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一流說一定不交,頂級說不交不行。兩邊在金殿上大吵大鬧,互相對噴整整一天,各自的理由、行爲簡直匪夷所思。
不交的理由是,祖宗創業艱難,失河北國將不國,以後再難振作……那麼劉邦創時時被趕進蜀中,就註定了一輩子當川人?
交的一方說,以前答應了交,現在要反悔,宋朝多丟人啊。如果交了,金國再打仗,會出師手機,必敗無疑……見鬼,彷彿上天真有個喜歡公平的神靈,誰失信誰沒理誰去死?
爭吵中,宰執一方功力深厚,御史、右諫議大夫範宗尹四肢着地痛哭流涕,說爲了江山爲了人民爲了廣大官員們的安全,把三鎮割出去吧。
趙桓同意了。
看着很鬧嗎,或者開封城裏的仁人志士們愛國的程度讓人很震撼、很感動、很狗血?北方三鎮啊,國家安危啊,百姓富祉啊。
其實哪兒跟哪兒,三鎮裏太原、中山早就完蛋了,河間城離得太遠,根本與戰爭無關,什麼交不交割不割的,這事兒還吵得烏七八糟頭破血流的,讓人說什麼好呢?
鬧劇,腦殘片喫多了。
要加註的是,前線與後方的消息並沒有脫節,种師道從井陘撤下來後,還能迅速回到開封城病死,以河北、河東大地的遼闊,金軍兩路近10萬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封鎖消息。
吵過之後,宋朝統一了思路,趙構緊急出京奔向前線,企圖用各種車子、頭銜去拖住女真人。與他同行的有一個叫王雲的人,職務是給事中,一個常在皇帝身邊參謀的小官。這個人不起眼,但要注意他,他改變了歷史。
另一方面宰執們集中精力爲國操勞,想到了一個對帝國安危非常重大的失誤,一定要迅速制止。
种師道前些天召集4道兵馬中的南道張叔夜、西道錢蓋帶兵進京勤王,這簡直是陷國家於不義。都答應講和了,怎麼還能集結兵馬呢?!
何況開封城現在也不富裕了,突然之間來了幾十萬援軍,那每天得消耗多少糧食金錢來養他們?這不行,於是唐恪、耿南仲、聶昌這幾個人下令,讓勤王部隊哪兒來的回哪兒去,老實呆着。
做完了這些,宋朝平心靜氣,等待着應該、或許、可能會出現的好消息。
幾天之後,消息來了,金國東路軍攻破真定府,守將劉翊死戰殉國,知府李邈被抓到燕京,拒絕投降被害,完顏宗望直驅黃河;而完顏宗翰的西路軍已經抵達黃河渡口,與折彥質13萬重兵隔河對峙。
10萬金軍兩路分,完顏宗翰的手下差不多隻有5萬,隔着一條東亞大陸上最大的河,河對岸是近兩倍半的敵人,換了誰心裏都要發怵。
尤其是根據資料顯示,金軍的水面力量很弱,可以說自從崛起以來,從來沒在船上打過架,想像當年松花江畔,完顏阿骨打像神蹟那樣全軍騎馬渡河,純粹是做夢。
這是黃河,不是松花江。
完顏宗翰頭疼之餘,找來了軍隊裏最好的將軍,那位活捉遼國皇帝,有常勝之名的完顏婁室。他希望婁室能再創造一個奇蹟。
奇蹟……頭疼會傳染,婁室也鬱悶,面對滔滔黃河,13萬重兵,5萬人馬敢強攻就是奇蹟,還想着打贏?這個想法本身就是個神蹟!
他想了又想,試探着說,這仗沒法硬拼,我們試試宋軍的虛實吧。
完顏宗翰點頭,接下來又冷場。
虛實是那麼好試探的嗎,當年赤壁大戰,周瑜想試探曹軍水寨的虛實,得坐着戰艦逼過去,既看外形,再和曹操的戰船來次水面追逐。現在讓金軍照樣模仿都不成,沒船、沒水手,沒法在水面上飆船。
最後集中金營的全部實力,能做到的只是找來了幾百面大鼓,讓大兵們死勁敲。注意,中間隔着整條黃河。就這樣,他們敲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走到岸邊,向南邊看一眼,全體金軍都驚呆了。
南岸上一片開闊,完整地展現着黃河的地表,一個人也沒有,啥也沒有。也就是說,金國人只是隔着河敲了一夜的鼓,13萬宋軍居然全都跑光了!
這是什麼樣的軍隊,出產這種軍隊的是什麼樣的國家。這個概念迅速在金國人的心裏生成,不必違言,換成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個時代的軍人,都會自然滋生出兩種情緒。
——蔑視、慾望。
金國西路軍安全渡河,沒損失一兵一卒,沒耗費一槍一箭。在他們面前,宋朝的廣大疆土展開了,他們可以予取予奪,隨心所欲,想怎樣進攻都可以。
但是完顏宗翰沒這麼做,他反而再次派出了使者。這一次他又開價了,針對眼前的形勢,他不再談什麼北方三鎮,而是索要全部河東河北土地。
多麼狠毒狡詐的敵人,不僅要借宋朝的手,把在河北河東土地上繼續抵抗的漢人懾服,更在第一時間上讓宋朝泄勁。
黃河天險被突破,宋朝當局肯定驚慌失措,緊接着會非常自然地提高抵抗力量。可是金軍又議和了,再次給你希望。
這就是經典的溫水煮青蛙,到滾燙煮熟時都忘了疼!
事實完全按照完顏宗翰的設計發生了,趙桓再一次同意,他緊急派自己的兩大親信,也就是主張割地的兩大先鋒耿南仲、聶昌去配合金軍,到河東河北大地上解除宋軍的武裝。這兩個衰人非常積極,畢竟這是他們最盼望的事嘛。
聶昌跑得快,他帶着詔書馬不停蹄越過黃河,趕到了絳州(今山西新絳),在金使的注視下命令守城的宋軍放下武器,全體投降。城裏的守將叫趙子清,這是個妙人,他沒說不答應,而是放下了一根梯子,說是要聶昌帶着詔書爬上來,讓他親眼看一下,只要是真詔書,他就投降。
聶昌努力工作,他一個文官,真的爬了城牆,這也是開了先河了,有宋一代,善待士大夫,哪個宋帝也沒這麼折騰過自己的文官。
可誰讓人家聶昌願意呢?
他爬了上去,等着他的是一張張仇恨的臉。趙子清指揮士兵抓住了他,先把他的兩隻眼睛挖了出來,接着一頓亂刀砍成肉醬,之後把這堆臭肉扔下城去,讓金國人看着,這就是兩河軍民的態度!
耿南仲跑得慢,做到宰執的人了,做什麼都懂得留三分力。他慢騰騰地走着,走到了衛州(今河南衛輝市),也就是說還沒出河南省,被當地的民兵攔住了。
誰說民兵不是兵的,這幫阿兵哥要幹票大買賣,他們探聽出耿宰執一夥人是去幹什麼的,一時火起,要在半路上就砍了這幫人。可惜的是,他們的手潮了些,金國使者見勢不好,馬上逃跑,速度快得追都追不上。等到他們回頭再找耿南仲時,這位宰執大人也不見了。
耿南仲年紀很大了,所謂人老成精,這人非常懂得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比如要他去招降,他絕對慢慢走;他更懂得做事要怎樣做,比如這時逃跑。
他第一跑得快,第二跑對了方向。
他跑向了相州。相州,是岳飛的故鄉,河南省界內,離京城並不很遠。他之所以跑向這裏,是因爲他時刻關注着周圍的信息,知道這時相州有一位大人物。
趙構。
趙構不是被派去和金軍談判的嗎,應該直奔黃河纔對。他是想去的,這時的趙構做什麼都是一根筋,但是走到半路上,他遇到了一個人。這人在中國的歷史裏非常有名,提起他,人們都會把他與李綱、岳飛並列。
宗澤。
宗澤,字汝霖,浙江義烏人,生於1060年,現年66歲。這是一位老人了,他的一生,年過花甲,可以說是一生了吧,都在折磨中渡過。他的起步還是不錯的,在他31歲那年,他考中了進士。這是難能可貴的,第一他家世代務農,首次有人考中;第二他的年齡不大,剛過而立之年成爲歷史上文官最幸福的宋朝文官,他有着無比光明的未來。
可他就能把自己搞得無比悽慘。
考中的當時,悽慘就發生了,他寫好的策論讓考官很爲難。不取吧,寫得真好,取了呢,危及頭上的烏沙帽。宗澤的策論抨擊時弊,把當時元佑年間新舊兩黨的錯誤都列了出來。這還了得,等於把腦袋伸進了馬蜂窩裏,不狠狠的蟄你一頓,還讓不讓馬蜂活了?
考官很妙,只在宗澤的出身上加了一個字,就噁心了宗澤一輩子。進士,變成了“同進士”。堂堂正正考來了功名,降到和花錢買官的廢料們一個等級。揹着這個恥辱,宗澤開始了他的官場生涯,簡單地說,他一直被壓在底層,20多年過去,一直都是個縣令。眼看着快退休了,正趕上宋朝決定聯合女真人滅掉遼國,這事兒爭得不可開交,全國不管是誰,都有發言權。
於是宗澤說話了,導致他一生最大的悲劇。
他反對聯金滅遼,這是和如日中天的六賊們唱對臺戲,以他這樣的芝麻小官,根本不用六賊出手,賊子賊孫們就把他撂倒了。
縣官也不要當了,去看守道觀。
宗澤失望了,近30年的官場生涯,讓他對現實絕望,與其再受折磨,何不就此引退呢?宗澤主動辭職,他想在東陽山谷裏結廬讀書,終老此生。可惜,他想不玩了,有人還記着他。政治永遠和迫害緊密結合,他被軟禁在鎮江,失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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