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說好的磕三個頭,怎麼突然就變成了三十個響頭?
還有“沈小姐”又是哪兒來的?
不止江月蝶,屋內剩下的兩人,包括在暗處的捉妖衛也驚呆了。
在溫斂故來之前,楚越宣正在思考如何勸和,捉妖衛在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保護,慕容靈想着絕不能讓江月蝶受欺負。
而江月蝶本人,正摩拳擦掌準備表演一個“酒醉蝴蝶在線發瘋”。反正楚越宣在,他這種老好人的性格,最多各打五十大板,也不至於讓江月蝶太喫虧。
誰知在溫斂故來之後,憑一己之力扭轉全局,三句話就將這裏變成了他的主場。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作爲當事人的白容秋,她尖叫一聲,再不掩飾本性:“你這等卑賤之人,怎敢如此大放厥詞!”
溫斂故平靜地擡起眼。
也不知怎麼回事,在對上溫斂故的眼神後,白容秋居然真的起身,整個人木愣愣的,好似丟了魂魄,‘撲通’一聲在江月蝶面前跪下。
江月蝶同樣愣在原地,整件事的走向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衆多思緒在腦內紛亂散開,江月蝶理不清楚,唯獨清楚一點。
溫斂故的情緒很不對。
“好了好了,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江月蝶反扣住溫斂故的手,手指順勢插|入了他的指縫之中,阻止他再向前一步。
見溫斂故沒有反抗,而是垂下眼眸安靜地看着兩人交疊的手,江月蝶飛速擡頭向已經被嚇呆的慕容靈眼神示意:“慕容小姐剛纔不是還打算去換身衣服麼?趕緊去吧。”
慕容靈仍處於驚嚇之中,楚越宣和捉妖衛卻明白了江月蝶的意思。兩人一個拉一個飛速的帶着慕容靈和白容秋離開了包廂。
江月蝶鬆了口氣,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還能有勸別人息事寧人的一天。
“好啦,無關的人走了。”
江月蝶本想去關上包廂敞開的門,剛想起身,手卻被拽住。
拽着她的人也不說話,溫斂故從剛纔江月蝶開口時就安靜地低下頭,直到江月蝶趕走那些人後,他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新奇物件似的,把玩起了江月蝶的手來。
他將江月蝶的手指一根根擡起,又主動將自己的手指深\\入,貼得更緊直至兩人的指根碰到了一起,再不留一點縫隙。
冰涼又柔軟的觸感緊緊地環繞,像是在迫不及待地索求些什麼。
太奇怪了,分明是骨節分明修長漂亮的十指,可在被觸碰時,卻彷彿被蛇纏繞似的黏膩,而且……
他衣服還是溼的。
江月蝶着實忍無可忍,面無表情地下達指令:“先去換件衣服,有事一會兒再說。”
溫斂故擡起眼,停下手中動作,翹起脣角:“我不怕冷。”
江月蝶誠實道:“我怕傳染給我。”
……
“放他們兩人在一處真的沒事嗎?”
離開包廂後,被外頭的冷風一吹,慕容靈僵硬的身體終於恢復了生機,連帶着思路也活泛起來。
白容秋在下跪後已經陷入昏迷,被白家派來保護她的捉妖衛帶走了。
想起在包廂內的那一幕,慕容靈至今心有餘悸:“今日溫公子是怎麼了?平日裏雖然他也不怎麼搭理我們,卻不見他這樣、這樣……”慕容靈想了半天也找找不到詞語可以去形容今夜的溫斂故,憋了許久,只能憋出一句“這樣嚴厲”。
楚越宣猜測道:“許是官府那邊的事讓他煩心了。”
慕容靈不解:“可是官府不是奉你們師門之命前來的嗎?”
楚越宣欲言又止,最後只得道:“師弟有些不同。”
對於雲重派待溫斂故的特殊,楚越宣一直都看在眼中。這一次出門尋找九瓏月的碎片,掌門還特意叮囑,若是遇見與妖物有關的事情,楚越宣打不過,儘可以讓溫斂故出手。但平日裏只需讓溫斂故畫畫符籙,布布陣法,最好不要輕易見血。
起初楚越宣還以爲是愛護,後面卻發現不然。
這是一種深深的忌憚。
楚越宣無法將自己的猜測訴之於口,面對慕容靈的提問,他只能半遮半掩:“師弟最善於畫符佈陣,這一次也是受官府之邀去爲他們加強避妖法陣,可能是靈力耗費的過度,所以臉色有些不好。”
慕容靈不疑有他,點點頭輕易接受了這個觀點。
暮秋時節,月亮出現的比往常更早,雨後萬物都帶着溼潤,空氣裏也瀰漫着被雨水浸溼後草地的氣息。
“那溫公子還真是受累了。”慕容靈想起地牢裏的情形,不由打了個冷顫,“那傀儡師當真狡詐,竟然設了三個地牢,還有那麼多種奇怪的陣法。若非當日溫公子神機妙算,及時發現又破解了地牢外的重重阻攔,哪怕我們有再多人,恐也無濟於事。”
楚越宣抿抿脣。
是啊,這一次解決的太容易了,容易得好似是幕後之人覺得棋盤無趣,所以有意高擡貴手,放過了他們一樣。
對於溫斂故的身份,楚越宣不是沒有猜測,只是哪怕問起掌門,也只說溫斂故進師門前被妖物害得極慘。加之無論楚越宣如何試探,溫斂故都是一副極其厭惡妖族的態度,反倒斷了他的這種想法。
“……但既然溫公子心情不好,我們把江小姐留在那兒,是不是有些危險?”
聽見慕容靈的話,楚越宣下意識搖了搖頭:“江小姐不一樣。”
從地牢那次楚越宣就發現了。
溫斂故在看向江月蝶時的眼神,是他們所有人都不曾感受過的柔和。
並非是那種帶着疏離的溫柔,而是打心底來的歡喜,彷彿在他眼中,除去江月蝶之外的東西,都不值得在意。
楚越宣的心情又放鬆下來,他天性樂觀灑脫,劍眉星目鬆弛後更透出幾分江湖劍客的瀟灑暢快。
“別的不說,江小姐你大可不必擔心——我看啊,師弟這一次,怕是要栽了。”
……
另一邊。
好不容易忽悠溫斂故去換了身衣服,坐在屋外待客間的江月蝶稍微放下了心來。
先前讓客棧備的飯菜點心,此刻已經擺在桌上。
再次出現時,溫斂故先前的那身白衣已被換下。
同樣是白衣,如今這身的袖口放量更多,腰封收得很緊,上面繡有銀色翠竹暗紋,內裏衣裳和腰封都由原先的純白變成了青緺色,袖口露出一截,愈發顯出了修長挺拔,恍若雲巔青竹。
廣袖出塵,竹葉風流,賞心悅目。
若非時機不對,江月蝶恨不得吹聲口哨:“溫公子這身真是好看。怎麼忽然想起換個顏色了?”
“你總穿青綠色,看起來很順眼,所以我也試試。”
溫斂故的語氣平淡又自然,彷彿本該如此,故而江月蝶半點沒往別處去想。
別說小學生了,她成年了也天天和朋友換情頭呢。
江月蝶此刻心中還記掛着傀儡師的事,又對先前溫斂故的異常很是在意,卻不敢貿然提起,生怕又觸碰到了他的傷心事。
那次關於“劍”的往事,她可還記着呢。
江月蝶歪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該如何開口,一手捏着塊小點心,心不在焉地起了話頭。
“你剛纔可真厲害,一句話就讓磕三個頭變成了三十個響頭,白容秋都被你嚇暈過去了。”
溫斂故學着江月蝶的樣子拿起了一塊雪白的糕點,咬了一口,才慢條斯理道:“是麼,我以爲你們先前說的就是三十個。”
江月蝶一愣,懷疑道:“你不是故意的?”
溫斂故歪了歪頭,面露不解,隨着他的動作,散在腦後的烏髮也滑落了些許置於身前,其中有一縷短的格外明顯。
“故意?”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之事,眉目彎如新月,“他們不值得我耗費心神。”
江月蝶默然一瞬:“所以你也不是故意叫錯白容秋的名字?”
溫斂故奇怪道:“我爲什麼要記住她的名字。”
許是他回覆的太快,兩人話趕着話,江月蝶下意識反問:“爲什麼不?”
若是旁人也許能說記性不好,可溫斂故絕非如此,江月蝶聽慕容靈說起過溫斂故在地牢外連破十層陣法的豐功偉績。那些繁複無比的陣法,江月蝶看一眼就頭疼,更別提記住了。
但溫斂故可以,他不僅能記住這些亂七八糟的陣法,就連曾經幼時習得的劍法都能銘記於心。
這樣一個人,如何會記不住人的名字呢?更何況看楚越宣的樣子,白家和雲重派關係匪淺,慕容靈真是直言了白家出過許多厲害人物。可以說,無論從哪個角度,溫斂故都沒理由記不住白容秋的名字。
但他偏偏就忘了,甚至還忽視了個徹底。
江月蝶確實不解。
見她極爲認真的提問,溫斂故不自覺地彎起眉眼,他剛梳洗完,髮尾還有些溼,眼中也是,望向江月蝶時似是騰昇起了一陣霧氣。
“名字是行走在人世的代號,若是記住一個東西的名字,就意味着你心甘情願與她產生羈絆。”
江月蝶撐着腦袋沉吟了片刻,想起什麼似的挑起眉梢:“可你記得楚大俠的名字。”
溫斂故神色懨懨:“我平日裏都叫他師兄。”
這段時日會頻繁記起他的名字,也是因爲江月蝶總是一口一個“楚大俠”。
令人煩擾。
“那慕容小姐?”
“只是慕容小姐。”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
溫斂故答起來時不假思索,江月蝶思路有些散亂,沒想好自己還要問什麼,她整理了一下袖子,意外摸到了那把短劍“流光”,心中一動:“很多人都會給自己的武器取名,我好像從來沒聽過你那把摺扇的名字。”
溫斂故搖搖頭:“它本就沒有名字。”
他語氣理所當然,似乎本該如此。
江月蝶喉嚨發緊,停頓的時間比先前更久,因爲她已經想到自己要問什麼了。
她咬了下乾澀的嘴脣,捏着糕點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那我呢?”
溫斂故一怔,摩挲着摺扇的手慢慢停下,似是在回憶。
指尖觸碰到了扇骨,又冷又硬,溫斂故以前從不覺得,只可惜他現在已經知道了什麼是溫熱與柔軟。
“江月蝶。”
江月蝶僵在嘴邊的笑意驀然變得生動。
看來溫斂故是把她當朋友的,這段友誼也不是她一頭熱。
她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中快樂:“說了這麼多閒話,你還沒說你今日時做了什麼去了?”
見她如此,溫斂故也不由自主地翹起了脣角,梨渦若隱若現:“去幫他們修補了陣法。”
聯繫起他先前的神色,江月蝶猜測:“他們爲難你了?”
“他們爲難不了我。”溫斂故頓了頓,脣邊的笑容散開些許,“我順便去見了一個妖。”
江月蝶脣邊的笑意停滯,她知道溫斂故指的是誰,瞬間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你去見那個稻草妖了?就你一個人,也不怕他傷到你——”
說到此處江月蝶驀地停下,她四處瞟了幾眼,確認周圍無人後,才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你和他先前那個‘約定’能解開嗎?他沒有對官府亂說什麼吧?”
這件事困擾江月蝶太久了,可惜這幾日溫斂故一反常態,突然忙得很,幾乎沒有時間能和她說些閒話。
溫斂故凝眸望向了江月蝶,將她所有的神情盡收眼底。他沒有回答江月蝶的話,揚起的嘴角勾勒出極其漂亮的弧度,雙眸因水霧而朦朧。
雪白的衣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好看的弧度,溫斂故向江月蝶伸出了手。
“要去看看嗎?”
既然知道了什麼是柔軟,就該讓她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
即便是九重天上再無情的神仙,一旦眷戀紅塵也終將化成鬼魅。
何況是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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