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他萎了,身體的一部分徹底軟了。這種瞬間打擊誰挨誰知道,換誰誰死梗。當然,現代醫學告訴我們,這是意識性的,只要心理改善了,他還有救。但要命的是他怕死了金軍,如果這是病根的話,他說什麼也不敢面對,更別說什麼去除了。
這時趙構沒心探討這個,更沒意識到這事會給他的人生他的王朝帶來什麼影響,他只想着儘快離開,他得快點逃。他連通知宰執下達詔書的時間都省了,直接帶上幾個親信太監外加御營的都統制王淵,跳上馬就往城外跑。
他有兩個地方可以去,一個是運河,一個是長江邊。運河最近水涸了,要等黃河的水來支援下才能漲起來,這沒用。他跑向了長江,那裏據王淵保證,早就留下了後手,有大批的船隻,船隻上有大批的物資,它們等候着皇帝,隨時可以啓航,渡過長江。
逃跑是迅速的是恐慌的是鮮血淋漓的,在這次突發事件中流的第一滴血,死的第一個由逃跑者趙構製造。當時有一個御營士兵邊跑邊抱怨,說兩大宰相不是保證啥事沒有嗎……他就不懂啥叫惱羞成怒以及被打擾的男人的起牀氣。
趙構一劍就捅死了他。
見血之後的趙構變得亢奮,他迅速趕到江邊,準備一次乘風破浪。結果面對滔滔江水時,他呆了。江邊上啥也沒有,別說傳說中的大批戰船了,連小船都沒有。
王淵,說,預備下的船呢?!
御林軍總頭領王淵小心翼翼地翻開記事本,報告說船隻都在,都很忙,正在加緊搶運陛下的財產去杭州,這也是早就下達的命令……趙構仰天長嘯追問自己的人品,爲什麼就沒想到留哪怕一艘呢?!
他只好跳上一隻小船,在初春長江冰冷的江水裏向對岸駛去。他的心裏起伏不定,他恐懼着越來越近的金軍,怨恨着裝神弄鬼玩大發了的黃潛善、汪伯彥,居然爲了一些和諧的假象,把他也扔進了孤城死地裏,還怕着船下邊的幽深湍急江水,他是地道的北方人耶,真要翻了,鐵定淹死,連皇陵都不會有……他唯獨忘了的,是他身後邊全揚州城的百姓們。
當他帶着五六個太監從臨時皇宮衝出來,騎馬跑向城門時,城裏的百姓們就看出不對了,緊接着大批的宮女侍衛太監從皇宮裏轟地一聲炸出來,四面八方地跑時,大家都明白過來了。皇帝在跑路,金軍來了!
全揚州的人立即行動,背起早就打好的行李,躥上街頭往城門口涌。結果很悲劇地發現,城門太小了,而且爲什麼會有城牆這種設備存在呢?全城人同一時間往外擠,實在是太耽誤事了。
這只是他們的第一關。
出城之後,奔向江邊,到江邊之後他們的絕望是趙構一行人數的N次方,他們想逃的話,得有無數只趙構坐艦式的小船纔行。
幾十萬人堵在長江邊,拖家帶口進退無路,怎一個悲慘了得。一天之後金軍殺到,眼前的情況讓這五六千女真騎兵陷進了迷茫中,首先是分不出要先幹什麼。是到運河裏搶船呢,還是殺光江邊上的人呢?要注意的是兩者難度差不多。
運河裏一遛50里長的乾涸河岸上停着滿滿騰騰的船,船上全是金銀細軟綾羅綢緞;江邊上十幾裏內擠着滿滿騰騰的宋朝百姓,有男有女有工匠行李裏邊也有各種家當……先拿哪個下手呢?
最終的結果是全光了。運河裏的船沒有黃河的洪水是飄不起來的,江邊的百姓更是固定的靶子,金兵可以搶累了殺人,殺累了搶東西,工作並不單調。
這是宋朝史上讓人憋屈到神經錯亂的著名一幕,它本是不會發生的。就算是黃潛善、汪伯彥之流再隱瞞實情、金軍的行動再突然,也不會導致這樣的慘劇發生。
因爲突襲來的金軍最多隻有6000騎,他們長途作戰,早已疲憊,退一萬步說,哪怕他們保持精銳又怎樣,趙構的御營兵馬最少在10萬人以上,這樣的對比爲什麼要逃跑?爲什麼要跑得沒步驟沒節奏個個都像趙構那樣的萎呢?!
此時御營裏的人馬包括了嶽、韓、兩吳之外的所有中興戰將,居然狼狽到這地步,真是讓人備感神奇!於是乎,各種各樣的傳說應運而生,比如趙構著名的神蹟的“泥馬渡江”。
傳說裏,趙構處於必死之地,而聖天子洪福齊天壽與天齊,自然有神靈護佑。是一位神仙牽着一匹馬把他送過江的。
人們認同這個傳說,並且一致認定,這匹馬不是金的、銀的、銅的、鐵的,它是由草和泥做成的,它是一匹神獸!
神獸事件之後,趙構一行人逃過對岸,到了鎮江府。這時要啥沒啥,只有草和泥,這是真的,趙構的建炎集團全體都睡在大地的草叢裏,只有趙構本人有一張貂皮當被褥。他們先是爭吵,由大將劉光世領銜吵起。他跪在趙構的面前嚎啕痛哭,說他部下幾萬弟兄都跑散了,估計沒被金軍殺死,短時期內也沒法趕到皇帝身邊。這是誰造成的惡果呢?
都是王淵!
王淵掌管所有江面船隻,他把船都搞哪兒去了?他得負所有責任。王淵立即勇於認錯,同時指出事情的直接責任人是江北都巡檢皇甫佐……於是皇甫佐被當場處決。
建炎集團就此恢復團結,之後迅速制定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這麼一大坨的人馬要去哪兒呢,鎮江府是不行的,它靠近江邊,只此一點就必須拋棄。那麼去哪兒?王淵的笑容非常光明、詭譎,他提醒集團內諸位領導,現在我們的船都在哪兒呢?
趙構還在猶豫,旁邊一羣人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這羣人是特殊的,他們是建炎集團的核心。提到核心,人們覺得應該是趙構、黃潛善、汪伯彥、王淵、劉光世、張俊等等,畢竟按職務看,他們是皇帝、宰相、御營總管、領兵大將。
可是錯了。
他們都不是核心。黃、汪、王、劉、張等人很有權,但得聽趙構的,趙構還在嬰幼兒期,所以他有保姆。這些保姆密不透風地圍着他,什麼事都插手,什麼事都能決定。
比如劉光世升職爲節度使,比如和王淵緊密合作調走救命船隊,比如隨時問訊宰執們的工作,調整政策方向,比如在軍人面前作威作福,他們坐着軍人站着,他們騎着馬,軍人到馬前聲喏。
在某些程度上,建炎集團這段時間之所以很萎,都是因爲這些羣人本身就萎,他們是太監。是從前康王府裏,陪着趙構一起成長的幾位名太監,他們分別是康履、燕珪、高邈、張去爲、張旦、陳永錫等等。很沒來由的,這羣太監裏的小弟弟們覺得自己和梁師成、童貫一樣,應該軍、政一把抓。
不對,還有財。
這是最重要的,這些太監們超級愛錢,王淵的船隊之所以到了杭州,就是給他們運家產的。這時提到船,他們立即心有靈犀,向趙構建議,杭州非常好,我們去杭州。
事實上杭州也非常好,趙構列舉了一下杭州的數字,發現沒有不去的理由。
杭州山水之美,是北方無法想象的;杭州的富饒基本上是開封富饒的根基;在戰略位置上杭州比開封更理想,她處於沒有冰封期的長江的外緣地帶,在它和長江之間有衆多的關聯城市作緩衝,其間溝壑水道縱橫,女真騎兵將受到空前的阻礙。
更妙的是,杭州臨海,危急時刻可以隨時乘船避難。這一點是整個北方無論哪座名城都沒有的優勢。綜合上述,有什麼理由不去杭州城呢。
太監們的建議似乎很英明,但是去之前,還有很多的事要做。首先,江南雖然是那麼美好,貿然前去的話,還是有相當的危險的。
趙構沒忘記前幾年他爸爸搞花石綱,把江南禍害成什麼樣,這時國破家亡想去逃難,搞不好會被清算的。這時他清點一下隊伍,別說護駕的御營軍隊了,連儀仗隊都只剩下了一張黃扇,混成這樣到杭州去,說他是冒牌皇帝倒有人信。
既然如此,走之前的工作就要多做一些了。根據形勢,他決定先認錯,很技巧地寫了一份罪己詔。看一下內容,他先是“慰撫淮揚遷徙官吏軍民”……只是搬家嗎,到底有沒有搬出來的人呢?對於結果,他“痛切朕心,愧負何及。”
可是他強調,這一路上他“勞形克己,側身修行,宅中經遠,均布惠澤。省刑薄斂,一毫不擾郡邑。”也就是說,他積極逃難,收穫很大,心性隨之成熟。無論是住着還是走着,他到哪兒都做了很多有意義的好事,一點都沒有騷擾所過州縣。
多好的皇帝啊,爲了更加深切地體現他的仁慈,他下令外放了180名宮女……這人一直宣稱不喜、不近女色,這時倉惶逃命,居然還隨身攜帶了這麼多的女人!
這些虛的做完,還得來點實的,他得處理掉兩個民憤極大的敗類——黃潛善、汪伯彥。這兩人居然也從江北逃過來了,這在當時揚州城外的江邊上,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當時揚州傾城逃難,幾十萬人困在江邊,驚慌失措中,百姓們大罵黃、汪兩人,對他們恨之入骨。正在這時,人羣裏有位官老爺自稱姓黃,沒等他進一步表明身份具體叫黃什麼,幾十萬人撲了上去,直接把他撕碎了。事後才知道,這人是司農卿黃鍔。
恨到了這地步,繼續當宰相是不合適了。其實說起來,趙構也很恨他們,畢竟事發突然,把趙九弟給嚇萎了,這是多麼巨大的損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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