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這話對嗎?沒錯。只是有個很微妙的一點,與文臣的恩怨,都是他自找的。
狄青的官做到指揮使時,他主動接觸了一個人。當時的經略判官尹洙。尹洙的官不算高,但是個大有來歷的人,在西夏戰爭開打之前,他就是范仲淹、韓琦的好朋友,開戰之後,又在範、韓之間做勾通工作。可以說,他就是個絕妙的跳板,與他交往,能迅速跳到西北方面的最高層。
果然,狄青的軍事才能打動了尹洙,尹洙把他推薦給了范仲淹和韓琦。史書中記載,“韓、範一見奇之,待之甚厚。”但是厚的方式,卻各有不同。
范仲淹拿出了一套《左氏春秋》,對狄青說,爲將者,不知古今戰例,不能通曉兵法,只是一勇之夫罷了。希望你多學多看,成爲真正的將才。
這句話是決定性的。不管狄青與高層接觸的最初願望是什麼,他的命運從這時開始扭轉。知識是第一生產力,更是第一戰鬥力。范仲淹的一席話,讓宋帝國從此擁有了一位智勇雙全,獨當一面的國之帥才。冥冥中就像有定數,300年間第一人爲在他去世的那一年,宋帝國所面臨又一次危機時,留下了解救的人物。
狄青從此精研史書兵法,再不是那個只知披髮衝陣的勇將了。
這是和范仲淹交往的結果,與韓琦就截然相反了。說來這也是命運,之所以會有反差,最重要的一點,或許就在於年齡的差異吧。
范仲淹這時己經年近花甲,是個地道的老人了。狄青卻只是個30出頭的青壯年,兩者相差如父子,再加上范仲淹的博大胸懷,自然而然地就把他當後輩學生看待,既教導又愛護,一片溫柔的心腸。但韓琦呢?他倆可真是有緣。
居然同歲,都出生在公元1008年。
關於狄青和韓琦的傳說有很多,從他們兩人剛剛起步時就開始了。1027年,兩人都是翩翩少年,第一次相遇時,正在國都。
那一天御街上張燈結綵,新科開考,狀元、榜眼、探花從東華門唱名而出,舉國轟動,都來看當時最幸福的人。人羣摩肩接踵,其中就包括了最不幸的人。狄青和他的夥伴們。
一羣剛剛黥面的賊配軍。
那一天都是18歲的少年,一個錦衣高馬,誇耀人間。一個黯然人羣,落寞失意。當時有個夥伴輕輕地喃喃自語,看人家,天上的人,我們一生都別想靠近。
周圍一片嘆息,一羣大兵都苦笑了一聲。卻突然聽到有人說,“也不見得,還得看各人能力。”大家喫驚的轉頭,狄青,正高昂着他黥過面的頭顱,他的目光難說是不屈,還是嫉妒,反正沒有屈服。
時光流轉,好多年後,這兩個人都到了西北戰場。韓琦高開高走,當年的榜眼,己經是方面大員。狄青,也因爲戰功逐步提升,能讓對方知道自己叫什麼了。歷史在這裏變得有趣,它交代了韓琦和范仲淹一樣很看重狄青,並且優待,但具體是怎樣優待了呢?
他請狄青喝酒。真是很大的面子,能讓一介武夫出席他的酒會。這個酒會在歷史上相當有名,狄青受辱了。當時無酒不歡,無妓不樂,韓公請喫,妓女們的身份也相當地高。有位名叫白牡丹的挨桌勸酒,到狄青身邊時,突然笑了,“也敬斑兒一盞。”
笑語盈盈,輕佻妖冶,多親近,“斑兒”,臉上有黥文的小朋友,你也喝一杯吧。大廳廣衆,奇恥大辱!狄青當時都己經是副總管的職位了,居然被一個妓女這樣嘲弄!
當天狄青不動聲色,他氣瘋了,也得給韓大人面子。但是忍無可忍,他第二天把白牡丹打了一頓板子。這事兒,在狄青來想,就算了結了。有氣出氣,私下解決,沒礙着你韓公什麼事吧?
不,大錯特錯了。韓公很生氣,後果超嚴重。隔了些日子,狄青有個舊部下,叫焦用的來看他。才坐下喝了幾杯,突然就被韓琦派人抓走。罪名不太大,處罰是斬首!
狄青急忙趕去求情,實在不敢就事論事說什麼,只能站在階下說:“焦用有軍功,是好男兒。”
臺階上韓琦一陣冷笑,說出了他心中,也是宋朝300年期間所有文臣的宣言:“東華門外以狀元名唱出者,纔是好男兒,這算什麼好男兒?”
就在狄青的面前,把焦用殺了。
狄青默默無言,呆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開。這真是文臣的一大勝利,尤其是後來,宋朝仁宗年間,幾乎任何一個文官都敢在狄青面前叫囂,至於理由,不爲什麼,我、是、文、官。
真是了不起,文臣們在五代十一國的幾十年裏受盡了委曲,他們終於翻身作主了,而且一直快樂了300多年。只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宋朝滅亡之後,元朝把天下人按職業分了10等。最後一種是乞丐,第8種是娼妓。第9種就是文人。
比要飯的強點,比娼妓還低,這就是文人猖狂的下場!
回頭說狄青的戰功。這又是個讓人鬱悶的事,和岳飛還是很像。八十餘年之後,岳飛威名震懾天下,但南宋欽定的“中興十三戰功”中,沒有任何一項是他的。
北伐之勝,郾城大捷,等等等等,全都選擇性失明。
狄青也是這樣,“破金湯城,略宥州,屠歲香、毛羅、尚羅、慶七等族,燔積聚數萬,收其帳兩千三百,生口五千七百,”發生在什麼時段,哪次戰役,是他單獨出戰,還是與誰配合,都查不到。歷代寫史的人,都只能按原樣複製上面的文字,然後就直接跳到10年之後的儂智高造反。
但是每一個人都活在歷史進程中,只要細心些,還是能稍微推算出,這些事發生在什麼時段的。比如“破金湯城,”范仲淹在當年的三月份築好了大順城,史書中提到西夏方面的白豹、金湯兩城岌岌可危,那就是說,在三月份時,金湯城還沒被狄青攻破。
再往後翻史書,到九月時,宋、夏戰爭就開始了第三次戰役。此戰之後,宋朝的軍事行動就告一段落了。狄青的攻擊,只能在這一年的三月至九月之間。想想這些重要據點被一一擊破,對西夏方面是怎樣的壓迫力度?
對向四面八方開戰,一直勝利,也一直崩得緊緊的李元昊來說,是怎樣的憂慮?
4,種世衡的小動作。
種家軍的創始人很有趣,西北開戰之後,基本上他都是閒着。青澗城被他練成了一個超級龐大,格外扎人的大刺蝟,再加上他還有那麼多、那麼鐵的羌族好朋友,就造成了一個事實,方圓百里之內誰都躲着他走。於是他窮極無聊,就做了些非常小,非常小的小動作。
他把一個和尚像神仙一樣的供着,喝酒賭博,美女成羣,一切都隨便。但是突然間翻臉,把他胖揍了一頓,遠遠地趕出了國境線,但同時還爲他向朝廷請功,要求封官。
看着亂七八糟,但是結果,卻是把西夏人的興旺之夢徹底打碎,不僅西夏之後百年曆史變得萎靡不振,就連李元昊本人也身受其害。
事情從頭說起。這個和尚法名叫光信,出身怎樣是沒法知道了,性格和形象嘛,就是個典型的“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的角兒。
這位和尚大哥在被種世衡發現之前,一直遊蕩在宋朝、西夏之間的廣大西北草原上,活動範圍之廣,不論是宋朝的各大城池,還是羌、党項、契丹等蠻族帳篷,所有場合,所有道路,他都一清二楚。至於說他是怎麼做到的,就半點都不阿彌佗佛了。
他是騎着馬、挎着刀、射着箭,來來回回,打家劫舍摸清楚的。
這樣的業務,這樣的等級,一下子就把種世衡迷住了。我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他用青澗城獨立經商,多勞多得的額外收入,把該和尚收羅進城,然後好酒好肉的養着。其放縱的程度,達到了“召置門下,恣其所欲,供億無算。”而和尚呢,也算對得起他,“酗酒,靡所不為,”沒有什麼是他不幹的。
但種世衡一點都不介意,反而待他越來越好。這樣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光信和尚的生活除了糜爛式的享受之外,就是偶爾跟種世衡出城一兩趟,爲他指個道,怎麼才能悄悄地繞到幾個不聽話的羌族營地,或者靠得太近的党項人地盤,殺個出其不意。
直到這一年的二月間,范仲淹馬上就要蓋大順城的日子之前。種世衡突然很認真地召見了光信和尚。
地點非常隱匿,人員只有他們兩個,說了什麼話,我們現在只能泄露後半段,前面的,要在後面的歷史進程之中,纔會瞭解。
“……這樣你會被抓住。”種世衡說。
“是,肯定。”光信說。
“你會被揍得很慘。”
“是,肯定。”
“你會熬不住的。”
“不會,肯定。”
“嗯,空口無憑。”
“……”光信無聊、乖僻,但又桀驁的眼神!
下一瞬間種世衡突然暴怒,把光信抓了起來,一頓毒打,接着再打,打完再打,N次之後,光信毫不在乎。據說某天晚上兩人又見了一面,然後光信就失蹤了。很長的時間,青澗城,乃至於整個宋朝西北邊疆,都再也見不着他。
他叛逃去了西夏。
考慮到光信的工作是非常要求技術含量的,所以得給他時間,這位久經考驗的和尚真的會帶給我們驚喜!那麼就等着吧,大半年之後,他會再次出現。
宋朝方面的事基本就是這些,現在回頭還要再說一下遼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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