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戰鬥再沒有懸念,党項人“奔喪兩道邊”,在無定河水裏浮屍成片,“血染銀川爲之盡赤”。鄜延軍追殺20餘里,斬首八千餘級,奪馬五千匹,其餘旗甲等不計其數,俘獲西夏樞密院都按官麻女赤多哥等7名將領。
梁永能跑了,上萬騎兵給他做肉盾,就算潘美復生想砍他也不容易。在逃跑的過程中,他驚恐、迷惑、不解,更帶着巨大的怨氣,他搞不懂米脂城裏的人都在幹什麼,這邊打了整整一上午,很顯然宋軍都參戰了,爲什麼米脂城沒有來應援?
前後夾擊的話,絕不會出這種事的!
他不知道的是,米脂城裏的西夏人比他還鬱悶。米脂城得天獨厚,內外良田不下兩萬餘頃,被譽爲“七寶山”。多大的基業,怎麼就是等不來救兵?山谷裏的廝殺聲他們聽見了,可是讓他們衝出去裏應外合?這個難度還真是不小。
種諤臨走前在城門外挖了一道壕溝,又深又長,一大排的宋朝大兵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站在溝邊上,想出城?很明顯動作次序是先跳下溝、爬、挨一刀、再掉回溝裏……這種運動,實在得仔細想一想。結果等他們想得差不多了,種諤也回來了。
帶着党項騎兵血淋淋的戰利品,接着亮出來矛盾、洞車等專業攻城器械,宋朝的大兵們開始豎雲梯、過壕溝,不過他們都白做了,沒等開打,米脂城的大門從裏面開了。
投降。
鄜延軍大勝後,從時間上順延,第二個出戰的主帥李憲的熙河軍。熙河軍團從蘭州出發,東進女遮谷。它周圍有至少10萬西夏部隊監視着,剛從蘭州城出來就被發現了。
西夏人輸急了,沒等全部主力集結就迎頭撲了上去,從慣性思維上他們得出個結論。好容易宋朝人主動出城了,野外是騎兵的天下,是党項人的天下,女遮谷就是扭轉局面的焦點。
李憲給了他們這個機會,想要野戰,熙河兵團從最開始就是從野戰起家的!女遮谷之戰沒有大霧,沒有算計,沒有任何的行險僥倖,雙方赤裸裸的列陣肉搏,近3個時辰之後,熙河兵團硬生生地把西夏人擊退。在擊退的結果裏還附帶着難度極高的技術性。
嚴密地控制住方向,把西夏人擠向一條深溝大澗。
西夏人扔下一大片死屍漂在水面上,狼狽逃到大澗對岸。還不死心,他們覺得無論如何都不服氣,野戰怎麼會輸給宋朝人?!這不可能。於是他們做出了個非常“理智”的決定。
不逃了,隔着這條大澗先恢復一下,等體力緩過來再和宋朝人較量。在恢復的過程中,他們也沒閒着,派出大批的弓箭手向宋軍發射。
……跟宋軍玩弓箭,這是以後金、蒙軍隊都不敢想的事。自神宗朝開始,直到晚清末年被西方的堅船利炮打開國境,近800年間東亞的大地上宋軍的弓箭舉世無敵——宋軍的神臂弓。
隔着大澗,兩軍對射,西夏人像一個個靶子一樣被點殺。結局沒有任何懸念,党項人跑路了,有多遠跑多遠,根本沒有理由再受折磨。
李憲率領熙河軍繼續向西夏腹地挺進,他們的目標是李元昊時期精心打造的党項核心,西夏皇宮所在的天都山。
時間進入十月上旬,戰火終於燒到了最焦點的地方。在一系列的外圍激戰之後,宋軍的真正主攻方向,集涇原、環慶兩軍實力攻擊靈州之戰終於展開。
劉昌祚,字子京,河北真定(今河北真定縣)人,出身軍旅士家。這個人特點非常鮮明,如果說種諤是一匹狡猾的狼,充滿了危險,他就是一隻兇猛的老虎,有他在戰場上,敵我雙方的光芒都會被他奪走。是一個天生的斬關奪隘之將。
在西征之前,他曾經與西夏人作戰。當時夏兵入侵劉溝堡,劉昌祚領兩千騎兵迎敵,西夏人很有策略,把他引進了設在黑山的包圍圈,那裏有一萬騎兵埋伏。
一萬對兩千,並且以逸待勞,佔有天險。這樣的仗換誰來想都是必勝之局,可是發生在劉昌祚的身上就鬱悶了。他的確被包圍、陷入苦戰,可是西夏人怎麼殺就是搞不定他。一直打到了黃昏快天黑了,西夏人的主帥終於忍不住,親自領軍衝鋒,想來個了斷。
真的了斷了,劉昌祚一箭射去,把這位勇敢的主帥射了個對穿,趁此機會,他衝出重圍,啥事沒有回家睡覺去了。
這就是實力,在戰場上最不講理也最有道理的東西。想一想,如果前面的梁永能有劉昌祚的功夫,種諤再能埋伏又怎麼樣?只要被打穿,計謀設計得越精密,後果就變得越悲慘。
按照原計劃,劉昌祚的涇原軍沿葫蘆川北上,在中段左右與環慶軍匯合,兩軍合力突破西夏軍隊,圍攻靈州城。實際行軍跟計劃中差不多,比如說沿葫蘆川北上,突破西夏軍,他真的在磨臍隘和敵人對上了,可是環慶軍卻左等右等都沒見人影。
高遵裕失約了,他跑哪兒去了?這是個祕密,這人打仗是非常奇妙的,到他出場時大家纔會知道他是什麼動物。悄悄地說,這個衙內不簡單。
87000人漢番步騎、95000人民夫的環慶軍不見蹤影,全軍只有5萬餘步兵,5千馬的涇原軍有點猶豫,這是五路大軍中實力最弱的一隻,在實施最後強攻靈州城之前,保薦住實力是很理智的想法吧。本着這個理念,部下們勸劉昌祚躲躲風頭,前往韋州附近尋找強大的環慶軍。
劉昌祚聽完了一大堆的羅嗦,下達了一個命令——全軍分成4隊,盾牌手在最前面,第二排神臂弓,第三排弩手,第四排騎兵。全軍迎敵,戰勝之後賞金三倍!
說完他提起了兩塊大盾牌,一手一個,走向了最前列。
戰鬥開始,劉昌祚因地制宜快速地擺出了這個陣式。它看似簡易,實則層次感分明。由他站在第一線,和盾牌手們組成了第一道,也是唯一的一道防線。
這注定了很脆弱,如果西夏的騎兵衝擊過來,比如鐵鷂子等重甲騎兵,這道防線很快會崩潰。可是後邊兩排的組合就大有學問了。先由神臂弓超遠距離狙擊,有漏網的由弩手再次齊射,這樣能衝到盾牌手跟前就算有,也會是強弩這末了。
戰況證明這個設計是非常成功的,兩個時辰之內,宋軍陣地固若金湯,而對面的敵人不論怎樣精銳,4個小時不停地衝擊,都難免精力不濟。這時劉昌祚的底牌,宋軍陣內一直隱藏着的第四排隊伍,由郭成率領的800名精銳騎兵終於等來了機會。
郭成出陣,決戰決勝,之前主將在內全軍近4個小時的苦熬,都是爲他創造這個機會。他率領800名騎兵衝了出去,片刻之間,敵我雙方都血肉橫飛。郭成身被數創,可越戰越勇,720名敵兵喪生刀下,他一下子沖垮了西夏軍的陣形。宋軍乘勝追擊,一直趕出去20餘里,生擒敵軍主將侄喫多理以下22人,陣斬2460餘級。
勝利之後,宋軍沒有修整,繼續趕路。到賞移口時他們有兩條路走。一條正北方到黛黛嶺,一條西北方鳴沙川。走哪條呢,劉昌祚派出探子,很快一個意外的好消息傳來。
鳴沙川裏有寶貝,西夏人在那兒有座軍需庫。那還等什麼,殺過去。身在敵境,糧食第一,先搶了再說。到了鳴沙川之後,他才知道這個驚喜有多大。這個倉庫居然叫作鳴沙城,裏面物資的豐富程度,讓它在西夏叫“御倉”。
涇原軍一下子精力百倍,齊心協力把御倉洗白。帶着大包小裹滿載啓程,向靈州城進發。
與此同時,種諤的鄜延軍佔領了西夏的起家資本、定難五州中的銀州、夏州。這期間並沒有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艱難過程。之前無定河畔谷地裏的野戰,讓這一片的西夏軍力變成了真空,種諤橫行無忌,處於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打到哪裏都是必勝的局面。
當然他記得原計劃是什麼,五路大軍的總攻點在靈州,最後的目標是靈州背後的西夏都城興慶府。拿下它們纔是勝利。
爲此,種諤只是掃蕩了銀州、夏州城裏的西夏殘餘軍力,毀掉敵方的行政部門,並沒有派兵留守,仍然是全員進發,向下一個目標鹽州挺進。
戰爭的焦點從中路向西邊轉移,李憲的熙河兵團突破女遮谷之後快速行軍,在十月下旬時到達屈吳山,再向前就是西夏曾經的核心,由李元昊建立的天都山皇宮。
儘管都城是在興慶府,可這裏是党項人的精神聖地。不說戰略意義,只說山上美倫美央龐大的宮殿羣,就是集西夏三代皇族才修葺完善的財富積累。那是錢,那是可憐的、貧瘠的、只出產青鹽馬匹等土特產的党項人幾輩子才攢下來的。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李憲都觸到了西夏不容商量的底線。就算另外四條戰線再喫緊,也絕不容許他侵犯天都山。
十一月上旬,西夏緊急調集了數萬精兵,集結在天都山下,與熙河兵團決一死戰。又是一場野戰,戰爭打到這時,相信西夏方面已經對宋軍有了新的認識。種諤、劉昌祚都是在野外擊敗了他們,這時面對宋軍中野戰最強的熙河軍團,他們有沒有什麼新辦法?
答案是沒有。
這不是想有就有的事,軍隊的能力、特色決定了它只能打什麼樣的仗,宋朝的西軍是經過痛苦的換血、改進,才達到了現在的高度,西夏人想瞬間趕上,那時個不切實際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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