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即令快馬日夜兼程以此貂裘賜王全斌,而全斌拜賜感泣。
但隨後,趙匡胤就再次陷入了沉思。徵蜀,只是他在這個時段裏相對最重要的一項工作而已,作爲皇帝,尤其是一個身處亂世中的開國皇帝,他身邊每時每刻都發生着無數的事。在這段時間裏,在他的國內,原宰相範質死了,終年54歲,死時家無餘財。
不管範質是否有負於周世宗柴榮,他作爲一個人來說,都是傑出而清廉的。史稱從他開始,五代時的宰相向四方藩鎮收受錢財的惡習纔開始杜絕。而在他的遺囑中,他告戒自己的兒子,不要向宋朝的皇帝爲自己請溢號,更不要給自己立墓碑,他心中的隱痛天下皆知。後來的宋太宗趙光義提起他來,就做了這樣的評價——當世宰輔中能循規矩、慎名器、持廉節,無出於範質之右者。但欠周世宗一死,爲可惜爾!
千古艱難唯一死,說時容易做時難啊……趙普正式由樞密使晉升宰相。
而在國外,每一個國家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在趙匡胤的觀察之中。比如往南,直到秦嶺之南的南漢,其國主劉鋹絕妙得難以想象,此人突然間殺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理由非常正大光明。因爲這是他的家風,他的一個臣子是這樣提醒他的——陛下,您知道您的父親是怎樣坐穩的天下的嗎?那就是殺光了他所有的兄弟,所以您……
這讓趙匡胤的心情着實的輕鬆了一些。
而在長江之南,新繼位的南唐國主李煜也非常的奇異。這個年青人生有異相,他廣額、豐頰、駢齒、一目重瞳。每一項,都有上古聖君可以佐證,他的將來絕對與衆不同。其實就在這時,他就相當的引人注目了,他信佛,連同他美貌多才的王后都虔誠禮佛,當他退朝後,夫妻二人換上僧衣,終日膜拜,他們尊貴嬌嫩的手腳上都因此起了一層……聖潔的繭。
趙匡胤爲了滿足這位臣子的宗教信仰,派了一位辨才無礙的少年過江,與李煜終日談論性命之學,使南唐國主大爲傾倒,尊爲一佛臨世,從此更加不談什麼守土衛邊的俗事……
但永遠高出一切的,還是北方。終趙匡胤一生,他都沒有越過北漢的都城太原,到達傳說中曾經富足繁華的燕雲十六州,更不曾遠出塞外,去見識大漠戈壁上的契丹人的雄壯彪悍。
但是,這都時刻提醒着他,北方纔是他和他的帝國生死攸關的命脈所在,他爲之佈下了重重防禦,時刻小心戒備,尤其在發兵遠程西蜀的時候。
這一年,趙匡胤正好39歲,當柴榮39歲時已經震驚天下,威臨異族,所向無敵了。而趙匡胤卻在當打之年留在了後方,像徵蜀這樣的大事,都委派給手下的將軍們去做。這在後周時期是不可想象的。
但卻可以理解。
自古徵蜀難進難出,別說進攻不好打,就連後方突然有事,都撤不回來。所以除了劉備當年飢不擇食,一定要搶個地盤蓋房子之外,沒有任何君主敢於親征蜀川。
趙匡胤就更是這樣了,他的開封緊挨着就有兩個無可化解的死敵——北漢、契丹。之前和以後的歷史都證明了,趙匡胤決不是變懶了,他當時京師實有兵力大約只有10萬,到他的後期才達到了禁軍精銳滿20萬。全國其餘剩下的的都是些派不上大用場的廂軍、鄉兵,這時一但北方有警,而他又遠在蜀道之內,誰來保證他的老巢無恙?
派出去了6萬,還剩下不到4萬,既要防備境外的敵人,還要小心國內的臣子,怎一個“煩難”了得?
而爲了安全,除了他本人之外,還在開封以北佈置下了一連串宋朝當時最強的將軍——韓令坤、郭進、李漢超、李繼勳、王彥升(這亡命之徒終於派上了用場)、還有董遵誨。還記得這位姓董的仁兄嗎?請回頭參照一下趙匡胤最初的流浪生涯。他第一站投奔的就是這麼董大公子的父親,隨州刺史董宗本。
如果不是董大公子的刻忌霸道,也就沒有了後來趙匡胤近兩年的飢寒交迫。但趙匡胤不僅沒有報復,反而想方設法把他流落在遼國幽州的母親接了回來,讓他們母子團聚……董遵誨從此以後成了他最忠心的幾位將軍之一。
而就在這段時間,趙匡胤也嚐到了做大漢天子的威風。遠在契丹之北的女真,不遠千里遣使進貢名馬;而更遠的平存拓跋部更是一次就進貢戰馬300匹。
趙匡胤大喜,這都是宋朝所急需卻不出產的好東西。尤其讓趙匡胤想不到的是,拓跋部的首領李彝殷居然爲了他的父親叫趙弘殷而主動避諱,把名字改成李彝興。這樣的臣子到哪裏去找?趙匡胤感動之餘,親自監工做了一條玉帶賜給了李彝興。
多好的臣子……女真、拓跋李氏,這點微不足道的貢品,要讓趙匡胤的後代子孫還有中原億萬的無辜百姓怎樣加倍地償還!
但這時的趙匡胤一切都預料不到,他的目光很快就又投向了西南方向,伐蜀,這畢竟是當時宋朝最重要的一項國事。
北路的王全斌已經旗開得勝,那麼東路呢?劉光義,還有曹彬現在都怎麼樣了?
劉光義面臨重重艱險。他要從鄂西進入三峽,由三峽入東川,沿長江溯流而上,才能到達最後的目的地成都。但是自從宋朝奪下荊湖之後,後蜀就在他的必經之路,涪州(今重慶涪陵)、瀘州(今屬四川)和戎州(今四川宜賓)一帶設下了層層關卡。
尤其是三峽重鎮夔州(今四川奉節東),那裏是重中之重,不善水戰的北方軍團註定要在那兒大受磨難。
這之前,他和王全斌一樣,出鄂西勢如破竹連破三會(今重慶巫山東北)、巫山(今重慶巫山東)等蜀軍營寨,擊破後蜀水、步軍共10000餘人,繳獲戰船200餘艘,逼近了夔州。然後他就止住了全軍,自己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從懷裏往外摸東西。
摸出了一張地圖,這是趙匡胤親筆簽名,親手交給他,要他一定在臨近夔州的時候才能打開。並且嚴令,上面怎麼寫,你就怎麼做,絕對不許自作主張!
這或許是宋朝開國之後,第一次君主在後方實行“圖陣形,規廟勝,盡授紀律,遙制便宜,主帥遵行”的祖宗家法,而幸運劉光義不光成爲了第一個喫螃蟹的人,還更加幸福的沒有親身實踐這套規矩最後也最要命的一項,即“貴臣督視”。
他身邊的監軍是此前名不見經傳的曹彬,此人不管才能到底怎樣,至少是個名副其實的彬彬君子,不會怎麼太折磨他。這時劉光義打開了趙匡胤的錦囊妙計,心裏萬分激動——太好了,只見地圖上標註詳細,敵我分明。具體到他連探子都不用派出去了,更不用說他應該怎樣應對。
還能再說什麼呢?領導就是領導,英明得鋥光瓦亮讓人睜不開眼,就剩下了按章辦事了。不過這裏請注意,這時的趙匡胤並沒有做錯,他授陣圖布方略遙控指揮是迫不得己。因爲劉光義不是慕容延釗,也不是韓令坤或者他本人,甚至也不像王全斌那樣戰功赫赫。於是巨大的先期準備就必不可少,趙匡胤能做的,都爲他鋪好了道。可是後來的趙光義以及再後來的那些長在皇宮內院,讓各級母后皇娘們愛不釋手,讓儒家道學們誇成人類典範的官家們有沒有資格也這麼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回到眼前,劉光義面臨的是一條水陸兩奚立體防禦的馬奇諾防線。首先在江面上蜀軍不惜功本,先來了條浮橋封鎖了整條長江,而且爲了結實,還在浮橋上又加了三重木柵欄。這還不算,最可怕的是在沿江兩岸,後蜀居然“夾江列炮”——不管打出來的是石頭還是炸藥,都是非常的不人道吧?!
但是更加不人道的是趙匡胤。歷史證明,這人在夔州城外浮橋一段的攻防指揮上連做人的起碼標準都失去了,他讓後蜀人千辛萬苦弄出來的防禦工事像千年以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法國的馬奇諾防線一樣,連一炮都沒打出去,就徹底完蛋了——根據分析,該防線的最強點在水路,不論是浮橋還是大炮,一切都是爲了防止宋朝的戰船。
這沒有錯,誰讓這是在江邊呢?而且宋朝人真的是坐船過來的。
但是趙匡胤讓自己的大兵們在離浮橋30裏外就全部棄船上岸,然後有馬的上馬,沒馬的邁腿,30裏的江邊小道一口氣就衝了過去……不知道後蜀的大炮是什麼口徑,是高射型的,還是平轟型的,反正什麼都來不及了。
殺完人,再毀了橋,大家夥兒重新上船,後蜀的川東重鎮夔州已經近在眼前。
守夔州的是後蜀寧江節度使高彥儔,孟昶給他配備的監軍名叫武守謙。按說這兩個人是在這場戰爭中,後蜀方面唯一可以被載入史冊的正面形象。但是極其可惜的是,熊掌和魚翅放在鍋裏做成一道菜會變成惡搞,而這兩個人呆在一座城裏,也會自相矛盾,一塌糊塗。
同樣的忠心耿耿,一樣的獨行其事。
看到宋軍兵臨城下,久經戰陣的高彥儔一眼就看出了敵我雙方的優劣要害之處。他強烈建議(唉,只能是建議了,他名爲主帥,可惜監軍更大)據城死守。因爲宋軍遠來,糧食後勤都供應不上,他們得在長江上運給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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