要随便揣测。”沈沛宁打断她,黑夜中,有风吹来,轻挟慢卷裹着他的笑声,“为什么是你,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但是有人告诉了我一個答案。”
赵贞觉得,他一定是笑了,因为他的声音那么明快,仿佛三月拂柳而過的春风——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裡有那么多的酒馆……”
“可你偏偏走进了我的。”
霍承安的脚步声很轻,即使是在安静的晚上,也很难听到声响,被他从后面抱住的时候,赵贞受了点小惊吓,看清他的脸,這才放松下来。
“在想什么?”霍承安轻轻挑眉。他走路沒声儿的事,她抱怨過很多遍,但很少被吓到,因为不管步子如何轻,开门的动作還是会有声响。
她今天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赵贞闭了闭眼,說了声沒什么,回身抱住他,埋在他怀裡道:“我本来今天想煮饭给你吃。”
“嗯?”
“……可是打你电话沒人接。”赵贞小声抱怨,“单江的也沒人接。”
霍承安摸她的头发:“工作太忙,关机了,下次不关了。”
赵贞嗯了声,窝在他怀裡不动。
霍承安静静抱着她躺了一会,說:“以后打电话找不到我,直接到公司裡来。”
“不会打扰到你么?”赵贞仰头问。
“不会。”霍承安冷冽的五官线條柔和下来,“只要是你,什么都事不算打扰。”
赵贞笑着切了声:“你還记得以前嘛?念书那会儿,你不是說我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
霍承安想了想,一本正经:“我那是在夸你。”
“真的?”
“真的。”
赵贞躲在他怀裡闷笑,霍承安就像哄小孩一般,不厌其烦地轻拍着她的背,一直到她睡着,才下床去浴室洗漱。
有了霍承安的应允,第二天赵贞又来了兴趣,跑到市场买了些食材,三点多钟就钻进厨房裡开始煮大补餐。
都是要费些功夫的菜,她忙活了几個钟头,终于赶在晚饭的点煮好了。
一一装进保温盒时,沈沛宁突然打来电话。
“出去吃饭嗎?”他的语气和之前并无两样。
他故意避开昨晚在门口說的那番话,赵贞当然也不会去說,当下满心都是给面前的饭菜,根本沒心思想其它的。
“不了。”她說,“我给承安做了饭要送……”
话音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唇,后知后觉自己对他說這些不太好。
沈沛宁沒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那好吧,我自己去吃,下回有空再约。”
挂断电话,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提示电量不足,赵贞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继续装拣饭菜。
很快,保温盒装满,赵贞提着出门,司机载着她开往霍氏。手机沒电了,她在车上看了看,本想打电话给霍承安說一声,只能作罢。
一個多小时候,司机把她送到霍氏,在距离公司大楼两百米远的路口停下,她健步如飞,脸上漾着浅笑。
谁知到门口时,却被保安拦住。
“小姐,請出示工作证件!”
赵贞一愣,指指他们又指指自己,“你们不认识我了?”
好歹也在公司上了两天班,走的时候动静那么大,忘性沒這么强吧?
保安一脸木然,“出入請出示证件,无证件不得入内。”
仔细一看,面前的两個保安和她上班那时候见過的不一样,大概是换人了。
沒办法,赵贞只好给霍承安打电话,一拿手机才猛然想起——手机早在出门时就沒电关机了。
“能不能借手机给我打個电话?”她无奈道,“我是来找人的。”
两個保安看了她一会,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個见她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手犹豫着伸向口袋。
“什么事?”一道女声突然传来。
门前三個人抬眼开去,一個踩着高跟鞋的女人皱眉走了出来。
两個保安看了眼她脖子上挂的工作牌,叫了声:“郭特助。”
郭霜是到一楼前台取东西的,拿好东西正准备走,忽见玻璃门外有人影晃动,一时好奇走近几步,听到声响便走了出来。
“這位小姐說来找人。”保安恭敬道。虽然她是新来的,比不上单江在公司的威严,但e特别助理到底不同,其它部门人人都要敬三分,更何况是他们。
闻言,郭霜居高临下地扫了赵贞一眼,眉头轻挑,“有证件嗎?”
“沒有……”赵贞恍惚记起了她的声音,是昨天电话裡听到的那個。定睛一看,工作牌上的四個字醒目异常。
是霍承安身边的人?赵贞咽咽喉咙,开口道:“我找你们霍总,麻烦……”
“公司规定沒有证件不得入内。”郭霜皱眉打断她,“你要见霍总,有预约嗎?”
预约?赵贞也不知道昨晚在床上聊天說的话算不算预约……
她轻咳一声,說道:“沒有,但是我……”
“不好意思,沒有证件也沒有预约即为闲杂人等,我們公司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郭霜蔑了赵贞一眼。
面前的女人长得妖妖艳艳,看着就叫人反感,正好是她最不喜歡的女人类型,還开口說要见霍总?当下便沒什么好态度。
“我不用预约的,你和他說一声他就知道了……”
“小姐,如果你真的很闲,哪怕是做做公益也好,請你不要在我們公司门口胡搅蛮缠好嗎?”郭霜不耐烦,瞥了两個保安一眼,转身离去前冷声留下一句:“霍总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别让莫名其妙的人搅和了心情!”
之后看也沒看赵贞,踩着高跟鞋走了。
心下冷哼,沒见過想攀高枝想成這样的,臆想症都出来了,见霍总不用预约?她以为她是谁!
有了特助发话,两個保安不再客气,冷脸让赵贞赶紧走。
赵贞在门前踌躇不止,想上前又不好走近,心下焦急。
仰头看了看高耸的大楼,霍承安的办公室在最顶,她扯着嗓子叫,怕是叫哑了他也听不到吧?
她朝大门裡望了几眼,垫垫手裡快凉了的饭菜,最终還是回了车上。
司机问:“赵小姐怎么沒上去?”
“先生很忙……”赵贞心裡低落,扯扯嘴角,“算了,我們回去吧。”
司机不明所以,不敢问,什么都沒說,踩下油门往回开。
赵贞忍不住回头,看着霍氏的大门在后边越变越小,眉眼微垂。
正要收回目光,熟悉的人影突然撞进视线,她微微睁眼,“停车”两字的第一個音节尚且卡在喉咙裡,唇边還未浮起的笑意便在瞬间僵滞。
从裡走出来的一群人裡,有霍承安,有单江,有刚刚在门口见過的那個趾高气昂的女人,還有……
徐颜柳。
她和霍承安并排而行,看不清霍承安脸上的表情,但是能看到她笑如春风,一边走一边和他低声說话。
他们一群人上了车,至于往哪开就不知道了,车子载着赵贞拐了個弯,后面的一切都看不见。
徐颜柳什么时候回国的?
赵贞突然觉得手裡的保温盒很冷,冷地像冰,寒气一丝一丝钻出来,刺着手掌,让人拿不住。
想丢开,想丢地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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