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大街小巷張燈結綵,過往行人的臉上都帶着喜悅的笑容。
江月蝶也不例外,她拉着溫斂故上街,買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硬是將還算寬敞的小院填得滿滿的。
“這才差不多。”江月蝶拍了拍手,滿意道,“總算有點過年的樣子了。”
被請來的得幫工們嘴角一抽,看着眼前的畫面,欲言又止。
不怪他們,實在是江月蝶把這間房間裝扮的太熱鬧了一點。
色彩豔麗絲綢掛滿了小院,半點看不出在外頭是各家夫人一匹難求的珍貴錦緞。不僅如此,還有各種顏色的小燈籠懸掛在樹枝、園圃旁……
原先清雅的院子,再不復存。
江月蝶將一個差點倒地的燈籠扶正,感慨道:“我實在是太會佈置了。”
爲首的布莊管家步伐一頓,老臉一抽,差點沒脫口而出。
您是怎麼好意思說這話的?
布莊管家實在沒忍住,偷偷往小院的男主人那裏瞟了一眼。
那位公子實在生得俊秀,秋水爲皮玉做骨,要管家來說呀,他活了這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呢!
然後老管家就看見那位風姿過人的公子彎起眉眼,仔細地爲那位披着白裘衣的姑娘擦着手,輕聲細語地說着話。
“嗯,現在這院子,比先前漂亮許多。”
老管家:“……”
幫工:“……”
罷了,老管家擡手抹了把臉。
人家小夫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們還是趕緊走吧。
江月蝶並不知道老管家的腹誹,她拍了拍溫斂故的肩:“你先進屋吧,我再整理一下這些燈籠。”
溫斂故想也不想地搖搖頭:“我陪你。”
江月蝶將臉埋在絨絨的披風裏,笑了起來:“那你去廚房給我端碗小甜湯來。”
溫斂故頓了頓,將她打定主意要避開他,似乎在準備着什麼,彎起脣柔柔一笑。
“那我先去廚房。”他溫聲道,“需要多久?”
笑得眉眼彎彎的,分明是看破了,又起了捉弄她的壞心思。
江月蝶眼尾的神經都抽了抽,明知自己已被看穿,卻還是強行嘴硬道:“誰知道你端個甜湯需要多久,你快去就是了。”
白衣公子依言轉身,江月蝶緊緊的盯着他的身影,知道確認他離開後,火速轉身到到了花圃中。
冬日嚴寒,隱約有雪,前幾日開始,那最後的一株蝴蝶蘭也有些萎靡不振。
原先是溫斂故用靈力維持它的生長的。
江月蝶起先沒有在意,後來才懷疑到溫斂故的身上。
“不是什麼大事。”白衣公子用指尖繞起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柳枝,語氣輕鬆,“觸發沉眠期的原因有很多,幾乎所有的妖族都會有沉眠期,那隻蓮花妖總是大驚小怪,你不要信她。”
溫斂故都這麼說了,江月蝶只好點了點頭。
不過話雖如此,她卻再也不讓溫斂故用靈力去維持那蝴蝶蘭的生長了。
理所應當的,那一樹的蝴蝶蘭都枯萎了。
不過這正是江月蝶想要的。
擺弄好那些小燈籠後,江月蝶將藏起來的梯子拿了出來,爬上去小心地採摘着樹上已經隱隱枯敗的蝴蝶蘭。
想起一會兒溫斂故可能出現的表情,江月蝶心臟怦怦直跳。
她先前就收到了系統的消息。
【年後即將開啓“炮灰扮演·人物江月蝶”最後一章劇情,請宿主做好心理準備,不要反抗,盡力配合。】
最後那四個字可把江月蝶氣得不輕。
她哪裏反抗了?她還不夠配合麼?!
想起系統的話,江月蝶就想罵人,一不小心吸了口冷氣,打了個哆嗦。
雲穆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女子一邊冷得哈氣,一邊從隱隱顯出病態的樹上摘着一朵朵枯萎的花。
她身上披着白色的裘衣,如雪般的潔淨,卻並不讓人覺得清冷。
晚霞落下,映襯着那張臉上的笑容愈發鮮活生動。
無需燦爛得灼人,也足以融化一切冰雪。
雲穆看得晃了神,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就在這時,女子腳下的梯子搖晃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穩,雲穆頓時急了。
“小心!”
提醒的話語脫口而出,雲穆飛身上前想要接住女子,卻見女子腳下輕點,踩着樹枝借力,竟是穩穩的落在了圍牆上。
江月蝶當然聽見了那聲提醒,她蹲下身看着面前這個年歲不大的少年郎:“多謝提醒。”
隨着她的動作,雪白的披風散開,露出了裏面嫩綠色的裙襬。
雲穆光是看了一眼就不知爲何紅了臉,他掩飾般的低下頭,眼神四處飄着:“姑娘沒事就好。”
江月蝶全然沒感受到面前少年郎萌動的少男心,略一點頭道:“公子慢走。”
她說完就像轉身離去,身後傳來了一道急促的聲音。
“等等,等一下。”雲穆紅着臉,嘴張開又閉上,最後冒出來了一句,“不知姑娘可知道,這永安街該怎麼走?”
話出口後,雲穆悔得差點要咬掉舌頭。
他、他明明是想問這個姑娘的名字的!
誰知江月蝶聽了這話,面色倒是古怪起來。
“永安街?公子現在所在的這一條路,就是永安街啊。”
雲穆道;“那、那青石巷呢?”
江月蝶抽了抽嘴角:“這裏就是青石巷。”
兩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江月蝶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柔和的嗓音。
“蹲在上面幹什麼?小心摔下來。”
江月蝶回過頭,就見溫斂故正站在幾步之遙,仰着頭看她。
江月蝶眼珠子轉了轉,浮誇地往後仰,作勢就要摔下去。
“姑娘小心。”
雲穆瞳孔緊縮,剛要伸手上前,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本來還有幾步之遙的白衣公子飛身上前,略垂下頭,對着江月蝶柔柔一笑:“你最近膽子大了不少。”
語氣雖然是笑着的,但是頸部莫名泛起冷意。
江月蝶不由縮了縮脖子,爲自己辯解道:“那倒也沒有,咳,我這不是主要仗着有你在後面麼。”
溫斂故正爲她整理着衣領,聽了這話眉梢略微挑起:“你就這麼相信我會接住你?”
“對啊。”
“若我不接呢?”
江月蝶皺起臉,嘟囔道:“那就算我倒黴好了。”
溫斂故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忽然笑了起來。
他伸手將她蹙起的眉間撫平,眉目間依舊染着笑意。
“你放心,我一定會接住的。”
語氣輕柔,又帶着病態的執拗。
像是立下了一個誓言。
溫斂故略垂下眼眸,牽起江月蝶的手,十指相扣,柔聲道:“甜湯我端來了,放在了屋裏,我帶你去喝。”
無微不至地好似面前是一個行動不能自理的孩童。
江月蝶迷迷糊糊地被他帶到屋內。
“你先喝甜湯,我出去一趟。”
“要多久?”
溫斂故眨了眨眼:“你喝一碗甜湯的時間。”
江月蝶眉梢微動,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不太想動彈:“那你要小心了,我喝的很快的。”
事實證明,溫斂故對於時間的把握很精準。
沒等江月蝶喝完甜湯,他就回來了。
江月蝶放下勺子,直接拉住了溫斂故的衣袖。
室外冰冷,不知何時飛起了細雪,衣袖上也沾了幾片,化成了徹骨的寒意。
溫斂故輕聲道:“會冷,先放開。”
江月蝶根本不理他,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直截了當地開口:“剛纔那人你認識?”
聽她如此直白的發問,溫斂故不僅不覺得惱怒,反倒勾起脣,揚起了一個極爲柔和的笑。
他知道,倘若不是自己,依照江月蝶懶散的性格,必然懶得管這些閒事。
溫斂故從不會覺得這是越界。
他喜歡江月蝶待他的親暱。
最好永遠如此。
“認識。”溫斂故慢慢道,“他是雲重派掌門的兒子。”
“算起來,也是我的師弟。”
江月蝶從聽到“雲重派”三個字時就開始皺眉,等溫斂故說完話後,眉頭更是緊縮。
聽着不像什麼好東西。
這是江月蝶的第一反應。
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是江月蝶想起過去那些幻象後的反應。
她記得很清楚,欺負溫斂故的那個什麼“二少爺”,就是雲重派的!
她順着袖子,反握住溫斂故的手,緊張道:“你沒受傷吧?”
溫斂故微怔,搖了搖頭。
江月蝶總算鬆了口氣,又問道:“需要我幫你把他趕走嗎?”
這話說得自然極了。
好似將他當做了什麼易碎的珍寶,需要小心呵護。
溫斂故歪過頭,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彎起的笑容燦爛極了,恍若第一縷春風吹過,落下枝頭紛紛白雪。
琉璃般的乾淨易碎,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軟。
“你晚了一步。”溫斂故揚起脣,“他已經走了。”
有些可惜了。
溫斂故頗爲惋惜地在心中輕嘆。
要是人還在就好了。
溫斂故很好奇江月蝶趕人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一定很鮮活漂亮極了。
這麼想着,溫斂故的目光落在了江月蝶身上,對上那雙因疲憊睏倦而有幾分水潤的瞳孔,又立即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罷了。
他不喜歡這個人看江月蝶的眼神。
室內光線昏昏,美人臥榻,已然熟睡。
溫斂故用手指勾勒着她的睡顏,忍不住想到,他不喜歡,但是倘若江月蝶喜歡呢?
眼睫輕輕顫動,幾息之後,笑容再次浮現。
若是江月蝶喜歡那人的眼神,他就把眼睛挖下來送給江月蝶當禮物。
反正她只叫他不許對自己動手,沒有限制過別的。
……
今日年關,理應守歲。
直到進入客棧,雲穆依舊火氣未消。
方纔他將楚師兄讓他轉交的東西都給了溫斂故,又將門中長老的信件給了他,硬着頭皮帶話:“我爹說,讓你最遲三日內,一定要回去一趟。”
雲穆說完後就緊緊閉上嘴巴,煩躁極了。
若說雲重派裏,他最討厭誰,莫過於眼前這個曾經讓他丟大臉的溫師兄了。
隱隱的,雲穆總覺得對方身上有種可怖的威壓,每每見着他,都令雲穆從心底裏感到發毛。
他在心中抱怨了半天。
也不知道爹爹一定要讓溫師兄,是爲了什麼。
雲穆不知道緣由,溫斂故確實知道的。
無非是害怕束縛鬆動,怕控制不住他罷了。
又或者是有什麼人垂危,又需要他的血肉了。
溫斂故垂下眼,面上仍帶着笑意:“多謝雲師弟了,師弟要留下喝杯茶嗎?”
雲穆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搖頭。
溫斂故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反應,淡淡頷首:“那就不送了。”
雲穆:“……”
您好歹裝裝樣子呢!
好歹是雲重派的少爺,雲穆也是嬌慣着長大的,這麼明顯的逐客令,他可不會厚臉皮留下。
然而行至門口,想起方纔那位令自己心動的綠雪衣衫的女子,雲穆一咬牙,扭回頭對溫斂故道:“溫師兄,方纔那位——”
方纔那位女子叫什麼名字?
雲穆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
殺氣毫不掩飾地向他襲來,像是織就了一件鋪天蓋地的大網將人籠罩其中。雲穆的臉色瞬間慘白,腳腕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白衣公子正站在小院子裏,眉目彎彎地俯視着他。
“雲師弟不說了麼?”
雲穆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像是被人從水裏撈出來暴曬的死魚。
“你……你、放……”
“啊,原來是說不出來。”溫斂故輕笑了幾聲,收回遠眺的目光,落在了雲穆身上。
有那麼一瞬間,雲穆覺得,他根本不是在看,而是在看一顆路邊隨處可見的石子,一粒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瀕死感稍稍消退,雲穆凝滯的大腦終於開始運轉。
他意識到,溫斂故看他,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既然話都不會說,那眼睛就更不該看。”溫斂故衣袖微動,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嘆了口氣,有些惋惜,“你運氣不錯。”
他轉身離去,白衣曳地,衣袍紛飛間,清輝疏淡,宛如皚皚白雪飄蕩。
“若有下次,你的眼睛就不需要了。”
驚怒交加,細究下來,其中大半都是懼怕。
回憶起這段經歷,寄宿在客棧中的雲穆一會兒氣得咬牙切齒,一會兒又無比後怕。
他慶幸着當日溫斂故似乎被什麼阻止,沒有動手,但又很怕這瘋子再次發瘋。
雲穆從小就不喜歡溫斂故。
而在這其中,名爲“嫉妒”的情緒佔據了大半。
即便是雲穆也不得不承認,溫斂故是個天才,學什麼都很快。
他悟了幾個月的劍招,溫斂故只需看一眼就能學會。
可惜溫斂故脾氣古怪,總是獨來獨往,師長們也特意警告過他們這些小輩不要去招惹溫斂故,勾得雲穆愈發好奇,實在沒忍住去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被打了。
溫斂故出手狠辣,半點不了情面。
若非師長們來得及時,那時的雲穆毫不懷疑自己會命喪於此。
尤其是那雙瞳孔,漆黑幽深,像是獸類,根本沒有人的感情……
直至今日,想起那些畫面,雲穆仍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禁打了個寒顫。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無父無母,又沒人要的棄子罷了。
雲穆撇撇嘴,安慰起自己來。
他雲小少爺有父母疼愛,師長師兄們喜歡,愛他的人那麼多,纔不和溫斂故這個沒人喜歡的怪胎計較呢!
抱着這樣的心態,雲穆反覆安慰了自己半天,卻怎麼也睡不着。
還是好氣啊!
那麼漂亮的姑娘,怎麼就看上溫斂故這……這人了呢!
繁鬧佳節,弦月高掛,街上已行人寥寥,但幾乎每家每戶都傳來了歡笑聲,鞭炮聲,賀歲聲。
而他呢?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過。
又是一陣孩童的喧鬧傳來,雲穆心裏憋着氣,伸手推開了窗戶——
‘嘭’的一聲空中又騰起了一朵煙花,璀璨絢麗。
然而,遠不及地面上的燈火奪目。
那是西北角的一個小院子,雲穆作爲修道之人眼力極好,他看得分明。
幾乎是剎那間,那院中枯敗的樹木枝幹重現活力,花瓣肆意舒展盛開,乃至緩緩浮到了空中。與此同時地上點點的光亮緩緩升起,似乎勾勒出了一個花的形狀,和樹上盛開的花很像。
……竟然是用靈力生生催着枯敗的花朵盛放!
枯木逢春,向死尋生。
雲穆怔忪在原地,硬是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迷迷糊糊地認出,這花是蝴蝶蘭。
至於蝴蝶蘭的中間似乎還有什麼,雲穆卻看不清了。
‘嘭’的一聲又一聲,繽紛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可雲穆一點都不想去看。
他已經完全被地上的燈火迷住了眼睛。
這樣恍若萬千星光匯聚在一隅的景象啊……
頭一次的,雲穆覺得天上的焰火都比不過地上的燈火。
心中騰起了微妙的嫉妒。
也不知是誰這樣的幸運,能夠得此殊榮偏愛。
等等,這院子的方向——
雲穆瞪大了眼睛。
他這纔想起,那分明是、是……
是他那位師兄,溫斂故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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