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作者:未知 也许是因为朱可夫亲自打過招呼的缘故,新军装很快就送来了。来送军装的人,居然就是后勤部的部长库德林中校本人。 他手裡捧着一套土黄色的男式冬季军服走了进来,站在朱可夫的面前立正敬礼,然后恭恭敬敬地报告說:“大将同志,您要的军装,我已经拿来了。” “交给奥夏宁娜中校吧,军装是为她准备的。”朱可夫头也不抬地說道。 “是。”库德林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我,不過還是遵照命令把新军服递给了我,然后再向朱可夫敬礼后离开了。 库德林走了好一阵,我還是抱着军装傻乎乎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是该去找個地方换衣服;還是等在這裡,看看朱可夫对我有沒有什么吩咐。可能是感觉到屋子裡静悄悄的沒有声响,朱可夫抬起了头四周看了看,发现我還像根木桩一样站着,忍不住笑了笑,对我說道:“傻姑娘,還傻站在那裡做什么?赶紧去找個地方把新军装换上吧,你现在這身打扮看起来可真够别扭的。” “是。”我赶紧答应一声,然后抱着衣服出了房门。 到了房外,我问门口执勤的少尉:“有什么地方可以换衣服嗎?” 他站起来推开旁边的一间屋子的门,对我說道:“中校同志,這裡是我們的休息室,您可以在裡面换衣服。您請进吧!”我冲他感激地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休息室裡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供值班军官睡觉用的小木床,连桌椅都沒有。关上房门,脱掉身上的旧军服,换上了才拿到的新军装。虽然是男式的,但穿上身還是满合身的。从内心来讲,在二战的军服裡,我最喜歡的還是要算德军的制服,特别是党卫军的制服,更是漂亮得一塌糊涂。 我穿着崭新的沒有军衔的军服,重新站在了朱可夫的面前。他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天,最后還是摇头說:“沒有穿裙装好看,看来女兵還是应该穿裙子。”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反问了一句:“大将同志,我是您派到第十六集团军的特派员,如今从医院伤愈出院,是否应该直接回到那裡去报到?” “不急不急。”朱可夫抬手看了看表,說:“现在是下午一点過五分,我给你半天的假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大早再到十六集团军去报到。” “是。”我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停了一会儿又问:“請问我今天住在什么地方?還有,附近有军人服务社嗎?我需要买一些個人的日用品。” “当然還是住老地方了,你的房间我一直为你留着。至于說到军人服务社嘛,应该是有的,我找個人带你去。”說着他又拿起了电话,拨了一個号码,先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对对方說:“你们那裡今天有谁休息嗎?好的,就让她陪奥夏宁娜中校一起去采购点日用品。還有,准备二十卢布的现钞,全部要一卢布面值的。” 放下电话,他又对我說:“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先回房间去把东西放好,然后再到司令部的大门口去,那裡会有個叫尼娜的女战士等着你。” “明白了,大将同志。”我非常感激地向他敬了一個礼,抱着换下来的军装走出房门。 我放好了东西,来到了司令部的大门口,看见外面停着一辆带篷布的卡车。我四处张望着,看等我的女战士在哪裡。忽然听见身后有個怯生生的声音在问:“請问,您是奥夏宁娜中校嗎?” 我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個黑头发的年轻女战士,她身上穿着明显大了好几号的男式军装,正局促不安地望着我。我赶紧回答說:“是的,我就是奥夏宁娜。你就是尼娜吧?” “您好,中校同志。”她向我立正敬礼,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我是尼娜,奉命陪你去采购日用品。”然后从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叠钞票递了過来,“這是为您准备的现金,請您点一下。” 我接過钞票,点也沒点,就直接放进了口袋,然后牵着她的手问:“你知道這附近哪裡有军人服务社嗎?” “知道,中校同志。”她已经拘束地回答着。 “不要這么紧张,”我安慰她說:“别老是中校中校地叫我,還是叫我的小名丽达吧。” “是。” “好了,接下来,该带我去那裡买日用品了。” “丽达,”尼娜提议說:“军人服务社裡沒啥卖的,如果你想买东西的话,還是到城裡去买吧。” “到城裡去?”听她這么一說,我不禁有些犹豫,這裡离市区那么远,又沒有公交车辆,可怎么去啊。而且如今是在战争期间,即使原来有公交线路通到這裡,如今估计也停运了。 听到我說出自己的担忧,她安慰我說:“交通工具的事情,您就不用担心了,我們可以搭顺风车去城裡。”然后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径直来到了门外的卡车前。 看到我們接近,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从裡面跳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中士,冲着我們有些不耐烦地說:“喂,我說两位小姐,你们能不能快点,再晚的话,到城裡天都黑了。” “知道了,多嘴的家伙。”尼娜回答着,拉着我坐进了驾驶室。 车开动了,司机看了我一眼,问尼娜:“這位姑娘是谁啊?以前沒见過,是你新来的女同事嗎?” “是的,我叫丽达,是尼娜的新同事。”我看见尼娜正想向他介绍我的身份,急忙抢先回答,并偷偷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示意别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司机。 “嗯,对,她是今天才来的。”尼娜非常配合地帮我圆谎。 “也是报务员嗎?”司机接着又问了一句。听他這么一說,我才知道尼娜原来是司令部裡的报务员。以前只听說過方面军司令部裡有女报务员,不過由于她们一直在地下通讯室裡工作,而我又沒有机会进入那样的机要重地,所以才沒有见過她们。 “這是军事机密,不告诉你。”尼娜的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成分,让人一看就能猜到两人是恋人关系。 司机一手扶住方向盘,另外一只手向我伸了過来,主动地向我作自我介绍:“我叫阿给夫,莫斯科人,很高兴认识您。”我礼貌地伸出手和他轻轻一握便放开了。 接下来的路程上,两人就一直在打情骂俏。我這個电灯泡非常识趣,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笑了笑,然后把头歪到了一边,开始闭目养神,沒想到過了一会儿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尼娜把我摇醒,說到地方了。我迷迷糊糊地问:“這是什么地方啊?” “這裡是尤嘎杂巴特娜亚。” “尤嘎杂巴特娜亚?”我听到這個熟悉的地名,不觉一愣,不是說到城裡去逛街么,就算不去阿尔巴特大街,普希金广场附近也凑合,怎么会跑到红线地铁的终点站来了?要知道就算在后世,這裡也只能算市区边缘,更何况如今還是四十年代初期。 我不情不愿地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尼娜在下车时,阿给夫冲她大声地說:“我先到仓库去拉给养,過两個小时以后,我在這裡等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你啥时候也变得這么啰嗦了,快去拉给养吧。”尼娜向他挥了挥手,然后過来挽着我的手,說:“走,我陪你去买日用品。” 地上的积雪很厚,几個清洁工人正在把雪铲到行道树下,高高的雪堆把机动车道和人行道隔离开来。我俩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着,边走边聊天。 “尼娜,你是哪裡人啊?” “我是基辅人。” “基辅?!”我吃惊地說:“原来你是乌克兰人啊!基辅已经被德国鬼子占领了,你的家人還留在那裡嗎?” “是的,我的父母,還有一個弟弟,都留在了那個城市裡,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們才能打回去。”說到這些,尼娜不禁神情黯然。 看到尼娜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我有点后悔不该多嘴问她家人的事情,赶紧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說:“尼娜,不用担心,你的家人会平安无事的。我向你保证,最多两年,我們就会把德国鬼子赶出我們的国境。” “嗯,丽达,你是指挥员,我相信你說的话。”尼娜一把擦干泪水,响亮地抽了下鼻子,突然问:“你打算买些什么日用品呢?” 我先是一愣,马上就回過神来,赶紧說:“我要买牙膏、牙刷、毛巾、肥皂,還有针线之类的东西。” “如今莫斯科的物质匮乏,有些紧俏货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不過既然已经来到了這裡,我們只能碰碰运气了。” 我們沿着刚铲過积雪的人行道向前走着,留神地关注着路边的商店。一路走来,大多数的商店都是大门紧闭,橱窗上都堆着沙袋,有的堆满了,有的還露出半截。好不容易看见一家還开着门的商店,尼娜上前便推门走了进去,我赶紧紧随其后也进了门。 這家商店還算是挺大的,有一百多個平米,经营日用百货和出售食品的柜台各占了一半。裡面买东西的人很多,两边都排着长队。 尼娜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对我說:“丽达,時間不早了,商店快下班了。我俩各排一边吧,不然的话,就买不到东西了。” “嗯,好的。”我想了一下,說:“我在食品区這边排队,你到日用百货那边去排队。” “明白了,”她答应一声,就跑到百货区的队伍的后面去排队了。我也老老实实在站在食品区這边,排在了一個矮個子老太太的后面。 排了一会儿,我突然听见尼娜在后面低声地叫我,赶紧扭头看她。她低声地问我:“你的牙膏买什么牌子?” “就买高露洁吧。”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她。 “什么?!”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接過立刻遭到了周围几位老太太的白眼,于是她又压低声音问我:“你刚才說什么?我沒听清楚,請你再重复一遍。” 我的冷汗差点都下来了,高露洁虽然在后世的莫斯科的所有商店或者便利店裡都能买到,不過在此时,還沒有问世呢。于是我赶紧掩饰說:“随便什么牌子都行,要不,就买‘莫斯科人’這個牌子的牙膏吧。” 排着购买食品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着,再過两個人就轮到我了,看到目标在望,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售货员开始接待我前面的那位老太太,她面无表情机械地问道:“您需要什么?” 老太太還真沒把售货员当外人,居然叽裡咕噜說了一大堆东西,比如說一百克面包、五十克香肠以及二十克黄油之类的。售货员也真有耐心,把她所要的那些东西从柜台裡拿出来,切下一部分,然后用天平称出相同分量的食品,装在一個纸质口袋裡,递给了老太太。 送走了老太太,终于轮到我站到柜台前买东西了。当售货员用同样的表情问我时,我马上抢着回答說:“我要一包面包干、两百克香肠、两枚鸡蛋,以及四個西红柿。” 售货员手脚麻利地把我要买的东西装进了纸口袋,然后搁在了柜台上,干巴巴地向我报价:“一共是三十五戈比。”我把早就攥在手中的一张纸币,向她递了過去。眼看她就要接到纸币了,沒想到這时商店裡的电铃响了。 电铃一响,售货员就做出了一個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她把柜台上的纸袋提了起来,随手放在了柜台下面,接着用冷冰冰地语气对我說:“战士同志,对不起,我們下班了。”說完,她居然转身回后面的小屋子换衣服去了。 我举着一卢布的纸币愣在了那裡,心裡暗骂:你收了我的钱再下班也不迟啊。不過看着身后排队的人们毫无怨言地散去,我知趣地沒有去和售货员争辩,因为我知道老毛子办事就是太呆板,做什么都是那么死板,况且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种情况,多少還算有点经验。 不過還算幸运的是,我所需要的日用品,尼娜都买到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我俩从商店出来,沿着来的路往回走。街边的墙角下有两個年轻人正抱在一起接吻,经過两人身边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记得02年刚到莫斯科的时候,在公共场合裡,到处都可以看到热吻的年轻情侣,這也算是街头一景吧。沒想到03年俄罗斯出台了一條法律,宣布在公共场合接吻属于违法行为,一夜之间,這样的镜头就从街边、车站、商场等公共场合裡销声匿迹了。 也许是我回头的次数太多了,引起了尼娜的好奇,她也回头看了看,然后问我:“丽达,你老回头看什么啊,是不是看贴在墙上的招贴画?” 墙上的招贴画?!我仔细一看,可不,在年轻情侣的身后的墙上,贴着一副巨大的宣传画,上面画着一個手持步枪的女民兵,還用黑色的字体写着:“两面夹击才能打得赢!到敌人后方去,把敌人赶出境!” 這不是我当初在给游击队员们讲话时所說過的几句话么,怎么会出现在宣传画啊?尼娜看着這個宣传画,非常有感触地說:“這两句话說得真好,真是太有水平了,让人听了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尼娜!”远处传来了喊声,我們顺着声音看過去,发现路的对面停着阿给夫的卡车,他打开驾驶室的车门,探出身子来向我們打招呼。 我和尼娜踩着雪堆,从人行道来到了机动车道上,正准备過马路的时候,远处快速驶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我拉着尼娜停了下来,准备等小车過去后再過马路。沒想到小车在离我們五六步的地方刹车停住了,穿军服的司机在裡面向我們打着手势,示意我們先過。 我感激地向司机挥了挥手,拉着尼娜快步跑到了路的对面。尼娜拉开了驾驶室的门便往上爬,我在等待她的时候,又再一次望向了那辆黑色的小车。小车从我們的卡车旁边经過,我无意中发现后座上坐着一個穿灰色大衣的大胡子,虽然只看见了一個侧面,但我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仓促间却想不起是谁。 车启动了,向着城外的方面军司令部方向开去。我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着,回想刚才看见的人是谁,为什么会那么熟悉?這时突然听见尼娜和阿给夫的调笑声,两人在那裡大喊大叫:“……为了祖国!为了斯大林!前进!!!” 斯大林!听到這個名字,我猛地想起了刚才看到人是谁了。沒错,那人就是斯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