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面對江月蝶的質問,溫斂故答得格外淡定。
聽見這回復,江月蝶滿臉愕然。
跑了???
她不信邪地扭頭往外看去,果然,半點傀儡師的影子都不曾得見。
江月蝶扭回頭,用一種見鬼似的目光看向了溫斂故。
您來都來了,怎麼就放他跑了?
即便是方纔溫斂故不出現,憑藉楚越宣和慕容靈給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符籙,和自己天生自帶的幸運值,江月蝶也有自信能把那傀儡師炸得七零八落。
而現在多了一個幫手,竟然還能讓他跑了?
想起地牢裏溫斂故的心慈手軟,江月蝶心情極爲複雜,不得不再次試圖給他洗腦:“呃,溫公子啊——”
“溫斂故。”
江月蝶:“什麼?”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必和他們一樣稱呼。”溫斂故看着她,極爲認真地糾正,“就像我會叫你‘江姑娘’一樣。”
這又是什麼?江月蝶快被溫斂故繞糊塗了。
若彼此都稱呼名字,那與‘溫斂故’對應的不應該是‘江月蝶’嗎?若是都客氣些,與‘江姑娘’對應的,自然該是‘溫公子’。
可他卻偏不一樣,江月蝶搞不清這人的邏輯,但她知道,此刻最好的選擇就是——
“好的,溫斂故。”江月蝶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完全放棄和他掰扯邏輯上的問題,“那你告訴我,現在那個死稻草妖去哪兒了嗎?”
溫斂故漫不經心道:“大概去找師兄他們了吧。”
江月蝶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所以楚越宣,呃楚大俠也來了?那慕容小姐也來了嗎?他們在哪兒?”
溫斂故瞥了她一眼,脣邊的笑意淡了許多:“楚越宣?叫得倒是親密。”
江月蝶:“……”
江月蝶身心俱疲,嚴重懷疑溫斂故之所以又開始陰陽怪氣,是因爲剛纔自己說的那句臺詞,讓他產生了危機感。
別問江月蝶怎麼知道的,她依稀記得曾經因爲朋友不和她一起上廁所,就哭鬧着要絕交。
哦,那時她小學的時候了。
江月蝶已經懶得去探究爲什麼‘楚越宣’這三個字讓溫斂故覺得親密,也懶得去思考爲什麼溫斂故沒有和他們一起,反倒出現在了她這裏。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那您覺得我們現在該去哪兒?”
“哪兒也不需要去。”
溫斂故見她主動問起自己,心情又好了起來。
他起身在室內轉了一圈兒,最後停在了那個珠光寶氣的梳妝鏡前。對着鏡子微微一笑,鏡子裏的溫斂故同樣笑了起來,鏡面光潔透亮,如實地將畫面反應給了身後的人。
琉璃若璨,清淨如月,似是將人鍍上了一圈銀光,江月蝶一時竟分不清鏡裏鏡外,到底哪個更好看些。
像是注意到江月蝶在看他,溫斂故側過身,讓出了半塊鏡子,衝她招了招手,輕柔道:“你也來。”
活像是在招貓逗狗。
江月蝶……江月蝶已經放棄掙扎了。
人在屋檐下,更何況也不知這傢伙方纔與傀儡師動手後,是不是又受了什麼內傷。作爲同伴,江月蝶總不好再去氣他。
江月蝶嘆了口氣,順從的走了過去,乖乖地坐在了那個梳妝鏡前。聽話的樣子似乎讓溫斂故很是滿意,他將江月蝶按在梳妝鏡前的椅子上,一手繞着她的髮絲,玩得不亦樂乎。
江月蝶乾脆地靠在椅子上,開始鹹魚擺爛,思考人生。
她深深懷疑,什麼‘折騰儲存着傀儡師一魄的稻草’都是假的,這人本質就是喜歡繞東西,沒有了稻草就拿她的頭髮頂替。
別說,這椅子還挺舒服,簡直讓人……
“我讓你看鏡子,你怎麼不看?”
正當江月蝶昏昏欲睡時,一道如泉水般悅耳微涼的的嗓音忽然傳入,眼睛幾乎都要閉上的江月蝶猛地清醒過來,旋即有些奇怪。
她自認警惕心不弱,怎麼會在這個地方突然睡着?
溫斂故嘆了口氣,像是知道江月蝶想要問什麼似的:“所以我才讓你看鏡子。”
不等江月蝶反應,他俯下\\身體,直接伸出拇指抵在了她下巴後側,又伸出食指輕輕一捏,將她的臉轉在了鏡子正面。
“仔細看看這梳妝鏡。”溫斂故道,“你看見了什麼?”
江月蝶下意識擡眼看向了鏡子,看着看着卻莫名被整個梳妝檯吸引。
原先倒是沒發現,這梳妝檯似乎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傀儡師給她的這間屋子很寬闊,比起上次地牢裏狹小的空間,這間屋子簡直能稱得上是“別墅”。之前江月蝶一直在牀附近活動,她怕黑又怕鬼,即便是搜尋時,也下意識略過了擺放位置揹着光,又因珠光寶氣而顯得鬼氣森森的梳妝檯。
如今仔細一看,這光是一個梳妝檯上就綴滿了寶石點翠,顯然是價格不菲,然而這用來大早梳妝檯的木材卻又平平無奇,手感粗糙不說,上頭還佈滿了裂紋,即便是江月蝶這個外行都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低廉。
恍若給一隻走地雞插滿了孔雀毛——再怎麼打扮,也不是鳳凰啊!
正當江月蝶看得入迷時,耳旁傳來了溫斂故無奈的聲音:“我讓你看鏡子,你又在看什麼?”
說得輕巧,可捏着在下顎的手指卻更用力了,這一次顯然是沒有任何顧及,頃刻間透出了疼痛,江月蝶‘嘶’了一聲,不滿地抗議:“你要是再用力,我的下巴就要被你卸了。”
她膽子越發大了。
“知道疼了纔好。”溫斂故輕笑一聲,他將自己的下巴擱在了江月蝶的頭頂,對着鏡子勾起脣角,“我不用力,你就總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
又來了又來了,小學生的博關注手段。
江月蝶無語地對着鏡子裏的溫斂故翻了個白眼,暗暗後悔自己今天怎麼沒在頭頂帶個什麼金銀鑲玉冠的,用尖尖戳死他。
可惜因着先前那一遭頭髮攪在一起的禍事,在溫斂故走後,江月蝶就立刻卸下了多餘的釵環,如今頭上空空如也,最是乾淨不過了。
一面翻着白眼以示不滿,江月蝶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溫斂故。
“原來你在看這個,所以你是在好奇這塊木頭的年紀?”
被他這麼一說,總覺得好像太幼稚了,江月蝶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誰說的?我是在好奇這些翡翠的真假。”
畢竟這麼普通的木頭上,鑲嵌這麼多翡翠珠寶,甚至隨意摳下的一顆珍珠都比整個梳妝檯的木頭昂貴,實在很難不讓人懷疑啊。
溫斂故歪了歪頭,幾縷髮絲順着他的動作垂下,掉到了江月蝶的領口。江月蝶脖子最是怕癢,先前一次就已經憋得辛苦,此刻趕緊伸出手,手忙腳亂的將那惱人的髮絲剝離出來,動作還不敢太快,生怕又發生先前的斷髮慘案——
‘咔嚓’
突然出現的碎裂聲驚得江月蝶一時不敢再有動作,連眼神都不敢妄動,像是多眨一下眼,面前就會出現個鬼似的。
傻里傻氣的,像是會一頭撞死在樹樁上的呆兔子。
溫斂故被江月蝶的模樣逗樂,發出一陣愉悅的笑聲,笑得江月蝶都忍不住轉過了頭,看向了他。
這人似乎很喜歡笑,總是這樣莫名……草,他手裏拿的是什麼?!他怎麼直接把人家的梳妝檯桌角的那塊綠翡翠給掰下來了?!
江月蝶驚了,她倏地擡起頭,試圖從溫斂故臉上找到一絲絲的惶恐不安——
沒有。
完全沒有。
溫斂故彎着眉目,笑意柔和,十分悠閒——不,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悠閒了,江月蝶木然地想,身邊這位溫姓友人顯然已經初步具備了“把別人家當我家”的主人翁意識,打算爲非作歹了。
“你先前猜的很對,這梳妝檯確實有些年紀了,是那稻草妖的‘半身’與她丈夫趙坤的東西。”
誒?怎麼能又是‘半身’,又是丈夫?這聽起來還是兩個人?
看出了江月蝶的疑惑,溫斂故淺笑着伸手戳了下她鼓起的腮幫子,不等她開口抗議,轉而講起了一樁陳年舊事。
原來傀儡師的半身小蝶在認識傀儡師之前,就有一個名叫趙坤的青梅竹馬。小蝶和趙坤感情甚篤,可惜一直沒有孩子,有一日路上遇見了一位算命大師,告訴他們“稻草蔓蔓,子息綿延”,可以將田裏的稻草多放在家中。
稻草根根終究散亂,於是趙坤和小蝶商議後,就搬回了田裏的稻草人。
江月蝶忍了又忍,聽到這裏時,實在忍不住吐槽:“這是哪兒門子的算命大師?未免也太扯了吧,簡直像是故意讓他們去找稻草人。”
溫斂故配合着點點頭:“是啊,也許就是故意設下的圈套呢。”
趙坤平日裏在外繁忙,小蝶獨自一人在家,無聊時,便會對着稻草人說說話,甚至給它修補修補衣服,簡直像是在對待活物。
結果後來稻草人成了妖,殺了趙坤,又剝下了他的皮套上去欺騙因刺激而失憶的小蝶,只是事情終究敗露,小蝶含恨自殺,親眼目睹‘半身’自殺的稻草妖徹底瘋魔。
“那這梳妝檯……”
溫斂故漫不經心道:“這是趙坤親手雕刻,作爲聘禮送給小蝶的東西,所以即便失憶後,小蝶都沒忘記。那妖丟不掉,又看着不順眼,就在上面鑲嵌了許多珍貴珠寶,想要生生地把原本的痕跡覆蓋掉,只可惜……”
溫斂故以扇抵脣,輕笑了一聲。
琉璃易碎彩雲散,幾十年後最堅固的,反倒是那普通人親手打磨的木頭,人世間變幻莫測的有趣之處,就在於此了。
他一擡眼,就見江月蝶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溫斂故放下扇子,無辜回望。
和他對視三秒,江月蝶選擇放棄。
“……一會兒稻草妖回來後你躲遠點。”江月蝶看着那梳妝檯破爛的一角,頭痛道,“我盡力撐住,你快去叫楚大俠他們。”
溫斂故漫不經心地展開摺扇。
“你怎麼撐?”
“我身上還有許多符籙,先前慕容小姐和官府那些人送的,哦,還有楚大俠。”江月蝶翻了翻袖子,再一次慶幸稻草妖沒有腦子,真的信了自己‘半身’的身份,甚至都沒搜身。
“他先前給我的短劍‘流光’你還記得吧?可有用了,楚大俠說,上面有三次免死的術法呢!”江月蝶喜滋滋地盤點起了自己的小金庫,心裏越來越有底氣,豪邁道,“行了,一會兒我罩着你。”
聽見這話,溫斂故慢慢收起了笑意,看向江月蝶的神色愈發古怪起來。
“那稻草妖之所以敢號稱‘傀儡師’,就是因爲他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煉製傀儡的本事。若是他真的出手,那些藏在暗處的傀儡會不要命衝上去,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順着溫斂故的話,江月蝶頓時想起了那羣恐怖的紙紮人,頓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似乎下一秒那羣紙紮人就要破門而入。
“……那不然我們還是去和楚大俠匯合吧。”
距離剛纔傀儡師斷手離開已經有了段時間,可他既沒有回來,也沒有讓那羣紙紮人來找自己,不知爲何,江月蝶總有些發毛。
見她終於知道怕了,溫斂故又輕笑一聲:“你急什麼?”
他隨手將那塊翡翠扔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不知爲何,江月蝶後頸發涼,總覺得那隨手被他丟棄的不是塊翡翠一閃一閃的,不像是個石頭,反倒像是誰的眼珠。
“這些都是小事。”
捏在江月蝶下巴上的手再次收緊,牢牢地將她禁錮,溫斂故俯下身,貼在她的耳邊,鼻尖已經碰到了江月蝶的側臉,指尖微微用力向上一頂,迫使江月蝶不得不擡起頭。
“告訴我,你在這面鏡子裏看到了什麼?”
動作雖是強硬,開口時的聲線卻是絲絲繞繞的纏綿,像是春日裏漫山遍野的花香,迎面而來時避無可避,說不出的誘人。
或許溫斂故的語氣太具有蠱惑性,那一瞬間江月蝶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大腦一片空白,江月蝶模模糊糊地擡起頭,定睛向那面似皎月般清澈的鏡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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