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這一次她調整了選人的標準,給出了明確的條件——出身要低,家庭要小,人要低調。只有這樣的孩子纔好管理,纔不會造反。
3個月之後,人選出來了。完全符合她的要求,女孩兒姓孟,爺爺是已故馬軍都虞候孟元,外公是非常罕見的被新、舊兩黨共同鄙視的王廣淵。
王廣淵沒文憑,官卻當得不小,原因很簡單,他是高滔滔丈夫宋英宗的貼心人,鑑於宋英宗本人完全被高滔滔徹底貼心了,於是貼心數值被無限延伸,薪火相傳,孟家的女孩兒讓高滔滔很放心。
元祐七年五月十六日,哲宗大婚。這個婚禮簡直處處透着詭異,在舊黨這些號稱最正宗的儒學家的主執下,簡直不倫不類。
先是規格超高,高滔滔把整套宰執班子都派了出去,充當婚禮主持。首相呂大防任奉迎使、司徒韓忠彥任副使;太尉蘇頌任發冊使、王巖叟任副使;次相蘇轍爲告期使、皇叔趙宗景爲副使。此外像梁燾、劉安世這些人也都集體參與,各管一攤。
規格是真的很高了,可是婚禮舉行當天,堂堂的皇帝大婚,居然沒有鼓樂班子。
呂大防等人集體討論,引經據點,說這一天舉行大婚,就是不能有音樂鬧場。至於爲什麼,一箱子一箱子的古書會砸過來,念整整一年的可能都有。
對此高滔滔服了,這票大臣們什麼事都敢跟她叫板,實在是惹不起他們。她想了想,沒音樂顯然是太寒酸了,可是有音樂婚禮會變成辯論大會場。怎麼辦呢,她想了個好辦法,《長編》記載,欽聖(高老太婆尊稱)雲:“更休與他宰執們理會,但自安排著。”
她在宣德門裏邊隱藏了一個皇家樂坊小隊,等迎親的轎子進皇城了,就開始吹奏……這是什麼事啊,真的是明媒正娶的女孩兒嗎?貌似只有古代二嫁三嫁時的女人,纔會偃旗息鼓地進夫家吧。
更加奇怪的是結婚的這一天。
五月十六日,道教認爲這一天是天地合日,人間的夫妻要分房睡,不然會折損壽數。這樣有害,爲什麼哲宗大婚的日子非得選在這一天呢?
是不知道?開玩笑,京師什麼人沒有,會出這種錯?不說別人,哲宗的親媽朱太妃沉默了一輩子,唯獨這件事不幹了,她找到高滔滔,說爲孩子着想,這一天實在不合適。
她不說還好,說了高滔滔立即扳起了臉。我堂堂大宋以儒教立國,道教的東西不見於正規典籍,不足爲信,就定在這一天了。
……不知道她這句話讓她爺爺宋真宗聽了會作何感想,老子當年萬里迢迢滿地球的拜神仙,道教裏認了十七八輩子的親了,居然敢說不足爲信。
聯想到孟家女孩兒後來和哲宗的婚姻狀況、哲宗的身體狀況,高滔滔真的是說得好,做得更好!不管怎樣說,高滔滔又一次如願以償了。她費盡了心思在全國範圍內選出了這麼一位稱心如意的好孫媳婦,真是大功一件,必須選個日子去太廟舉行大禮,告慰祖先。
那一天盛況空前,當代文壇泰斗不世出的文豪蘇軾作鹵簿使,引導聖駕出宮到太廟。行進途中萬衆矚目,神聖無比、莊嚴無比、高貴特權無比的皇帝儀仗隊突然間亂了。一輛赭紅傘蓋犢車、一輛青蓋犢車爲首,十多輛車子斜刺裏出現,強行插入隊伍裏。
誰這麼大膽呢?
新媳婦兒閃亮登場了。
這是孟皇后一生無數個傳奇橋段的開端,作爲兩宋三百餘年裏命運最波折起伏最跌宕由低到高、由高到低、再低再高、倖免於難、遷徙萬里、力挽狂瀾、福壽始老的女性,她的人生真是太豐富多彩了。
用高滔滔的話來說,就是——“斯人賢淑,惜福薄耳!異日國有事變,必此人當之。”這是被舊黨史書稱作女中堯舜的人說出來的,來證明偉大的高太皇太后簡直有鬼神莫測之機、遠照國家命運的智慧。
好玩的是,你是給孫子挑媳婦的,明知道她福薄,還挑她幹什麼?是玩這個苦命的小女孩兒,還是玩你自己的孫子啊?
真是活見鬼。
不過這也符合最初時海選的目的,就是要選個小戶人家的孩子,啥也不懂纔好,才能隨便指使,有效教育。這時新皇后開場就擺了個大烏龍,成心給皇帝拆臺,高滔滔你看着辦吧。
高滔滔不管,她在大半年之後就很着急地去死了,對哲宗的這份婚姻,她的立場和國政一樣。管它後面如何,我活着時按我喜歡的去做就好了,我死之後,即使洪水滔天,與我何干?
孟皇后就是這樣進入的後宮,一個沒有根基偶然發達的中層幹部家庭出身的女孩兒,突然間住進了天字第一號的大宅門裏,光是這個大前提就註定了她最初的命運。
她不適應。
沒人能適應,或許有人會說,在她之前宋朝有一位出身更低的女人,那人爬上了令人目眩的高度,曾經統治宋朝十多年,開創了仁宗盛世的前期。對,劉娥。劉娥能行,爲什麼孟氏不行?
要注意,劉娥開始也是失敗的,被真宗趙恆府裏的奶孃暗算,告到了宋太宗那裏,把她趕出了王府。她在趙恆的親信家裏一住近十年,每天看書識字重塑身心,才變成了一個合格的政府管理員。
以劉娥之才,都得經過那樣的苦難。孟氏憑什麼順利成功?
沒多久,她就演砸了。
最初時的生活她還適應,哲宗和她走得很近,他有良好的教養,清秀的面貌,哪一點都能讓她覺得安寧妥貼。很快的,她覺得幸福來臨了。
她懷孕了,給哲宗生了個小公主。這是哲宗第一個孩子,他很喜愛。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孟皇后覺得自己適應了,這和她之前的生活沒多大的區別。
可惜,這是她唯一的改變命運的時機,被她白白地錯過。她不懂,夫妻之間從最初的新鮮到淡漠到厭倦是很快的,尤其男人的身份越高,這個過程就會越快。她得展示魅力,必須得展示魅力,才能把哲宗緊緊地栓在身邊。
因爲後宮女性無數,到處都隱藏着她的敵人。
敵人出現了,是一個姓劉的婕妤,她把哲宗牢牢地迷住了,以至於孟皇后一個多月都見不到哲宗一面。這讓她實在太難受了,要命的是難受之餘,她想不出半點辦法來應對。
這就奇怪了,一個女人怎麼可以沒有辦法對付自己的同類,另一個女人呢?何況她是皇后,擁有後宮至高無上的權力;更何況她對手實在是太沒成色了,哪一點都比她差得天差地遠。
孟皇后出身中層家庭,劉婕妤出身根本找不着,甚至有傳說她是之前皇宮全城徵集奶孃中的中選者;
孟皇后沒有高深文化,劉婕妤大字不識;
孟皇后沒有大宅門女性應有的層次深度,劉婕妤成天嘻笑跳脫,往好裏說是明豔動人,難聽些就是一個村姑本色;
孟皇后比哲宗大3歲,劉婕妤官方生年在公元1079年,小哲宗3歲,可是以此推斷,1089年尋乳婢時她才11歲,根本構不成勾結皇帝的條件。如果她的出身是準的,那麼她比哲宗大的應該不止3歲;
種種對比,怎麼看劉婕妤都死定了。可要命的是,孟皇后就是不知道怎麼出招。她沒在這種程度的宅門裏生活過,她的親人也達不到這個層面,別說是怎樣主動攻擊,連被動應戰都狼狽不堪。
在這期間發生了兩件事,非常有代表性。
第一件,某天孟皇后率後宮嬪妃去景靈宮朝拜祭祀,禮畢后皇後就坐,各嬪妃按階次站在皇后身旁。這是禮儀規矩。而劉婕妤一個人站在了門簾旁邊,背對着皇后。
這是大不敬,孟氏完全可以拿出皇后的職權貶她、罰她,甚至交給宗室公開處理她。這是在祭祀場所,面對的是列祖列宗。
多好的機會,她呆楞楞地坐在那兒不知所措。只有她的使女陳迎兒看不下去,站出來呵斥劉婕妤,但對方充耳不聞,不理不睬;
第二件,某次冬至日,後宮嬪妃去向太后宮裏請安。孟氏以皇后之尊,坐的椅子是黑紅相間的錦緞飾以金帶,別的嬪妃一律平常。劉婕妤來了,一看大不高興,命人換了一套和皇后一樣的座榻。這時怎麼辦,簡直是欺負到頭頂上來了,半點顧忌都沒有。
其實孟氏應該高興,這讓劉婕妤送上門來找抽。她都不用自己動手,直接報告給向太后,神宗的大老婆自然給她出氣。這樣無論把劉婕妤搞得多慘,哲宗都說不出話來。
他敢不敬嫡母?!
可惜的是,孟氏呆呆症再次發作,她又一次不知所措了。處理的辦法是——下邊人故意使壞,先是高叫一聲太后駕到,全體起立迎接,趁機悄悄地撤走了劉婕妤的座榻,等大家落坐起,閃了她一跟頭。
全場鬨笑,劉婕妤哭着走了,向哲宗大訴不平,引起對孟氏的更多惡感……綜上所述可以看出,這時的孟氏在面對挑戰面對希機時什麼辦法都沒有,都是低下人自動跳出來幫她出氣。
這有點讓人小感動,可恨的是,正是這一點造成了她一生的悲劇。
事情開始時仍然發源於孟氏的呆呆症,這女孩兒不知是不是先天有些問題,一旦遇上點什麼事,立即就大腦短路,暫停工作。
這一次是她的女兒病了,御藥院等正規部門治了很多次,沒什麼效果,她立即亂了,不知怎麼辦好。其實很簡單,皇家的御醫不是萬能的,像從前仁宗皇帝的病就是由一位長公主用偏方治好的,這時沒效果,就該講給丈夫聽,讓哲宗想辦法,滿開封城、遍天下的找醫生,這纔是正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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