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出國?
這個選項從未是她人生的選項,如果她父母還在,她尚且有條件出國,見更廣闊的天空,讀更好的學校。
可她沒有父母了。
她身邊的同學也很少提及出國,因此,對於這個詞語,雲黎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身邊條件最好的就莫過於沈馳了,可沈馳也從沒跟她提起過這件事。
完全的陌生。
沈馳怎麼會出國?
如果沈馳計劃出國的話,爲什麼現在比起之前努力學習了?
既然要出國,努力學習的意義何在?
雲黎有點兒不太理解,怔了幾秒鐘:“沈馳應該不會出國吧。”
阮澄冷笑一聲:“我還能騙你不成?”
“你放心,關於沈馳的消息,我是一句謊話都不會說的。”
阮澄拿出手機,打開自己的相冊,找出了一堆截圖,她語重心長地說:“我已經做好了出國陪他的準備,我的父母也同意了,這是我申請的學校,還有我的雅思成績。”
“我成績是不如你,雅思我也是考了四次才通過,但是我想說,我能堅持,我也很有毅力,尤其爲了沈馳,我願意付出一切,包括離開我的父母,遠渡重洋。”
這話她說得激動,眉眼上彷彿有光浮現,嘴脣也哆嗦着,可眼底卻是真誠的。
雲黎不願意跟她多說,淡淡留下一句話:“那,祝你一切順利。”
今晚,雲黎有美術課。
依舊是美院的劉老師爲她上課。
這節課進行了不鏽鋼單個靜物訓練,爲此,劉老師專門帶來了一隻不鏽鋼水壺。
這水壺還挺有年代感。
雲黎記得,自己小時候家裏就用的這款水壺。
“仔細觀察一下,這隻水壺的特點。”
雲黎託着下巴,想了想:“反光很強烈,嗯,得注意一下高光的形狀,周圍要暗一點,還要注意黑白反差對比。”
“很棒。”劉老師誇讚道,又補充了一些知識點,然後就指導雲黎開始作畫。
一個多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拿着雲黎的畫作,劉老師由衷感慨道:“其實,不鏽鋼是很多藝考生的噩夢,我之前帶過不少集訓生,她們比你經驗豐富,但說實話,她們比你差得卻不是一點半點。”
“我提到的細節你都注意到了,亮部和暗部之前的跳躍性你完成得特別棒。”
雲黎也發自內心地笑了。
“說真的,雲黎,”劉老師認真地看向她,“你想好要不要參加藝考了嗎?”
燈光下,少女眼底投下如小扇一般的陰影,她誠實地搖搖頭。
誠然,她喜歡畫畫,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二小時都在畫畫,可喬慧雲會同意她參加藝考嗎?
一直以來,喬慧雲都不支持她畫畫,她都是偷着畫,是沈馳發現了她
的愛好,主動爲她請了家庭教師。
最開始,沈馳也跟着聽劉老師的課,不過他總是心不在焉,也可能是真的欠缺藝術細胞吧,後來他索性就放棄了。
沈建安估計也預料到這個結局,也沒多說什麼,只默默讓雲黎跟着劉老師繼續好好學。
“你真的是根好苗子,不走這條路我覺得太可惜了。”
劉老師嘆了口氣,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對了,沈馳跟你什麼關係?”
雲黎愣了愣:“我都是喊他哥哥。”
理論上,劉老師教她也有一段時間了,應該知道她和沈馳的關係纔對。
哪想到劉老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喜歡你對吧?”
不等雲黎回答,他繼續說:“我記得最開始幾節課,他盯着我,就好像盯着狼似的,那眼神都好像要把我生吞了。”
劉老師畢竟比他們大不了幾歲,談起這些只覺得這些孩子真是有趣。
“後來,他興許發現了,我是正人君子,也就放心我了。我呀,出來當家教,其實是爲了攢錢等假期帶我女朋友出國玩。”
一提起自己的女朋友,他眼底有細碎的光浮現,溫柔得要命。
這節課上完了。
最後劉老師拍了拍她的肩膀:“雲黎,沈馳值得託付終身,你沒選錯人。”
把老師送走之後,雲黎愣神愣了很久。
她只覺得被劉老師拍過的肩膀緊張得要命,心跳撲通撲通,像是大塊的石子被人大力砸進河裏,泛起的一圈又一圈溫柔的漣漪。
雲黎捏緊衣襬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
可是,沈馳要出國了。
沈馳還沒回來。
放學了少年回家喫完飯就出去了,好像是周子毅喊他有事。
沈建安也不在家,他前幾天出遠門,說是跟自己年輕時候的朋友去旅遊,得出去半個月。
臨走之前,還專門交待雲黎,要管好沈馳,別讓他出去亂跑。
想到這兒,雲黎給他發消息。
雲黎:【馳哥,你去哪裏了?】
雲黎:【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消息剛發出去,她迅速撤回了。
沈馳很快就出國了,她還能管他到幾時呢?
出國的日子也未必自由,不如就讓他放肆瀟灑一段時間吧。
月光如輕紗籠罩,雲黎躺在牀上,心頭泛起無奈的惆悵感。
她迷迷糊糊的,幾乎睡了過去。是被人吵醒的。
有沈馳的聲音,也有一道低沉又陌生的男聲。
雲黎輕輕打開門縫,果然,這聲音是從樓下發出的。
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雙腿交疊,梳着黑色的大背頭,雖然臉上已經沾染了歲月的痕跡,可氣勢凜然,威嚴令人發怵。
“沈馳,”沈嚴叫他大名,“你長這麼大了,還不知道讓爸爸省心嗎?”
沈馳站着,手背青筋凸起,臉色也不好看,卻
一言不發。
沈嚴繼續說:“今天竟然讓老子逮住你在路邊抽菸!”
沈馳皺着眉,耐下心解釋:“這不是喬安失戀了,我陪兄弟抽根菸。”
沈嚴:“你是我們沈家唯一的繼承人,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在路邊抽菸?”
沈馳耐心用盡,冷着一張臉道:“那你呢?你是沈家公司的掌權人,還不是在咖啡館跟女人調情?”
沈嚴眼睛驀然瞪大,他想不到兒子居然會說這樣直白的話:“你……什麼時候看見的?”
沈馳冷嗤:“寒假我和周子毅路過你公司外邊的咖啡館,透過窗子就看到了。”
沈嚴嘆口氣:“你別多想。”
“我不會給你找後媽的。”
“找也沒事啊,反正我媽死了那麼多年了。”
沈嚴繼續嘆氣:“沈馳,你別總對我講話這個態度,你不該恨我,你媽是自殺。”
其實雲黎也不想偷聽別人講話,只是聲音太大了。
再加上,她擔心沈嚴的脾氣太大,會傷害到沈馳。
她突然想起家裏保姆對她說過的話——沈馳的母親死於自殺,把沈馳關在房間裏二天二夜出不來,當他能出來的時候,母親已經不在這世界了。
“她真的是自殺嗎?”沈馳脣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沈嚴忽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你懷疑你老子?”
“老子爲了保護我們沈家顏面,池湘出軌也沒提離婚,這綠帽子戴頭上還不夠格?”
“池湘出軌”四個大字像一把大刀懸在了沈馳頭頂,銀製品鋒利無比,窺見所有人森然不堪的面容。
沈馳嗓音淡淡地打斷他:“口口聲聲爲了沈家顏面,我媽是沈家的面子,我也是。”
沈嚴最受不了這叛逆、桀驁不馴的兒子,怒不可遏,真想一巴掌扇到他臉上!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沈馳,老子把話撂這兒了,這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學期上完了你出國!”
“少在我眼皮子底下礙事。”
雲黎突然間瞪大了眼睛。
原來出國是真的,而且是沈馳的父親安排的。
他們如今年齡尚小,哪裏有能力抗拒大人?
“我不出國。”不難聽出,沈馳的語氣非常煩躁。
沈建安畢竟年齡大了,公司裏的事都是沈嚴說了算,因此,他早就養出了不怒自威的氣場。
“不去也得去!”沈嚴說,“我直接把你學籍註銷,我看你不出國還能去哪兒。”
“那就不上唄,”沈馳眼神冷戾,“反正我本來也不喜歡上學。”
“你一個繼承人,總不能連本科都混不上吧?我不允許你丟我們沈家的臉。”
“老子真是白養活你了,要知道你這麼不爭氣,還不如不要你這個禍害!”
沈嚴背過身去抽菸。
沈馳也一言不發。
眼看着父子倆之間氣氛愈演愈烈,雲黎推開門,站在門口處,想要下樓勸
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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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站在沈嚴的角度,說服沈馳出國,她做不到。
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可她就是做不到。
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
她正猶豫着要下去,沈馳一眼就看到了她,神色稍斂,輕輕衝着她搖了搖頭。
示意她別下來。
雲黎又重新回到房間,並且把門關上了。
這會兒樓下安靜下來了,只是詭異的安靜更是讓雲黎焦躁不安。
安靜也只是一瞬。
“咚——”一聲。
似乎是什麼東西狠狠砸向地面的聲音,頃刻間,物件碎裂。
沈嚴憤怒到極點的聲音響起:“給我到外面罰站,不許你進家門,我看你能不能想清楚!”
雲黎從門縫裏往外看去。
沈嚴將沈馳趕了出去,房門鎖上,氣得沈嚴下頜都在抖,男人摔門,回到一樓自己的房間。
客廳空無一人,奢華綺麗的吊燈都彷彿在抖。
雲黎推開窗戶,果然看到沈馳站在門口。
無星無月的夜,烏雲蔽日,迷離得像是老電影裏的場景。
少年只穿了件灰色毛衣,很薄,冷風吹起,肩胛骨線撐起一道弧度。
沈馳站姿並不筆直,他單手插兜,看着無所畏懼。
風裹挾着冷氣倏忽而至。
雲黎擔心他冷,又不敢直接下去,乾脆在窗口處揮着手,喊他的名字。
或許是風太大了,沈馳沒聽到。
雲黎乾脆將大燈關掉,打開小夜燈,一下一下地按動着。
沈馳猛然間擡起頭。
雲黎儘量放大聲音,又不敢太大聲,生怕驚動沈嚴。
“馳哥,快下雨了。”
“沒事,我不害怕。”
夜色濃重如霧,她需要很努力才能看出他的口型。
雲黎乾脆給他發消息:【天氣預告說等會兒真的有雨】
沈馳:【沒事,我在屋檐下呢】
沈馳:【聽話,睡你的覺】
雲黎放下手機,又重新看向天幕。
細小的雨滴噼裏啪啦自穹頂紛紛落下,像是彈奏着一場恢宏的鋼琴曲,雨簾如幕。
她跑到沈馳房間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心臟突突直跳,像是做了回躡手躡腳的小偷。
雲黎輕輕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了懶散站着的沈馳。
“馳哥,回房間吧。”
“不回。”
“叔叔肯定不知道下雨,要不然他肯定讓你回去了。”
“不用管他。”
沈馳:“站就站,老子不怕他,絕對不妥協。”
也是這時候,雲黎才明白,沈馳所謂的不妥協,意思是,不向出國妥協。
眼看着雨勢越來越大,雲黎擔心得不行,趕緊幫着他把衣服披上,沈馳倒是沒拒絕,由着她去。
雲黎:“馳哥,
,
站久了會生病的,你明天估計就上不了學了。”
沈馳睨她一眼:“上不了學不正好?”
“你不是最煩我跟你開那種玩笑?”少年勾了勾她的鼻樑,慢條斯理地笑了笑,“正好你耳根子清淨了。”
都這種時候了,這人還有空說笑,雲黎漂亮的眉頭皺起來:“你回房間不行嗎?”
“你是害怕你爸爸嗎?”雲黎還以爲他不敢回去。
沈馳搖頭:“不害怕。”
“他以爲我是慫貨,肯定找機會就逃了,老子偏不,懲罰站一夜算個屁。”
“可是我害怕你會凍傷。”
“不就是下點雨嗎?”
涼風肆虐,吹到少年肩頭幾許雨絲,外套的顏色都重了些。
沈馳揉了揉她的長髮:“你回房間去,聽話。”
“你那什麼還來着呢,不能受涼。”
雲黎扯了扯他的衣服下襬,不自覺地嘟起嘴巴:“你不走我也不走。”
她站在這裏,頗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沈馳笑了,嘖嘖感嘆:“你挺橫啊雲黎。”
雲黎挺直身板,表情嚴肅起來:“我真的不走。”
“你能站一夜,那我也能。”
過了兩秒鐘,沈馳輕輕嘆口氣,敲了下她的腦袋,妥協道:“算我敗給你了。”
雲黎忍不住彎脣笑了。
她知道,沈馳最疼她了。
他自己不怕冷,可他擔心她會冷。
雲黎指了指別墅旁邊的小屋:“馳哥,我們去這裏躲雨吧?”
沈馳不解。
雲黎眨眨清凌凌的眸子:“叔叔說不許你進家門,可是沒說我們能不能去雜貨間躲着呀。”
說是雜貨間,畢竟是別墅的旁邊建的小屋,環境也差不到哪裏去。
別墅花草很多,經常得請人伺候,這個小房間就是爲工人準備的。
基礎設施一應俱全,而且每天也有傭人打掃。
偶爾,雲黎也會在這個小房間看看書,剛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清新的檸檬香氣。
房間裏有兩張小牀,還有一個直排沙發,一張餐桌。
燈火葳蕤,沈馳微微皺眉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又低下頭用刷子簡單清理了下牀鋪。
雲黎看他這模樣有點想笑:“你還挺講究的。”
“男人哪那麼多事,”沈馳掀了掀眼皮,一邊細心幫她把牀上用品整理好,“還不是怕這裏環境太破,你再睡不着。”
原來是爲了她,雲黎不好意思地抿抿脣:“我才無所謂呢,你能接受這裏的環境就行。”
雲黎坐到一張牀上,問他:“馳哥,叔叔想讓你出國?”
沈馳:“嗯。”
“那你想出國嗎?”
沈馳:“以前覺得出國也還不錯,國外賽車環境好,想着出去玩玩賽車也不錯。”
說不出爲什麼,雲黎莫名的有點沮喪,她小聲“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燈光下,她眸子很亮,彷彿有盈盈水光浮現。
沈馳垂頭看她,眉梢挑了挑,這才慢條斯理將後半句話說完。
“現在就不想了——”
“?”
“遇上了某個氣人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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