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虛無飄渺,可是重如山嶽。毫不誇張地說,在中國從古至今,如果沒有這兩個字,那麼能力越大的人,就越對人間有害。
這類似陳辭爛調了,不過在畢士安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就相位那天,趙恆與畢士安有過一段載入宋史的對話。
趙恆:“朕倚靠愛卿爲宰相,主持國事,不止在今天。但是現在天下四方多事,你也需要助手,你看誰行?”
畢士安:“‘宰相者,必有其器,乃可居其位,’臣實在愚笨,本不足以擔當這樣的重任。寇準忠貞義烈,善斷大事,他纔是宰相的真正人選。”
“可惜,他剛烈任性,不能服衆。”
“不,寇準爲人方正慷慨,大節凜然,忘身徇國,秉正道而去奸邪,所以與小人勢不兩立。這都是他長年如此,所積累下來的浩然正氣。在現在的朝臣中無人能及,正因爲如此,才更加不爲流俗所喜。看現在的國勢,陛下的仁德雖然普惠天下,讓國內的臣民安逸休養。可是西北邊境的外敵正在猖獗,這正是寇準施展才華的機會。”
趙恆點了頭,但是說,“你說得對,可是要‘藉卿宿德鎮之’。”就這樣,寇準與畢士安出任大宋宰相,但畢士安兼修國史(注意,首輔宰相的特權),爲首相,寇準是副手。
寇準上任了,不過離開的不是開封府,而是三司使。沒辦法,他是註定的電梯人生,才一兩年的時間,就從開封市長就升到了國家錢糧一把手的地位。需要提一下的是,當時送他高升的三司內部官員裏,有一個形貌清秀,神清氣爽的中年人。此人今年38歲,比寇準小5歲,從地方官上調進京纔不久,但是要注意他,他纔是這個時代裏最強有力的一位權臣,不管是絕世聰明而且兼職語言大師的王欽若,還是瀟灑凌厲、百無禁忌的寇準,甚至就連皇帝趙恆本人,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個個翻身落馬,狼狽不堪,並且再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而且他的事蹟,都可以與“太祖代周”、“平荊湖”、“收兵權”、“契丹和戰”、“西夏叛服”等等這樣的天下大事所抗衡,在《宋史紀事本末》裏獨立成章,叫做“丁謂之奸”……當然,這都是後話了。不過聖相所遺留的六大讖語裏就有關於他的一句。
或許只有李沆才能對付他吧,不過也僅僅是在第一步上防範——永遠不升他的官。如果一但讓他得位,歷史證明,他將橫掃一切。
話題變遠了,回到寇準和畢士安的身上。是不是看着很不公?寇準如此大名、大才,居然被皇帝硬生生地壓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翰林學士底下,還鄭重聲名,要畢士安以“宿德”來“鎮之”,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可是轉眼之間,寇準的報應就到了。讓他平時那麼囂張,開封府尹、三司使雖然也不小了,但是畢竟不是宰相,他剛剛當上了副宰相,就被人上告,罪名足以讓他抄家滅族。
說他與安王趙元傑勾結謀反!
寇準立即就嚇呆了,還記得趙廷美是怎麼死的嗎?盧多遜是怎麼倒的嗎?他和趙元傑就是30年之後的真宗朝再版!
而且最可怕的是,這種事沒法辯解,越描越黑,就算當時皇帝放過你,可是最惡劣的印象己經被記住了,這一生就算徹底完蛋。
就在這時,畢士安的仁德開始閃光,一位忠厚的長者不僅可以解開無形的枷鎖,甚至還能挽救崩潰邊緣的民族和帝國。歷史爲證,沒有他,就沒有寇準,更沒有以後的百年和平……
不是他的事,可是畢士安主動伸手接了過來。之後以他並不高深的資歷,更不隆重的聖眷,開始力保寇準。
只要稍微看一下這個案子,就會知道他在冒怎樣的風險。
告寇準與趙元傑勾結謀反的,居然是個平頭老百姓,叫申宗古。邪門吧,一個普通老百姓,居然能知道當朝宰相和親王之間最隱私的密事,是不是很離奇?但更離奇的是,這事居然被正式立案,上傳中央了!
要沒內幕纔怪,這位申先生背後要是沒有大傢伙挺着才見了鬼……這樣顯而易見的官場勾當,人人都看了出來,大家都往後躲。甚至都可以想像,在宮廷深處,權謀計算中長大的趙恆對這些更懂,根本就騙不了他。
但爲什麼某些人還要用這樣的假招子來污陷寇準呢?
因爲管用。不管怎樣,這都證明了寇準不得人心,只要他登上了相位,就始終會有人鬧事,爲了正常工作,皇帝都得罷免他!
就這麼簡單,而且誰敢跟寇準站在一起,就會立即成爲這些人的死敵,平白招惹麻煩,斷自己的活路。
很頭疼,但是別忘了畢士安也當過開封府尹,怎麼審案他懂,而且別以爲仁德就代表了軟弱。畢士安的辦法兇狠、利落,第一步就是把申宗古扔進大牢,嚴加審問,手段不知道,但是史稱“具體奸罔”。把內幕裏的事搞到手之後,他卻沒有追究,直接上報給皇帝,然後下一步,就是把這個膽大妄爲,喜歡被人當槍的老百姓一刀砍掉。
事情我知道了,但是人證我也殺了。怎樣,給你們留了面子,並且替你們砍掉了禍根,再不識相,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就這樣,寇準終於平安無事,可以去做他名垂千古,光耀後世的豐功偉業了……
歷史開始變得靈異。
一個民族的興旺生哀,千萬億兆黎民的存亡福祉,真的是有它的氣數存在的。當年宋朝在公元1004年的8月25日宣佈畢士安、寇準爲首、次宰相,其後又緊接着發生了寇準謀反的疑案,等這些稍微告一段落,大概只過了不到一個星期,北方就隱約傳來了契丹人震撼大地的馬蹄聲。
宋景德元年九月十六日,公元1004年的10月2日,宋真宗皇帝趙恆召集東、西兩府執政大臣,說:“己經多次得到邊境的警報,遼國馬上就要入侵。國家重兵多數都集結在河北,軍情不容忽視,朕當親征決勝,卿等共同商議,何時出發爲好?”
首相畢士安先說,老成的人,先想到的是執重:“陛下己經任命了前方大陣的主帥,應該繼續信任他們。如果一定要親征,也不必到最前線,澶州最合適。但是澶州太小了,沒法長時間供應大軍的駐紮,所以我認爲晚去爲好。”
次相寇準完全相反,君子不以私德愛人,在公務上絕對以本心說話。他說:“澶州合適,但是大軍在外,陛下親臨很有必要,而且越快越好,可速不可緩。”
東府宰相各執一辭,西府的樞密使們就成了決定性的砝碼。正使王繼英說:“國家重兵多在河北,陛下親征一可壯軍威,二可親自謀劃各路軍隊的配合,而且可以隨機應變,儘速決策。但是澶州是最遠端的極限,不可躍過。尤其是要掌握時機,澶州的實際情況決定了沒法早去。所以,臣以爲要緩。”
寇準是少數,於是就此決策,宋朝依然選擇了嚴陣以待,就像以往一樣,把主動權交給了契丹人。但是戰報己經迅速傳遍了宋朝北疆的各大軍城,所有軍隊進入臨戰狀態。
16個月了,定州大陣、威虜軍、北平寨、保州,15萬宋軍枕戈待旦己經超過整整一年,決戰終於到來,宋軍的勇士們就像他們開國時的前輩那樣,臨戰決勝,不管是南方的割據朝廷,還是北方的異族敵寇,等待他們的都是鮮血、刀鋒,以及輝煌慘烈的勝利!
戰鬥最先爆發在邊境最前端的威虜軍城。遼軍傾巢而出,契丹人的皇帝、太后,以及新統帥蕭撻凜統統出現在前線,全軍數量在20萬以上。
威虜軍城是定州大陣的前鋒,重中之重,但只有6000精騎。主將是魏能,副將是白守素和張銳。定州大陣雖強,但是步兵居多,不利於迅速移動,從計劃到現實,根本不能指望大陣前移來救援。於是在遼軍殺到之前,威虜軍、北平寨還有保州之間的宋軍主將們就都私下裏耳語了一番……之後空前大戰的前奏就讓人哭笑不得。
遼軍最先派出來的居然是個外國和尚(樹蕃僧爲帥),只帶了100多個遼兵出來打劫宋朝的邊民。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不過馬上就驚喜萬分,中了頭等大獎。
20萬遼軍壓境,契丹皇帝御駕親征,面對區區一個彈丸之地威虜軍,能想象宋軍還敢出城嗎?於是這位和尚大哥正在充分享受打劫的快樂,就被突然出現的大羣宋軍所包圍,砍瓜切菜一樣,100多個遼軍身首異處,該和尚下馬投降。
然後宋、遼兩軍都怒不可遏。在宋朝,魏能殺心難耐,滿心帶隊出城砍個有份量的契丹腦袋,卻不料只拿一個混帳外國和尚開刀,呸,真晦氣!可在遼軍,這真是奇恥大辱,在皇帝面前丟了大人。
遼人是純真無邪的佛教徒的,不說別的,現在的前鋒大將除了順國王蕭撻凜之外,還有一位叫六部大王蕭觀音奴。怎樣,可以崇拜到這個地步,但是別喫驚,這是小意思,契丹國王耶律隆緒的小名更偉大,叫文殊奴……可是宋朝人居然敢這樣對待佛門弟子!
遼軍立即出動精兵追擊,這正中魏能下懷,來得好,他在城外等着,兩軍相遇,第一次血戰就此爆發。魏能是宋軍中有數的勇將,這時奮勇廝殺,但是寡不敵衆,關鍵時刻,他率部向後面稍微退了一點,這時他的臉上應該帶着一絲非常詭異的笑容——他的後面有一個遼國人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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