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因爲他看見了警察先生,和他自己。
他穿着一件衛衣,莫約二十幾歲,坐在在書桌前寫作,手裏拿着的是一隻白骨做的筆,那不是太宰治送的,款式完全陌生。
警察先生站在他身後,捧着一隻玻璃碗,大半碗的鮮血晃晃悠悠的,看着像是得了意識的血妖怪,要從中溢出,奔向自由。
不,那人不是警察先生。
雖然長相一樣,性格一樣,連說話的小口癖都一樣,但那不是他。
警察先生不會看自己的養子用白骨寫作,用鮮血做墨。
警察先生的眼睛永遠黑又亮,像永不墜落的太陽。哪怕在最狼狽的時候,他也堅守着正義和樂觀。
但是,哪怕知道那不是他,時隔多年再見,青池漣央也下意識擡起手,想去觸摸。
他擡起手,愣住了。
驚愕的倒不是在上帝視角的夢中擁有實體這件事,而是這不是他的手。
這雙手修長且蒼白,像是古堡中常年不見陽光的吸血鬼,皮膚薄到近乎透明,下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腕骨突出,骨節分明。十指指腹都覆着薄繭,中指、食指與無名指最厚。
這不是槍繭,也不是勞作的手。
常年伏案工作的人嗎
很快,青池漣央就發現,這人擡手,並非是出自他的控制,只是身體的主人恰好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現在就像是幽靈附身到人身上,共享對方的視角,卻不能左右他的行動。
那人很快開口,嗓音清潤溫和,彬彬有禮。
“青池君,您在想什麼”
青池漣央看見自己持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後擡起頭,面無表情的回答。
“不知道。”
“奇怪。”
那人語氣變得無奈,但仔細一聽,其實波瀾無驚。
“您明明沒什麼好苦惱的了,心結已經解開,仇人全部殺死,又擁有了同伴和朋友,衷心追隨的眷屬,以及無人能及的強大能力,難道像您這樣淡漠的人,也會有報仇雪恨後的空虛,迷茫期嗎。”
青池漣央看見自己回頭看了眼警察先生,他盯着那雙暗淡的眼睛看了許久,然後轉回來,放筆起身。
警察先生順應着變做齏粉消散,青池漣央身後恢復空無一人。
這個夢這是夢
冥冥中,似乎有道聲音告訴青池漣央,這不是夢。
心結解開,仇人殺死,擁有無人能及的強大能力,這是沒有穿梭世界,遇到太宰治的青池漣央的未來。或者說是,已經發生了的過去。
這是他失去的記憶。
真有意思。
青池漣央想,他回憶自己的記憶,竟然還有假借別人的視角。
青池漣央眸中空無一物,語氣冷然。
“我出去走走。”
“您要注意安全吶。”
“”
青池漣央沒有做答,沉默着,徑直和那人擦肩而過,走了出去。
同時,那人回過頭,目送那名白髮青年離去。
直覺使然,青池漣央想跟着自己,但他附身的人站在原地沒動,他自然無法如願。
好在,幾秒後,那人似乎是自嘲的輕笑一聲。
“對啊,現在哪還用注意什麼安全呢所有罪孽都消失了。”
說完,他走向書桌。
桌子靠窗,這導致人走過過去時,不可避免的能看到窗外的情景。
那窗戶已經破碎,玻璃全部脫落,窗框都沒了半邊,樓底屍橫遍野,到處是殘垣斷壁,路
邊的汽車冒着滾滾黑煙,儼然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
青池漣央皺皺眉。
他認識這個地方。從邊上的樓來看,這裏是武裝偵探社的辦公室,那棟紅磚建築的四樓。
身體的主人卻是對這幅情景司空見慣的模樣,一個眼神都沒分去,直接看向桌面。
青池漣央也被迫轉移了視角。
桌面鋪着一疊空白稿紙,最上面的那張,被劃劃寫寫,只勉強能辨認出十幾個字。
「經年跨世界之旅可能世界平行蟲洞旅行」
和這些髒兮兮的字相比,桌上用黑筆寫的一行字被襯托的相當乾淨漂亮。
「昨日下午三點,警察先生告訴我,世界上最後一個活人也死了,世界末日計劃徹底落幕」
青池漣央看着那行字,真相呼之欲出。
原來在他失去的那些記憶裏,世界最後毀滅了,是他做的。
但他只記得自己在祭奠警察先生的時候,做了那個夢,隨後馬不停蹄的來到了太宰治的世界。
祭奠之前發生了什麼什麼都沒有,日復一日的寫作,寫不出「結局」,然後查案,沒有任何特殊。
記憶被動過手腳。但是他毫無察覺,想不出端倪。
“出了什麼問題。”那人喃喃自語,用食指輕輕撫過那行乾淨的字“這可不是我們要的。”
“誰告訴他活人都死絕了的”突然,房間中響起一個略活潑清亮的聲音,聲音的主人貌似不滿,因爲視角問題,青池漣央看不見他“除了我們,還有一個人活着呢。”
他附身的人篤定的說“那個人很快也會死了。”
同時,他轉過身,突然闖入房間的人露出了真面目,是個白髮的青年,穿着披風,戴着禮帽,做一副魔術師的打扮,單張撲克牌遮眼,另一隻眼被一道豎着的傷疤貫穿。
通過這些特徵,青池漣央成功辨認出他的身份。
太宰治畫過。
天人五衰,小丑果戈裏。
那被他共享視角的人,是福地櫻癡,還是天人五衰的另一位成員,那個叫費奧多爾的呢
因爲太宰治沒畫,青池漣央自然沒興趣瞭解其他人的長相。
但,大概率是費奧多爾吧。
畢竟福地櫻癡是軍人,這雙手可不像軍人的手。
“誰管呢。”果戈裏露出個有些可怕的笑容,他突然捂住臉,肩膀抖動起來,看着像在哭,卻從指縫中漏出細碎的笑聲“這個世界,是假的哦,假的會因爲紙上的幾句話而毀滅,這個世界是假的”
費奧多爾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
“那就祝您早日前往真正的世界吧。”
“所以啊”果戈裏送開手,聲音尖細,像瘋子一樣“費佳,你要努力讓青池君寫出可以帶我們去真正的天空的作品哦離開這個支離破碎的假籠子”
“我盡力。”費奧多爾回答。
但青池漣央卻聽到了異樣的聲音,這聲音小的像竊竊私語,含糊不清。
“這樣真的正確嗎”
這是費奧多爾的聲音,但他卻並未張口。
“所有人都死了,無論是罪孽深重的異能者還是普通人,這荒唐的結局,真的是我想要的世界嗎”
“難道到那個真實的世界去,我也依舊要將它變成這番模樣嗎”
“果戈裏已經瘋了,沒人能阻止那個人了。”
心聲嗎
青池漣央想着,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他迅速脫離了費奧多爾的身體,這次是他本人的身體,不過費奧多爾看不見他,大概是靈體。
在直覺的
驅使下,青池漣央迅速朝着辦公室的門外跑去,身後是費奧多爾的聲音。
這不是心聲,因爲足夠清晰,這是他親口通過聲帶震動發出的聲音。
“神啊,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那個神請告訴我,拯救的意義吧。”
青池漣央聽見重物墜地的聲音,很悶的一聲,來自窗的方向。
他沒有回頭,朝某條路線一直跑着。
這是青池漣央從未體會過的情緒。
目的性極強的,如果不去做,就永遠也做不成了的急切。
轉過這個彎,下一個方向是左邊的路口。
未經訓練的雙腿很快疲憊,心臟在劇烈運動的因素下異樣的跳着,瘋狂的好像要脫離。
青池漣央用嘴呼吸着,喉嚨和小腹疼的好像着了火。
在力竭之前,他看見了自己想找的。
那是一座墓碑,它坐落在一片草地正中,空中漂浮着類似螢火蟲的白色光點,而他,身爲青年的青池漣央本尊,靜靜的站在墓碑前,仰頭看那些熒光。
他的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鮮血浸溼中刀處的布料,不斷擴大,冉冉冒血。
青池漣央聽見自己說
青池漣央想起自己說
“警察先生,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個活人,也死了啊。”
青池漣央感覺到溫熱的鮮血從自己體內抽出,失血過多導致渾身無力,他捂住傷口,殷紅打溼了寫作的手,不知哪邊更血腥,他靠坐在墓碑上,閉上了眼睛。
青白的墓碑安靜的佇立,瑩瑩白光尚未褪去。
地上不知是誰掉的一隻金色肩章,邊角有一點破損,被陳舊的繃帶纏繞住。
青池漣央從睡夢中醒來,他察覺到自己在發抖,額間的髮絲全被什麼打溼,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身體早在昨日半夢半醒時,就被太宰治抱着去清理過了,所以是他出的汗嗎
青池漣央什麼都想起來了。
上一個世界,他被福地櫻癡捏造出的虛假真相迷惑,幫他完成了毀滅世界的計劃。然後,福地櫻癡告訴了他世界的真相,請他幫忙到那個真正的世界去。
再接着,就是夢中的內容了。
青池漣央清晰的記得那情緒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無所謂,做什麼都可以,直至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彷徨和迷茫。誠然,家是一直抱着事件萬物與他無關,遊離與活人之外的心思活着的。
但當真正的,世界上所有人都因他消失之後,心中那股負罪感和顫慄卻幾乎要將他的靈魂吞沒。
他自認並非活人的一員但是爲什麼
青池漣央從咽喉最深處溢出破碎的哀鳴,那是無意識的,卻能將人攪瘋的混亂。
他感覺到熱,又好像冷,肺部似乎停止了運行,帶來窒息的痛,感覺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宛若被一柄尖刀反覆的刺,受難者卻連痛苦的根源爲何都不知。
爲什麼那麼難受
“青池”
一聲驚呼像劃破了沉悶夜空的雷電,幾秒後,青池漣央感覺到了溫暖。是那種很舒服的恆溫,他被人抱在懷裏,就像幼時,被養母抱在樹下讀故事一樣。
“你怎麼了”
青池漣央想,這聲音好熟悉。
是誰呢
“別怕,我在”
那人將他攬在懷裏,溫熱的手輕撫着他的後背,言語中似乎帶着讓人安心的魔法。
青池漣央想起來了。
這個人的名字是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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