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但是事後他咬牙切齒一樣地瞭解到,這支救了趙贊,打碎了他的如意算盤的軍隊是從哪兒鑽出來的。那居然是一支半勞力半工兵的雜牌軍!
都是因爲那座要命的汾河橋,上一次爭橋時把橋給弄散架了,趙匡胤派這些人去西寨邊上的樹林裏砍木頭,結果聽到了戰鼓廝殺聲,這些雜牌居然就不要命地衝了過來……唉,劉繼業長嘆一聲,這就是宋軍的素質,聞戰而進,遇險不退,真是天下精兵。
而他自己……不要想了,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呢,要記住,他得“不斷”地偷襲——該死的,偷襲還得不斷!但是,他劉繼業仍然要百分之百地執行。
那麼,第二個目標定給誰呢?趙贊那兒剛剛去過,再去是不合適了;李繼勳?不,那是上次的主帥,這次也是僅次於趙匡胤本人的行營前軍都部署,到那兒去註定了沒有好果子喫;那麼是曹彬?也不行吧,曹彬至少是個謹慎人,而且他剛剛偷襲過了一次,曹彬那兒要是沒有防備才真是見了鬼呢……就剩下一個党進了,只能是他了。
何況,據可靠情報,党進還是個行爲特糙,而且喝酒誤事的粗人。就這樣,劉繼業把再次“偷襲”的目標定在党進的身上。老天作證,這一次可不是他的運氣不好,而實在是他自找的。党進嘛……是糙了點,而且真的喜歡喝幾杯,平時也很粗心大意,尤其愛開玩笑(他的笑話一羅筐,每次都讓我笑到肚子疼,以後再講)。只不過……他是張飛。
他的特點幾乎和張飛一模一樣——平時搗亂,關鍵時刻清醒,而且,他的戰鬥力極其強悍!就這麼幾個稍微特殊的亮點,就讓劉繼業真正徹底地載了個大跟頭。
再一次偷襲,選擇的時機仍然非常好,而且劉繼業爲了增加機動性,這一次完全選用了騎兵,既是偷襲又是突擊。幾百名北漢的精銳騎兵疾風突進,瞬間殺到,党進營地的反應是立即慌亂,所有的宋朝大兵們一下子就都找不着北了。
形勢大好,形勢比上次在趙讚的營地裏還好!劉繼業精神大震,看來成功有望……然後他就突然發現有一個異常高大魁偉的壯漢從亂成一鍋粥的宋兵裏衝了出來,直接向他殺了過來。
然後一切就都不可收拾了,沒有人能擋得住党進,被偷襲的党進(張飛?)怒不可遏,他一直把劉繼業趕出了自己的營地,再追向了太原城,到了城邊還不肯罷休,逼得劉繼業跳進了護城河,游到了對岸,由太原城頭上順下來一個大羅筐才拉了上去,直到這時,他才悻悻然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自己的營盤。
但不管怎樣,趙匡胤的計劃都在安步就班地實施着,北漢的都城太原,已經被壕溝和軍營所漸漸包圍。但是趙匡胤的神色,卻越來越陰鬱了。每天處理完從宋朝國內傳來的文件後,他都會縱馬弛上太原城外的那片高坡,長時間地向太原城內嘹望出神。
人,只能憑着自己的心性和智慧生活,只能憑藉以往的經驗來對事情進行判斷和預測。
趙匡胤凝視着眼前的太原,他的腦海裏出現的,是21年前的河中城,以及11年前的壽州城。這是他所親身經歷過的圍城之戰,當年的郭威和柴榮,一個用了近一年的時間來徹底圍困,一個動用了數十萬民夫日夜攻打……這兩樣,他能做到哪些?
何況,太原不比河中和壽州,後兩處不過是一方重鎮,而這裏,卻是一國之都。怎麼辦?在趙匡胤的眼前,太原城和他的軍隊都一目瞭然,不管他凝視多久,實力的對比都不會有絲毫改變……而且,還要再加上契丹。這時候,兩個本來已經不被考慮的字就不由自主地浮現了出來——增兵。
現有的兵力足以消滅北漢所有的機動部隊,但是,那要有一個前提,即北漢出城與宋軍野戰。而如果一定要攻城的話,現有的兵力實在是沒有成算。而增兵,這真讓趙匡胤愁眉不展。
他的戰線太長了,荊、湖、蜀,還有與南唐、南漢的交界處,都要派兵駐守,而且就連國內,都要保持一定數量的禁軍部隊,隨時防備叛亂。而他當時全國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超過20萬……唉,捉襟見肘,捉襟見肘啊!
怎麼辦?難道真的就此在太原城下無休止的消耗,直到不得不退,或者哪怕獲勝,也會損失慘重,變成得不償失嗎?趙匡胤攪盡腦汁,冥思苦想,但仍然毫無辦法……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在他身邊輕聲慢氣地問了一句——陛下,有件事似乎很奇怪。
嗯?什麼事?趙匡胤沒好氣地轉頭看了看,發現是他的貼身近臣,左神武統軍陳承昭。
陳承昭的臉上帶着些許稍微神祕的微笑,很小心地問——是這樣,陛下,您早有千萬雄兵就在此地,可您什麼不用呢?
???趙匡胤連連眨眼,他很驚喜,但他實在不懂!
陳承昭不再多話,只是示意他向眼前看,再向左右看,再向遠方看……不停地看,突然間趙匡胤恍然大悟,縱聲狂笑!
一語驚醒夢中人,看來做任何事都不能只盯着眼前的這塊方寸之地。好了,當趙匡胤收回了遠望的目光,再次聚攏到眼前的太原城時,他已經有了百分之一萬的把握,這座矗立北方,當世數一數二的堅城在短時間之內就會被他夷爲平地。
但是這時候劉繼元的信心只有更足。理由是他的力量之源——契丹。與以往不同,這次契丹人的反應速度和趙匡胤親自統兵的力度成正比,沒等劉繼元喊救命,就先派了人來。
來的是一個使者,名叫韓知範,他搶在了趙匡胤大軍合圍之前,悄悄在夜裏溜進了太原城。他帶來了兩樣東西,一個是契丹新皇帝給北漢的冊封,再次承認劉繼元的身份是皇帝;至於另一個,那就更加的激動人心——契丹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到!根本就不必擔心什麼宋朝皇帝的御駕親征,歷史已經無數次地證明過了,在契丹鐵騎的面前誰都是一樣的不堪一擊!
劉繼元放心了,這就算死裏逃生了,沒事了……好,明天大擺宴席,慶祝新生。可是劉繼元想錯了,他和古往今來所有的當權者一樣,都犯了一個想當然式的大錯誤。即他是皇帝,那麼他的高興就是全北漢的高興,他的新生就是全北漢的新生。可問題是,所有人都這麼想嗎?
第二天,劉繼元在請客現場擺好了酒菜,笑容滿面地等待着臣子們向他祝賀。可是迎接他的是一陣聲嘶力歇的嚎啕大哭,有一個人一邊哭着一邊喊着一邊居然拔出了佩劍,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就要表演自殺。
沒有人敢勸,更不敢攔,因爲這是已經又當上了宰相的郭無爲。
這個時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一個人自殺需要多少時間?在他手裏拿着劍,往自己脖子上比劃的時候?似乎好像應該不必太長吧,忍痛成一快,不過瞬間之間。但是郭無爲的自殺就比較詭異,劍和脖子之間似乎非常的遙遠,遠到了容許他的皇帝劉繼元走下了臺階,再接近他,還有充裕的時間奪下他的劍,再拉着他走回主席臺。這期間,他居然一直都活着。
所以,他才能接着說出來下面這句在正史裏都能查出來的話——幹嘛要拿一座孤城來對抗百萬雄師?!(奈何以孤城抗百萬之師乎)聲音據說是相當的響亮,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清。
鬱悶吧?這就是劉繼元跟他死去的哥哥劉繼恩請臣子們喝酒的結果,一個在酒局之後被郭無爲要了命;一個在開喝之前被郭無爲攪了局。但就是這樣,郭無爲卻仍然還是北漢的宰相!
而就在這個時期,局勢突然變化,只在瞬息之間,太原城就再也微不足道了。無論是趙匡胤還是劉繼元,他們的目光都突然轉向了北方。契丹……無論你是喜歡它,還是憎恨它,都絕對無法抹殺它的一個重要的國家性格——守信,尤其在它答應出兵攻擊的時候。
契丹人來了,他們突然從石嶺關出現,殺向了漢人自後周世宗皇帝柴榮之後最強勢的皇帝趙匡胤。那麼趙匡胤會是誰?是被契丹輕易滅國的石重貴、李從珂,還是大敗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機的後唐莊宗皇帝李存勗?
沒有人知道,但是世界很快就會都知道……
公元969年,終定了是一個刀兵四起,兇殺惡鬥的年頭,首先天時就不正。趙匡胤在2月份起兵時,就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摁住,一連洗了18天的冷水澡。而剛到了4月,山西境內的天氣竟然熱得穿不住單衣了。
當趙匡胤接到契丹人殺過來的消息時,他正手裏把玩着一把出了鞘的寶劍,赤着頭光着腳,坐在汾河的岸邊,看着他的大兵們在岸邊忙碌。這時候他完全恢復了一個軍人的形象和本能,其心情和狀態只能用一個字來概括形容,爽——!
熱辣辣的陽光直射下來,照在他變得白皙細膩的腳部皮膚上……真是久違了,酷烈的陽光和冰冷的刀劍,還有身邊都是和他一樣赤膊精壯的士兵,這些纔是他生命核心裏不可或缺的東西。而那些唧唧歪歪的腐儒酸丁,這時候終於離他遠一點了……想想吧,他曾在一個又悶又熱的夏天晚上,在便殿接見大臣,就因爲沒穿正經禮服,那位仁兄就死活不進殿說事,直到他穿戴整齊,才勉強進門。
老天在上,那怎麼會是一個活人的生活?!
而重回戰場,生命重新變得酷烈而狂放,就在這時,他得到了真正的敵人,契丹來襲的戰報。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