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雲黎索性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沈馳看着女孩略微慍怒的身形，脣角勾了點笑意。
晚上，雲黎睡前又看了眼手機。
本以爲那個帖子的熱度該降低了，沒想到熱度反而又高了一層。
又有知情人士爆料跟帖。
【啊，偷偷po幾張照片，這個雲黎真的不簡單，她跟沈馳沒有血緣關係，卻住在一起。】
幾張照片都是二人在別墅門口的背影，熟悉他們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誰不知道沈馳家世好，跟了他，那可真是幾輩子不需要努力了，這個雲黎妥妥的心機女，她有個傻哥哥，就等於帶了個拖油瓶，以後絕對找不着對象的，卻攀上了沈馳。】
大家也都跟帖回覆。
【頂頂樓主，這個雲黎可真是個心機女！！】
【雲黎估計想山雞變鳳凰，嫁入豪門攀高枝吧】
【但是感覺沈馳好像確實對她挺好的，萬一沈馳是真心的，啊啊啊我好酸啊。】
這時候，沈江夏發來消息：【黎黎，你看到論壇那些回答了嗎？】
沈江夏：【我想懟一懟他們！！！忍不了了嗚嗚嗚】
沈江夏和雲黎都是比較聽話的學生，她們平時不玩論壇，因此也沒註冊過論壇賬號。
說罷，沈江夏噼裏啪啦對着鍵盤一頓猛敲，想要註冊賬號。
雲黎攔住了她。
她覺得註冊了也沒意義，反正大家只會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她們人微言輕，所謂正義的言論只會被淹沒在茫茫人海。
沈江夏嘆了口氣，也就沒註冊。
雲黎乾脆把手機關掉了，不理會這些負面消息。
這一夜睡得倒還算好。
第二天一早，剛一醒來，就收到了沈江夏的消息。
沈江夏：【黎黎，你快去看論壇，居然有友軍誒！！現在這些女生都快嫉妒瘋你了，居然有人替你說話哈哈哈！】
雲黎多少也有點好奇，點開了論壇，發現一個剛註冊的新用戶，回覆了句：【那也得是沈馳心甘情願讓她攀。】
大家：【？？？層主你咋回事】
然後大家發現，這一層的層主，網名單名一個“C”。
別人：【別告訴我，層主就是沈馳？？】
【我馳神應該不會這麼無聊玩論壇吧】
家裏阿姨已經準備好了飯，雲黎下了樓，她盛了一碗香菇雞肉粥，拿了一根油條慢吞吞地吃了起來。
沈馳遞了個水煮蛋過去：“別喫油條了，沒營養。”
雲黎皺皺眉：“我不愛喫水煮蛋。”
雲黎能接受雞蛋的其他做法，最不喜歡喫的就是水煮蛋，可偏偏水煮蛋營養價值高，家裏阿姨早飯總愛準備這個。
沈馳冷冷睨她：“你瘦的老子一隻手都能拎起來。”
看他表情冷下來，雲黎心裏也有點發怵，她不情不願地接了過去。
沈馳看不慣她慢吞吞那樣，又將那水煮蛋接過去，幫着她剝皮，這才遞給她。
雲黎輕輕咬了一口，食之無味，剛吃了一口就有點噎，有種想要乾嘔的感覺。
僅僅喫進去兩口，就浪費了很長時間，沈馳懷疑她這個速度下去，估計都得遲到。
少年冷哼一聲，又將她的雞蛋奪了過去，轉身進了廚房。
大概兩分鐘後他又走了出來，水煮蛋卻消失不見了。
少年手上多了一隻碗，碗裏面放着切開的四瓣雞蛋，裏面放了辣椒油，肉沫，拌開了，看着垂涎欲滴。
雲黎沒見過這樣的喫法，一時有點發呆：“這是？”
沈馳輕輕蹙眉：“拌雞蛋，嚐嚐。”
雲黎嚥了咽口水，僅僅嚐了一小口，就被這道菜的美味程度折服了。
肉沫和辣椒將雞蛋的腥味中和掉，鮮香可口，美味無比，她三兩下就喫光了。
沈馳得意地哼笑一聲。
雲黎笑了笑問：“我之前沒見過這個喫法，你是跟誰學的啊？”
沈馳臉色一秒鐘沉下來，涼涼諷刺道：“喫完上學去。”
沈馳先出發了，雲黎背好了書包，準備往外走，沈建安問：“小馳走了？”
“嗯。”
“這小子還算說話算話。”
雲黎不理解。
沈建安嘆口氣：“這小子想轉班，我答應的條件就是，必須堅持天天上學，不能逃課。”
原來是這樣，可雲黎仍舊覺得轉班太荒謬了。
沈建安又說：“小馳說想努力了，想着奮鬥個好學校，再加上吧，他也想和他那個好朋友一個班，叫什麼周子毅？”
雲黎點點頭。
沈建安笑容含了幾分揶揄：“也可能不止這個原因，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這把老骨頭能做的就是支持孩子們，讓你們每天都快快樂樂的。”
“對了，黎黎，剛纔那個拌雞蛋，小馳的母親經常做給他喫，後來他媽媽去世，他再也沒這麼喫過雞蛋了。”說到這裏，沈建安的臉上染上了幾分惆悵。
老人悠長的嘆息如同長風。
“我甚至都以爲他忘記了這個做法，原來他只是藏到了心底，你對小馳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啊。”
雲黎上學的一路都想着沈爺爺的話，心底也浮現着細細碎碎的感動。
沈馳對她的好都是實打實的，她也想對沈馳好一點。
下午第二節課，老師讓同桌互相交換改試卷，所有人都交換完了，可雲黎手裏仍舊拿着自己的，她擡眸看了一眼沈馳：“我們也換吧？”
沈馳抿了下脣：“就不用換了吧。”
雲黎：“？”
然後她就看到沈馳手下壓了一張白卷。
雲黎：“你怎麼沒寫作業？”
沈馳喉結動了動：“都不會做。”
這次沈馳真沒騙人，初來乍到新班級，他也不想將之前懶散的做派都帶來，也想着好好改變一下自己，昨天晚上也真的想做做題，可這張數學卷子，他也的確一道題都不會做，看天書似的。
課下，雲黎嘆口氣：“馳哥，你不會做的題太多了，我得從基礎給你講。”
“你說你都知道請美術家教，其實應該請個學習家教啊。”
沈馳吊兒郎當地看着她：“還不是爲了某個沒良心的小姑娘。”
雲黎臉一熱：“就算是爲了我，但也不妨礙你請個學習家教吧。”
“不請了，”少年淡定扯了下脣，“這不是有現成的麼？”
緩了兩秒鐘，雲黎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自己。
她懵懵地張了張嘴：“我可以教給你學習，但是你得真學習，你不能氣我，你如果惹我生氣的話……”
沈馳撩起眼皮，饒有興致地問：“惹你生氣會怎樣？”
雲黎氣鼓鼓的：“那我就不教你了。”
少年懶洋洋地笑了：“就這？”
“那你以爲……”
沈馳輕笑了聲：“還以爲一生氣，長大了就不嫁給我。”
雲黎：“沈馳！”
她平時總是溫溫柔柔，可一旦生氣了，就會直呼他的大名。
沈馳壓根不怕她生氣，慢悠悠地笑了，舌尖頂了頂左臉頰：“雲黎，你遲早得跟我在一起。”
“我這個人呢，也比較民主。”
“現在呢，就跟着我們雲老師好好學習。”
雲黎懶得跟他扯，趁着大課間，拿出上課講完的試卷，從第一道題給他講起來，畢竟高中試卷難度不低，經常會牽扯以前學過的東西，所以雲黎就立刻幫助他溫習之前的功課。
“你聽明白了沒有？”
沈馳：“聽明白了。”
雲黎又圈出類似的題，可沈馳卻怎麼都做不出來。
沈馳：“這題怎麼不一樣？”
雲黎又仔細研究了這兩道題：“一樣啊，考的都是三角函數。”
沈馳：“這數不一樣，一個是三十度，一個是四十五度。”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雲黎徹底無語了：“這就是換湯不換藥啊，我把定理都給你講完了，你代進去就可以做的。”
沈馳瞧着她下的勁也不小，乾脆也收斂了玩世不恭，索性踏踏實實地做起來。
雲黎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她又拿出自己之前的習題，劃了幾個題，讓他先做，做完了再給他講。
她講了半天，口乾舌燥，大腦也覺得有些疲乏，乾脆趴在桌子上，閉眼休息一會兒。
窗外鳥雀啁啾，溫柔的風透過半開的窗戶灑進來，帶來一室的明媚。
雲黎側顏弧度明媚漂亮，睫毛濃密，肌膚是細膩的奶白色，寧靜的眸子閉着，粉嫩的脣微微抿起，看着又乖又純。
她呼吸淺淡，安安靜靜趴着，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一陣風吹過，雲黎有一縷頭髮不聽話的時候被吹了起來，在陽光下閃着金光。
沈馳將筆放下，目光有點怔忪，鬼使神差地擡起手，而後將那頭髮絲壓了下來，直到妥帖地垂在她額角。
少年輕輕勾起脣角，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的他是何等的溫柔。
周子毅從教室外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一進來就大喊：“馳哥！”
沈馳做了個“噓”的動作。
周子毅一看這架勢：“得，原來是嫂子睡着了啊。”
周子毅又湊過去，小聲說：“馳哥，你交代我的事我查清楚了，那個帖是紀朝夕跟江浩澤兩個人合謀發的。”
“那幾張你跟嫂子在家門口的照片，也是紀朝夕偷拍的，我問他們了，都承認了，如今證據確鑿，你說怎麼辦？”
沈馳略一沉吟。
這時候，班長突然走到雲黎的座位旁：“雲黎，班主任找你呢。”
雲黎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身子一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啊，哦，我知道了，馬上去。”
她吸了吸鼻子，還帶着點鼻音，表情有點無辜。
少女長頭髮有一縷被壓的有點彎，再加上走路速度又快，整個人看起來單薄又瘦弱，那縷不聽話的頭髮看着像是飛起來似的，有點滑稽，卻又透着點呆萌。
沈馳嘖一聲笑了。
周子毅：“馳哥，你又在看嫂子？”
沈馳脣角掛着若有似無的笑，慢悠悠回答：“不然還能看你？”
其實叫雲黎的並不是阮老師，而是喬慧雲。
喬慧雲笑得比較和善：“黎黎，你叔叔來這邊出差，我順道過來看看你。”
雲黎張望着腦袋到處尋找：“哥哥呢？”
周想南向來離不開人，喬慧雲也不會放心把他留在家裏。
哪想到這次居然真的沒有周想南。
喬慧雲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黎黎，你學校論壇那些說我們南南，我怎麼還敢把他帶來啊。”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最殘忍便莫過於自己的孩子被辱罵。
想到這裏，雲黎有點愧疚：“姨媽，對不起。”
喬慧雲愛憐地笑了笑：“你也是我養大的孩子，在我心裏，你跟南南同等重要。”
雲黎也抿脣笑了笑，暫時忘卻了那些煩惱。
“黎黎，走吧，我帶你去找你叔叔，你叔叔他也想你了。”喬慧雲牽着她的手往外走，語氣變柔和了許多，“咱們去喫頓飯。”
雲黎一愣：“姨媽，我還要上課呢。”
下節課就是物理課，原本以爲喬慧雲只是來看她一趟，卻不想竟然是帶她出去。
喬慧雲衝着她笑了笑：“沒事，我跟你班主任請過假了，你跟我走就行。”
“你學習這麼好，難不成還差這一節課？”
雲黎想了想，也是，很久都沒見叔叔了，既然叔叔有意請她喫飯，她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想回教室收拾一下書包，喬慧雲拒絕了，說很快就會把她送回來。
“過來，上車。”
“黎黎，你喜歡這裏嗎？”
今天喬慧雲格外溫柔，雲黎也就放鬆了戒備，脣角掛着甜甜的笑：“挺喜歡的。”
“那你想南南嗎？”喬慧雲嘗試着問。
雲黎沉默了一瞬。
自從她來到這個家，跟她接觸最多的莫過於周想南，周想南雖然智商比較低，但是對她一直很好。
相同的，周想南特別黏她，無論是週末，還是所有的假期，她都不像同齡人似的，出去跟朋友玩，放肆揮灑自己的青春。
她像是一隻被限制自由的鳥，囚禁在一個並不怎麼華麗的鳥籠。
可她也從未抱怨過，畢竟是周家給了她一個家。
而來到汀溪，她才發現，原來她也可以交到很好的朋友，也可以被人發自內心地疼愛。
雲黎定了定神：“想哥哥。”
但是更喜歡自由。
“沈建安對你怎麼樣？”
“對我蠻好的，拿我當親孫女帶。”
“那個沈馳呢？”
雲黎思考幾秒：“對我也很好，他看出我喜歡畫畫，還請了家庭教師。”
“你還畫畫？”
喬慧雲突兀拔高的嗓音讓雲黎想起了那些壓抑在心底不願想起的細節——
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一個夜晚，喬慧雲在公司加班，將周想南託付給她照顧，那天周想南格外聽話，也不打擾她，她安靜畫畫。
哪想到喬慧雲一回到家檢查出來兒子發了燒，周想南本來智商就有問題，所以她格外注意保護他的腦子，這世界頃刻間變了天，她朝着她怒吼，滿腔怒火地質問，說了好多好多難聽的話，暴露出來的只有暴躁和刻薄。
雲黎那一刻只剩無助。
她願意照顧周想南，但是不想承擔喬慧雲帶給她的莫須有的情緒壓力。
雲黎瑟縮了一下，清軟的嗓音弱了下來：“姨媽，我挺喜歡畫畫的，不會影響學習的。”
車越來越遠，雲黎走神一小會兒，等她擡頭時，猛然間發現，喬慧雲已經載她遠離了商業區，立交橋交錯縱橫，大道車聲轟鳴，鋼筋水泥的馬路帶着濃濃的冷淡氣息。
寬闊平坦的瀝青馬路上，車輛如織，城市的喧囂與鼎沸的人聲都逐漸離她遠去。
雲黎呼吸一窒，只覺得車內氣息逼仄，宛若閃着寒光的利刃貼近了她的脊背。
“姨媽，咱們不是要去找叔叔喫飯嗎？”
這邊怎麼看都不是商業區。
喬慧雲乾巴巴地笑了一下：“是啊。”
不對。
不對。
雲黎壓根放鬆不了警惕，這路況越看越熟悉，不就是她出了機場，來汀溪走過的路嗎？
“這是去機場的路？”她心臟幾乎一抖。
喬慧雲打着方向盤：“嗯。”
“我們去機場幹什麼？”
喬慧雲笑了一聲：“當然是回家啊。”
“雲黎，你是我們周家的孩子，當年其實應該給你改姓的，是我想着給你們雲家留下血脈，你得永遠記住我們的養育之恩，現在你也該玩夠了。”
“跟我回家吧，雲黎，你哥哥很想你。”
喬慧雲一字一頓，慢聲細語，每句話都像是綿裏藏針，口氣看似溫和，實則強勢囂張。
雲黎抗拒地搖頭：“不，我不回去。”
“之前講好了在這邊住一年。”
“不，你必須回去。”
喬慧雲笑了聲，用眼神示意了下，雲黎這才發現，她包裏裝着兩張機票，其實她早就準備好了。
所謂的溫柔只是騙她放鬆警惕的籌碼。
“可是我還沒有跟朋友告別，也沒有跟沈爺爺告別……”
更沒有跟沈馳告別。
沈馳知道了會生氣的。
她想要好好告別，讓這段有意義的青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雲黎越想越焦慮，她不知如何是好，拉上車門把手，下一秒喬慧雲直接把車鎖上了。
喬慧雲口氣生硬了一些：“黎黎，你必須回去。”
還有不到一公里就到機場了。
雲黎眼淚奪眶而出，她甚至想要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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