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於是大隊人馬殺過去,開始時一切正常,契丹人跑得比兔子還快,可是追着追着就突然掉進了契丹人的陷阱裏。劇烈廝殺,這支契丹軍的戰鬥力空前強悍,宋軍拼死突圍,雖然衝了出來,可是論戰績,己經是地地道道的中伏小敗。
事後才知道,青色王旗純粹是個騙局,旗下面的人根本不是耶律奚底,而是遼國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軫……
得說一下這個耶律斜軫了。此人的名字在之前的戰事裏也曾經出現過,比如宋太祖趙匡胤親征北漢時,他曾經率軍赴援,逼退宋軍;在白馬山是他遏止了郭進的攻勢。但是稍微分析就可以發現,此人根本沒動半分手腳,沒有一兵一卒的傷亡,就達到了全部的戰術目的。再加上這次,騙人騙得一點都不“契丹”,一切都清晰地證明了此人的本質——很壞很聰明,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不在乎手段。
被佔了點小便宜,趙光義的反應不是憤怒或者戒懼,而是厭惡和更加的蔑視。這就是契丹堂堂的南院大王?像個賊似的偷偷摸摸,你可以說是兵不厭詐,可是你詐出了什麼結果啊?
我的兵你沒困住,進了包圍圈你都啃不下來。而且沒等我再派人,你馬上就又跑了……哼,遼國人,就是這樣的貨色。連殺到我身邊來騷擾一下都不敢!
再看一下這時幽州城裏的人吧,更叫人看不上。據可靠線報,守城的叫韓德讓,是個替父親守城的世襲公子哥,而且剛剛上任。提到他的爺爺那是大名鼎鼎——韓知古,遼國的開國功臣,雖然起步時低了點,是當年述律老太后的陪嫁奴隸,但是遼國的典章制度風俗禮儀都出自他手。可是父親英雄兒孬種,他兒子韓匡嗣給他來了個徹底的子不類父,官職雖然坐到了燕王、幽州留守的極品位置,可是能耐呢?
《遼史》裏說得清楚明白——醫術高超,只此一項。再聯想一下當時的遼國皇帝耶律賢是個怎樣的多愁多病的身,寵信是怎麼來的就都明白了吧?而且據評估,眼前的這位韓德讓是更下層樓,比他的老子更差勁,此前沒有任何一點點拿得出手的成績,年齡倒是己經38歲了。
典型的衙內廢物!
萬事具備,只差攻城。宋軍從14日衝出太行山,到23日凌晨抵達幽州城下,幾乎每一天都在急行軍之中,並且無日不徵無日不戰,終於給自己贏得了創造歷史的時間。
趙光義的設想實現了,這時遼國方面針對他征討北漢時所派出的援軍都被他擊敗了,其中耶律沙自從在白馬山上被郭進擊潰之後就再也沒緩過勁來,連戰場的邊兒都不敢再靠;耶律奚底徹底北逃,無論是這時還是半個月之後,戰場上都沒了這人的影子,後來證實,他被撤職了;唯一稍好點的是耶律斜軫,但也只能小打小鬧敲敲邊鼓,請看他這時在哪兒?
得勝口(今北京昌平西北),那與幽州城相距至少80裏以上,城裏的韓德讓就算爬上城樓喊破了嗓子,耶律斜軫都別想聽到一聲“救命”。
而遼國國內下一波的援軍是真正的遠水,不管有多少人馬,怎樣精銳,由誰帶領,都得先跑過千山萬水再說……時間,給了趙光義既慷慨又吝嗇得要命的機會——你可以不被幹擾,專心致志地攻城,能攻下來你就成功!
只不過,那有時效,每一天,你的敵人都在長城以外,廣漠無邊的大草原上集結,在向你靠近……
公元979年6月22日,宋朝遠征軍開始攻城。數十萬人不分晝夜,不計生死,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幾乎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衝擊巍峨聳峙的幽州城牆。
有什麼辦法呢?宋軍是輕裝簡行,一路急行軍,翻越太行山而來的,他們沒辦法攜帶任何的重型攻城武器,甚至環顧四周,在幽州城外,也沒有太原城邊的汾河那樣的大水系,註定了沒有任何的外力可以藉助。他們能做的,除了像瘋子一樣去爬城牆之外,就只有在城牆的下面打洞。
這是個技術活兒,他們先頂着槍林箭雨鑽到城牆底下,然後就開始打洞,一直往下挖,但是並不是要一直挖進城。那樣就死定了。試想洞口能有多大?你能幾百個人一起衝出去嗎?外面只要守着幾桿長槍,大家就都得變成肉串。
牆,不是那樣拆的。要做的是一直挖到地基底下,然後在洞頂上用木樁支撐木板,人都撤出來,再放把火把裏面的木料都燒了,之後,至少在理論上沒有承重的城牆就會轟然而倒。
就爲了這點理論上的可能,宋軍把幽州城團團圍困,達到了“圍城三匝,穴地而進”的程度。這時候有人會說,趙光義把事做糟了,你不能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幽州城下,所謂“圍城打緩”嘛。你得把人分開,放出一部分在四周遊弋,時刻戒備纔對。
但是很遺憾,這種說法是事後諸葛亮。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遼國沒人來應援,你打什麼?難道要分出去10幾萬人去四面佈防,時刻等待嗎?笑話,趙光義的戰略初衷就是要佔領幽州城,儘快地拿下它,做爲自己的落腳點和進一步北伐的根據地,怎能爲連影子都還沒見着的敵人就自我削弱攻堅力量?!
要說他的失誤,那在“圍城三匝”上。
這是擺明了不給城裏任何人活路,勢態很明顯,你們就放寬了心吧,都等着死在城裏頭!這纔是兵家大忌,回想一下當年郭威拿下李守貞的河中城用的是什麼辦法?通過整整一年的消耗之後,郭威還只是三面圍城,放出一條生路給城裏人。
這一條生路不僅會摧垮抵抗者死拼的意志,同時也是攻城者自己的勝利之路。可是這時的趙光義卻把自己的對手往死路里逼,強迫對方跟自己拼命。
攻擊整整持續了半個月,其間也有所收穫。幽州城裏有人支持不住了,契丹的鐵林都指揮使李札勒存帶着200個部下逾城出降,隨後幽州城的神武廳直部隊共400人也出降,時間到了7月份,幽州城下的攻勢達到了空前的強度,周邊的契丹人先崩潰了,遼國建雄軍節度使順州劉延素主動投降。
這樣的震盪也迅速地傳到了漠北草原的深處。《遼史》記載,當時的契丹皇帝耶律賢正在打獵,聽到消息後馬上升帳議事。羣臣討論,最後的結果非常驚人,不是怎樣去救援燕雲,而是要怎樣保證漠北王庭的安全。
因爲他們的決定是——放棄幽州,退兵守鬆亭(今河北寬城西南)、虎北口(今密雲東北)。
鬆亭、虎北口,這兩點都在長城線上。很明顯,契丹人不僅己經對幽州絕望了,甚至都打好了背靠長城,來阻止宋軍進一步地北伐的預算。一切就像他們事後的記載——“……宋乘下太原之銳,以師圍燕……遼亦岌岌乎殆哉!”
但是別忙,建國己經63年的契丹的確不像最初時那樣的生猛凌厲了,可是全族危難,還是有人站了出來,只不過這個人並不能讓人信服,因爲他本是個文官——大惕隱司(掌管皇族政教事物)的長官,惕隱耶律休哥。
他的意見是,不管退守還是赴援,從根本上看都是與宋軍接戰,那麼爲什麼要退呢?要戰,就只在幽州城下戰!但是這也要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幽州一定要挺到他帶兵殺到爲止。不然,就會主客易位,換成宋軍在幽州城裏以逸待勞,等着千里奔襲,變成強弩之末的契丹人送上門來!
那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底,一切的勝負契機都凝結在一個人的身上——幽州留守韓德讓。只要韓德讓能挺住,契丹人就能保住這一線的生機。如果他先倒了,那麼幽州的陷落,就會帶動整個燕雲地區一起倒向漢人。
那樣東亞的格局就會重新規劃,契丹人徹底返祖,倒退回32年前,他們仍舊不過是草原上的一片飄浮的落葉,有被風吹起來的時候,也必然會極快地落下去,成爲下一個匈奴、突厥、回鶻……耶律休哥率軍晝夜兼程奔馳在草原上,他每時每刻都在祈禱着韓德讓能多挺一會兒,再多挺一會兒。
韓德讓……這本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名字,他的出現絕對是個偶然。幽州,本是他父親的責區,他只是暫時代理,適逢其會而已。
這就是命運。燕雲之役,是一個讓強者成名的特殊時段。一些在此之前默默無聞的名字,經過了這半個月煉獄一般的考驗後,變得威名震懾大地,成了決定歷史進程的大人物。
韓德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年的6月25日之後,讓我們進城,和韓德讓易地而處,看看他所面臨的是什麼局面。首先,幽州城外沿36裏,敵軍有數十萬人,平均每一里的城牆都可以分配給萬人之衆去摧毀,人都擠不下了,得圍成三圈。並且這還不是最危險的。
危險的是人心。趙光義四面圍城,不給一點活路,這讓城裏人又驚又怕,但是更狠的卻是宋軍開始了招降(宋兵圍城,招脅甚急)。又打又拉,不說城裏面那麼多的漢人,就連契丹族的軍人都叛逃了600多個。“人懷二心”,這是《遼史》事後對當時的註解。
人心如此,戰局同樣絕望。首先,遼國自建國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被圍困攻城的事。可以說遼人並不習慣防守,不僅沒那個技巧,要命的是更沒那個心理素質。幾十萬敵人日夜不停,四面圍攻,你站在城頭上往下看那是什麼情景?
你不怕嗎?!
可這也並不是最恐怖的,幽州城堅牆厚,兵甲充足,契丹人己經苦心經營了近40年,無論如何在軍備方面都不會比太原城差,但是想一下太原城被圍攻時,裏面的人心情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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