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宋朝以富足、安康著稱,但是歷數各代的“盛世”,有宋一代,卻只一個排名。即“鹹平之治”。趙恆在他父親留給他的裏憂外困,千瘡百孔的國家裏,在每年不停地與黨項、契丹作戰,甚至還有四川叛亂的情況下,居然讓國力猛增,經濟復甦,而且人文鼎盛,制度清明,就連人口數量都成倍地增長!
這是怎樣的成就,難道他還需要揹着什麼“罵名”過日子嗎?在不久之後,他開始了揮霍,各種花樣繁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統統出籠,花了太多的錢,讓後世的“學者”們對他戟指大罵,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有資格對這些人豎起中指,迴應一句國罵——“都他媽的閉嘴,那都是我自己賺出來的,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但無論如何,這也只是趙恆自己單方面對“澶淵之盟”的見解而已。這件事的本質就是一個萬花筒、多棱鏡,一萬個人對它會有兩萬種解讀。
因爲,很可能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心情下,對這件事都有180度大轉彎的看法。不久之後趙恆本人都會這樣。
現在跳出宋朝人的範圍,也同樣離契丹人遠點,站在歷史的天空中,俯視一下“澶淵之盟”的真正味道吧。
第一,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寫到蕭撻凜死後,我的筆觸就變得嘻嘻哈哈,根本就沒有半點寫“宋朝十大歷史事件之一”時應有的嚴謹和厚重。這是因爲我實在是提不起精神。
這場架實事求是地說,在蕭撻凜中箭死後,也就都結束了。雙方再沒有開戰的可能,不過就是兩個互相都心虛氣短的病人在討價還價而已。而且在商討的過程中,眼放着有數十萬把尖刀握在手裏,都不敢拔出來真正地“砍”價。這太沒勁了,讓人拿什麼熱血沸騰地寫,精神百倍地看?
第二,從歷史進程上看,宋、遼之間也沒辦法再打了。遼,如果沒有蕭燕燕出現,它己經開始衰落。遊牧民族的衰落速度是極其驚人的,像匈奴、突厥,都只在兩三年之間就土崩瓦解,無可挽回。契丹憑什麼會例外呢?
所以打到了澶州,己經是它的極限,再敢玩下去,就是徹底的狂人加瘋子;
宋朝也是這樣,第二代君主的瓶頸期差點讓趙光義把宋朝給玩死,趙恆好不容易挺了過來,不說講和對當時的好處怎樣,只要稍微歸納一下美妙的前景,相信是個人就都會垂涎欲滴兩眼放光——西北李繼遷死了,李德明太小,而且吐蕃人還成了堅強的盟友,算是徹底安靜了;遼國如果能真守信用,那麼從此天下就太平。這是從唐朝中葉開始,漢人就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日子,還不趕快狂歡慶祝嗎?!
如果非得要吹毛求疵,說宋朝在精神上輸了,那就實在無語。趙恆的名份是“哥哥”,耶律隆緒只是“小弟”,比當年的石敬瑭的乾兒子強出了多少?比漢、唐兩朝時的便宜大舅子又差在了哪裏?
所以說,“澶淵”是宋、遼兩國共同的福地,它們都在這裏得到了重生的機會。但是今天之利,不等於明天之益。不知道在當年的澶州城頭上,宋人目送着契丹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北方地平線上時,會不會聽到天空的高處,有人在輕聲地唱着一首歌。
或許那是趙匡胤和耶律阿保機的合唱——漫長的戰鬥,己經打了整整25年,輝煌的名譽、不朽的業績,讓勇士們厭倦……今天是從來沒有過的好日子,胡、漢第一次平等攜手並肩。我彈起我的錦瑟,你吹響你的胡茄,放我們放下刀槍,從此友誼地久天長。往後美妙的日子將有118年,慢慢享受吧,直到把武器忘記,去迎接那最後的、可恥的滅亡!
話說終於搞定了契丹,而且先期做掉了李繼遷,趙恆長出了口氣,一身輕鬆往家趕。真是爽啊,幸福的時光總算開始了!
但奇妙的是,從此一切都好,可趙恆卻半點都沒開心。幸福真的在開封城裏,但居然落在了另一個人的頭上——寇準。
翻閱歷史,無論從哪方面講,寇大宰相纔是澶淵之盟後最風光,最神氣,也最幸福的那個人。現在就看一下他的具體工作生活,以及他是怎樣對待他周圍的人的。
首先是他的首席老冤家王欽若。王副宰相從大名府回來了,僥倖沒死,而且還是真正的戰爭功臣,但是轉眼之間就自動辭職了。寧肯不要這個參知政事,也絕不再和寇準在一間辦公室裏上班!
要說趙恆真厚道,王愛卿,朕非常地理解你。這樣好了,我特意爲你發明一個官銜如何?叫“資政殿學士”,你去上班吧,並且主修《冊府元龜》一書,既貴且閒,先幹幾天,祝工作快樂。
可是沒幾天,這事就讓寇準知道了,他立即兩眼放光,心花怒放。敵人永遠都是敵人,契丹人跑得快,好些的毒火還沒泄盡,接着拿王欽若開涮!於是他利用手中的職權,把資政殿學士的頭銜降到了翰林學士的下面,讓前宰相王欽若連個剛考上的狀元都不如……這實在太不仁道了,宋朝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這麼虐待過宰相。
結果趙恆看不過眼,在王愛卿的官銜中加了一個“大”字,變成了“資政殿大學士”。一字之差,出人頭地。然後皇帝才笑着問“大”學士:“愛卿,做這個官還滿意吧?”
寇準很不滿意,一怒之下,他把槍口對準了曹利用。這個大兵哥在澶州城下出來進去,遼營跑得跟平地似的,是當時最拉風的一個,可能寇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結果戰後,此人因功升任樞密院副使,一躍成了西府高管。可是在寇準的眼裏,這不過就是大兵裏的大兵!
於是曹樞密就根本沒法講話,只要稍微與寇宰相的意見有一點點的不同,立即迎面一陣暴風雨:“……你這個笨大兵懂什麼,國家大事要你插嘴?”
於是曹樞密只有閉嘴。
但是寇準就更不爽了,曹利用資歷太淺,不敢說話,欺負他一點快感都沒有。怎麼辦?他的滿腔激情,和過於旺盛的鬥志,都讓他無法忍耐,而且此人一直到死,都沒忍耐過。於是他就抖摟精神,把激情都撒向了當時漢人中等級最高、最神聖不可侵犯的那個人。
皇帝趙恆。
寇準在趙恆的面前昂首闊步,趾高氣揚。我是功臣我要待遇,不僅僅工資勞務那麼簡單,我還要尊重。於是趙恆就都滿足了他。甚至就像當年對待呂端那樣來恭敬寇準。
細想也沒錯啊,呂端是直接導致了他的登基即位,可沒有最初時寇準幫他得到了太子的名份,他拿什麼去順理成章呢?再加上剛剛過去的澶淵之盟,無論怎樣,他都遠遠超過了老衰神呂端對宋朝的貢獻。
所以他就更加的理直氣壯了,就像提醒皇帝的記性一樣,他時不時地就要在大廳廣衆之下對趙恆說:“……陛下,您可別忘了,沒有我,您還能回到開封城,當這個太平天子嗎?”
上帝啊,這句話像不像是三國時,曹操打下袁紹的冀州城,臨進城前,許攸甩着馬鞭子對他笑嘻嘻說的那句萬古流芳的話:“……阿瞞,汝不得我,不得冀州也……”然後沒過10幾天,他就被盛怒之下的許褚砍了腦袋。
可寇準事後是什麼待遇呢?他居然都可以在皇帝與宰相們的朝會裏遲到早退了,而且在他單獨提前離開時,皇帝居然一路目送,崇敬不己。
這一切都被王欽若看在了眼裏,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但只有聰明絕頂的人才能觀察得到微妙隱晦的那一面——最強點即是最弱點,可你必須得能發現!
王欽若發現了。就在寇準大搖大擺地走出金巒殿,在皇帝的目送下昂首挺胸闊步在他的人生巔峯上時,他的禍根己經發芽,在一瞬間就動搖了他生命的根本。
王欽若輕聲細氣地問:“陛下,您這樣敬重寇準,是因爲他有大功於社稷嗎?”
“當然。”趙恆有點驚訝王愛卿的話,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啊。
“澶淵之役,陛下不以爲恥,反以爲寇準有大功……這,這從何說起啊。”王欽若憂形於色。
“怎麼?”趙恆習慣性地響應。
“陛下您細想,與遼國結盟不是壞事,但地點並不在國境線上。是在我們宋朝的腹地澶州,而且您在城裏,遼軍在城下……這是《春秋》一書裏提到的最典型的,再恥辱不過的‘城下之盟’……是不折不扣的投降啊!”
轟的一聲巨響,趙恆的世界坍塌了,他所有的榮譽、驕傲,都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恥辱。更要命的是,他這才反過味來,原來他一直都活在一個虛幻的妄想裏,以爲人人都在稱讚歌頌他,卻不料他早就被釘死在了恥辱狀上,尤其是他所最得意的30萬兩歲幣,竟然成了他投降的“罪證”!
奇恥大辱……趙恆一時間覺得天旋地轉,無處容身,要怎樣才能挽回自己的顏面?!可就在這時,王欽若又開始說話了。
陛下,您知道賭博嗎?”
“啊……啊?賭博?”趙恆都要死了,哪有心理會這個。
“賭博呢,是要有賭注的,”王欽若十分耐心地繼續講解,“而賭注快要輸光的時候,賭徒往往就會……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賭在上面,來個‘孤注一擲’。而您,在澶州城下,就是寇準的孤注。他一次次地逼着您走上前線,再過北城,還必須得聽他的話,一直留在前線……這就是寇準的功勞,這就是寇準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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