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藉此機會,他也把朝局重新洗牌。
接着問王厚,還有什麼要求嗎?儘管提。王厚沒客氣,他提了個非常少見的要求——由我兼管熙河蘭會路經略司,從就職日起,不管是什麼階層的大臣,只要是涉及到河湟戰事,都要由熙河經略司討論。除我以外,沒人有決定權。
趙佶想了想,同意了。他明白王厚這是半是心寒半怨恨,從前到境外玩命,還要提防着背後自己人的冷刀子,換誰都傷心。那麼好,這回就讓前方的將心徹底放心。但是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派新一代的武裝太監童貫作監軍。
這是童貫第一次走上戰場,說實話,這時他除了有一腔的熱情外,什麼都沒有。如果說西北軍對他還有一點點的親和力的話,都是來自於他的老師李憲。
李公公行軍打仗不含糊,對大兵很厚道,是軍隊裏的自家人。但是童貫嘛,還得再觀察。就在這種氣氛裏,童貫從京城開封,輕騎簡從跨越國境到達熙州(今甘肅臨洮)。
六月大軍出動,兵分兩路。南路軍由岷州將高永年率領,蘭州姚家軍主將姚師閔、王厚的弟弟王端爲副手,率領漢蕃軍2萬出京玉關(今甘肅蘭州西北);北路由主將王厚、監軍童貫率領,出安鄉關(今甘肅靈夏附近),渡黃河進逼巴金嶺(今青海樂都縣南)。
北路軍是主力。
開拔之後,童貫做了兩件事,被載入了史冊,也深深地獲得了西北軍團的好感。第一件,大軍剛出國境,突然間後面火速傳來了聖旨。全軍的心都提了起來,誰都知道,這時辰來聖旨,肯定有事,有大事。
童貫一個人走到一邊,展開聖旨,看。這期間沒人跟他搶,沒人敢發問。他是監軍,是皇帝在軍隊裏的代言人,他有權這麼幹。
全軍注視中,他看完了聖旨,順手就插進了靴子裏,重新上馬,跟沒這件事一樣,繼續趕路。路上終於有人憋不住了,過來問他聖旨裏說了什麼。
童貫很輕鬆,笑了笑:“皇上敦促我們奮勇作戰馬到成功。”
哦……全軍的心一下子鬆弛了。這麼多年,西北軍團從來沒怕過前方的敵人,可實在是怕了後方的聖旨、奏章,每次都讓他們七上八下,死得糊里糊塗。可是這次新皇帝居然特意寫信鼓勁,真是軍隊的貼心人,給他賣命,值了!
於是開拔,全軍振奮,殺奔巴金嶺。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次的聖旨仍然是個噩夢。就在他們殺出國門時,京城突然間失火了。火勢很大,皇宮都被驚動。
趙佶覺得這是個凶兆,是上天的警告。他緊急叫停,讓西北軍回國。可以想象,如果真的回國了,對士氣的打擊有多大,大領導是個一把火都能嚇癱的廢物,讓下屬拿什麼勁頭出去做事?
童貫把聖旨壓下了,像張草紙一樣塞進靴子裏。可真有種,繼續打,打贏了他都是抗旨不遵。要是輸了,他怎麼死簡直沒法想;
戰爭在他的隱瞞下繼續進行,他也做了第二件事。他以監軍的身份向王厚請戰,由他率領前鋒主攻巴金嶺,由他爲西北軍打第一仗。
巴金城的地理環境實在太夢幻了,想知道它什麼樣,大家可以點擊開遊戲網頁,找那種惡魔城堡。就是一座高高的山頂,四面都是深得讓人頭暈的壕溝,裏邊注滿了水,根本沒有能過去的路。
唯一的通道,又窄又長,曲曲彎彎的,想讓三個騎士並排衝鋒都擠不開。等大發神勇衝上去之後,還有一道城牆攔路,至於城門的厚度嘛,大家可以想象,青海省有多少千年未開發的原始森林,要多厚的板子多高的材料沒有?
這種天險在冷兵器時代簡直讓人絕望,童貫一邊打馬飛奔,一邊心裏嘀咕。前鋒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可是要打個開門紅,得怎麼辦啊。
可是悄悄地接近巴金城之後,童貫瞬間狂喜。他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簡直是恩師李憲的在天之靈保佑——巴金城的城門居然是開着的!
城門外吐蕃人的軍隊像晾白菜一樣扎堆擺着,一個個懶懶散散,無精打采,還有比這更理想的姿勢嗎?弟兄們,砍過去————沒等童貫下令,經驗超級豐富的熙河軍團就衝了過去。一定要快,必須得搶在吐蕃人反應過來,關城門之前殺進去。
宋將辛叔詹、安永國跑得最快,他們成功了,真的搶在吐蕃人有反應之前接近了城門,展開混戰。按他們的思路,要頂着吐蕃人往前殺,一直頂進城門裏去,那樣就大功告成。可惜的是,他們跑得實在是太快了,不僅吐蕃人沒反應過來,連後邊的自己人也沒跟上來。
百十來個人衝擊天險……安永國被吐蕃人擠下壕溝摔死,辛叔詹帶着人撤了回來,等童貫帶人趕到,吐蕃人關城門了。
鬱悶,童貫開門撞山灰頭土臉。只好給後面的王厚寫戰報,請求支援。王厚很快回了信,請前軍稍等,明天大軍趕到,看我爲諸君破敵。
第二天宋軍北路軍全軍到位,之後的事情讓童貫看傻了眼。他一直在想,攪盡腦汁地把看過的兵書,討論過的戰例一個個調出來,往巴金城之戰上靠。
得找出來最合適的戰術來。
可是等王厚到位之後,他明白了熙河軍是什麼組織。純粹就是個暴力團伙,哪有什麼戰術啊,就是主帥親自臨敵,四面圍住了狠打,神臂弓等大殺器全速開火,半天之後大家進城喫飯。
巴金城城主、邈川大酋長多羅巴的3個兒子,兩個被射死,一個眼睛中箭深入顱骨,這娃真神勇,這樣了還能帶着箭跑路,成功活着去見老爹。其餘的吐蕃人除了死的都跑光了。
巴金城之戰是這次收復河湟之役的主旋律。幾乎每一場戰鬥都是這樣進行,這樣結束的。六月十八日,南路軍高永年抵達羅瓦抹逋城,強攻破城;二十一日,北、南兩軍合圍湟州城,這一天是硬仗裏最硬的一次,王厚居然在天色已晚,敵方援軍到達的情況下,連夜發起總攻。
他的理由是,熙河軍已經是孤軍深入,眼見着吐蕃人的援軍到達,如果援軍不止這一路,那麼就會腹背受敵,只要在湟州城下失敗,離國境千里之遙,想逃回去是做夢。
不勝利,毋寧死!
戰火在湟州城的每一個角落展開,在城頭,在橋頭,在壕溝邊上的水寨,在城門,宋軍不惜代價,整整強攻3天。3天后,吐蕃人內亂了,一個叫蘇南抹令的大首領心理崩潰,他沒有跳出城牆向宋軍投降,而是主動申請作內應,把城門打開了。
河湟之戰終於取得了局部勝利,湟州以南被宋軍控制。下一步是宗哥城、青唐城,只要再勝,河湟之戰就將結束。時機大好,全軍都主張乘勝追擊,一鼓作氣贏到底。
可是王厚停了下來,他說得休整一下。聽到這句話,熙河軍沉默了,他們彷彿想起了什麼,都沒再堅持,大家放下刀槍找地方休息去了。
童貫代表他們回開封,明面上的理由是彙報工作。
關於這次彙報工作,全體西北軍知道是什麼事兒,開封城乃至於宋朝全天下也都明白。王厚要給王瞻討一個公道,給西北軍討一個公道,順便也給自己討一張保命符。
上次收復河湟,王瞻幹得多漂亮,可是死得又多憋屈。現在又勝利了,前邊等着的又會是什麼,如果還是贏得多漂亮死得就多難看,那他還是就此打住吧。
希望只贏了一半,懲罰也只有一半。
這就是宋朝當時的現狀。時間進入公元1103年左右,中國已經出現了微妙的邏輯。這種邏輯在以後的幾百年裏變成了主流真理。
比如越是常勝的將軍越被排擠,越是有能力有志氣的人越被壓抑,甚至明明打贏了的戰爭也要賠款(參照宋、金戰爭,滿清與法國的戰爭),這類事越來越多,漸漸地變成子中國人心底裏共同認可的東西。
都是怎麼產生的,怎樣傳播的,在宋朝之前基本沒有,在宋朝之後大行其道。這些,需要我們在回顧歷史時多想一想。
幸運的是,王厚的運氣很好。第一他的戰爭正在進行中;第二,回京述職的人是童貫。
很快消息傳回子西北,徽宗趙佶的態度非常清楚,在確認勝利消息屬實之後,他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賀,這就給整個事件定下了基調。
勝者有功。
先是給西北軍加薪水、送豬肉,再給王瞻恢復名譽,確定待遇,最後舊事重提,再一次以棄河湟的罪名重罰韓忠彥、曾布、安燾、範純禮、蔣之奇等人,這批人被打包進元祐黨人之中,被越貶越遠,直到死在長江以南。
比如曾布,這位從熙寧年間王安石改革時起,到元符三年趙佶登基爲止,最臭名卓著最成功最陰微的牆頭草敗事人死在了3年之後。
這些都做完之後,王厚的心氣平了。全軍開拔,目標宗哥城。
宗哥城是河湟吐蕃人的第二重鎮,僅次於當年唃斯羅創建的青唐城。這裏的吐蕃人的勢力盤根錯節,軍力強盛,多少年來不管是宋朝人還是西夏人,都一律頭痛。
聽上去真讓人發抖。可事實上王厚殺過去時,心裏還是相當輕鬆的。原因很簡單,同樣是“勢力盤根錯節,軍力強盛。”
那相當於吐蕃人裏各自佔山爲王,誰也不服誰,還個個特有力量。在這樣的局面裏,他們只是一盤散沙,哪怕都是一顆顆的金剛沙,也崩不裂王厚的大門牙。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