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張俊帶着8000名士兵上路,投奔平江府的張浚。當他到達平江的時候,發現這裏很平靜,基本上沒人知道杭州城發生了什麼。
苗、劉的文件傳達過來了,可是被張浚扣壓,不對外公佈。
張俊來投靠有求援的成分在內,還不算離譜,下一個就很不尋常。江寧(今江蘇南京)府的呂頤浩派人來聯絡他。
呂頤浩,字元直,山東樂陵人,進士出身,南渡以前做過河北路都轉運使,相當於一省之長。這是出將入相之前的頂級高官,這樣的人不僅主動伸手,而且還帶着10000名士兵上路,聲稱與平江聯手平叛。
第三個是大衙內劉光世。
劉光世在鎮江,他緊張地左右觀望細心衡量,發揮自己聽命令不聽命令都能達到利益最大化的特長,決定是聽誰的呢?
張浚的命令很快到了,他以禮部侍郎的官階,命令奉國軍節度使劉光世率本部人馬勤王,立即啓程去和呂頤浩匯合。
劉光世一拍大腿,目光雪亮,聽這個了!
有這些底牌之後,張浚沒急着動手,而是悄悄派人去了海邊。杭州臨海,要是突然有水軍從海上突襲,相信效果不錯。他下令大量造船,剋日完工。
他這麼搞,杭州城裏沒法不發覺。苗傅終於感覺不對勁了,前些天的確做得有些缺心眼,怎麼能把那麼多的實力派往外推呢?
得收回來。
他發佈命令,升張浚爲禮部尚書,帶平江兵馬來杭州述職。張浚把官銜收下了,至於回答,他派張俊帶着8000名士兵到吳江駐守,切斷杭州城的出兵方向。
眼看雙方就要打起來,突然之間又都停了,不管是張浚還是苗、劉,一下子都偃旗息鼓縮了回去,原因是有一個人出現。
韓世忠,這位老兄是中興四大將裏第三個過江的,由於在江邊有很多御營走散的人馬,他守在了鹽城(今江蘇鹽城)收集了不少,實力壯大之後,才啓程去杭州。張浚的運氣非常好,及時發現了他,一封信召了過來。有了韓世忠,一切都不一樣了。韓世忠已經是宋軍公認的第一強人,多年以來戰功赫赫,尤其是最近,殺金軍如屠狗。
戰績是威望,他的出現讓雙方都重新制定計劃。在張浚一邊,張俊不必突前,要換人。以韓世忠的突襲能力,方臘躲進老巢裏都能單人進去掏出來,不用他用誰。
韓世忠從平江出發,率軍到達秀州(今浙江嘉興),在那裏聲稱得病了,要休養,同時大批採購打造攻城器械。
這讓苗傅、劉正彥心驚肉跳,過去的七八年時光可以證明,誰讓韓世忠掂記上了都沒好果子喫。那麼和這人打?純粹是找死;收買嗎,這人據說也挺愛錢的,但是認死理,自從當官軍之後,軍紀都沒怎麼犯過,怎麼可能陪着他們造反?
想了很久之後,叛軍一致決定,還是要挾他吧。因爲正巧有個可以要挾他的人在杭州城裏。
韓世忠的妻子梁紅玉在杭州城裏。這和印象中有點出入,傳統形象裏梁紅玉始終跟在韓世忠身邊,他們形影不離,既是夫妻,更是戰友。
這沒錯,但是要有個經過。在不同的時期,梁紅玉給韓世忠的幫助是不同的,截止到這時,她是韓世忠官場上的燈塔。
老韓是個粗中有細的人,該清醒的時候絕不糊塗,他一邊打着仗,以絕世軍功揚名天下,另一邊悄悄地把老婆安插進建炎集團內部,甚至是皇宮深處,和皇妃、太后們打成一片,時刻保持着和頂級官職的親密關係。在這一點上,劉光世都比不上他。
這時苗傅、劉正彥決定抓住梁紅玉,逼韓世忠投降。
這招兒好不好呢,還真不好說。或許會有人嗤之以鼻,說以韓忠武之節義,怎能爲區區一婦人屈膝降賊?哪怕在韓世忠面前殺梁紅玉,韓將軍都不會妥協!
很可能是這樣,可惜有人不敢冒險。朱勝非,他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兩方面衡量了一下,覺得在宋朝滅亡、趙構南渡、兵變倒臺、御營人馬全叛變之後,把寶押在一個軍人的所謂忠誠上,尤其是這個軍人還從來沒見過面,實在是太瘋狂了。
絕對不能讓要挾成立。
他去找苗傅聊天。這些天裏他經常和叛軍內部的各種人聊天,基本上隨意出入,想見誰見誰,叛軍都不把他當外人。
朱勝非對苗傅說,你爲什麼一定要把韓世忠推到對立面上去呢,做事情要看本質,其實你和韓世忠很像的,都是很能幹又受壓榨,應該很有共同語言纔對。
苗傅想了想,點頭。
朱勝非,有再好的共同語言也要交流,要和韓世忠交流,誰能比韓世忠的老婆梁紅玉更好呢?嗯,別瞪我,就算沒效果,也只是送去一個女人而已……很大的損失嗎?
苗傅想了想,點頭。
朱勝非,但是你不能這樣就送出去,既然要示好,就要給足錢,你何妨給梁紅玉一些好處,也算是給韓世忠的面子……安國夫人怎麼樣?
苗傅想了想,又點頭。
那天朱勝非離開軍營,走在杭州的大街上,突然仰天長嘆了一聲——唉,這倆貨真是笨啊(“二兇真無能之輩”)
梁紅玉縱馬奔馳一晝夜,從杭州趕到了秀州,除了自己安全之外,還帶來了杭州城裏的最新動態,以及孟太后、趙構對勤王部隊的要求。
韓世忠很高興,這符合他所有的心意。比如老婆安全,比如忠君勤王,比如他在建炎集團高層的正面形象,哪一點都堪稱驚喜。
張浚很滿意,皇室都安全,知道他在幹什麼,這兩點足以保證他下面安排的實施,簡直太理想了。同時呂頤浩、劉光世已經會師,正向平江趕來,他手裏的實力在急速壯大。
這感覺太好了,是張浚夢寐以求的。
回到杭州城裏,苗傅、劉正彥一直在等消息,友誼之手伸出去了,伸得好久好久,可什麼也抓不着。韓世忠仍然病着,賴在秀州一動不動,迴音也沒有,可攻城器械越造越多!
事情不大對頭啊,苗、劉的心越來越沉,他們坐下來,難得地靜心思考了一陣,之後下達了兩條命令。第一,加封韓世忠爲定國軍節度使,張俊爲武寧軍節度使,主管鳳翔府。宣佈張浚陰謀叛國,貶爲黃州團練使,郴州安置。
擡韓、張,貶張浚,這是在分裂勤王軍隊內部,招數很好。
第二,苗傅派弟弟苗瑀、馬柔吉率重兵據守臨平(今浙江餘杭),阻擋勤王部隊前進方向。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兵戎相見,拼個你死我活。
有了這樣的覺悟,按說就沒什麼難題了。相比之下,苗、劉只是兩個軍人,而趙構是天之驕子,同歸於盡的話,看誰捨不得。至於張浚那邊,他們敢把苗、劉逼到絕路上,搞得大家一起死,還談什麼忠君勤王,統統都是賊子!
可是下面發生的事,還就是沒按照這個邏輯來。
平江方面力量集結完畢,張浚發佈討伐苗劉的檄文,帶兵衝過來了。平叛軍隊以韓世忠爲前軍,張俊爲兩翼,劉光世爲遊擊,呂頤浩、張浚爲中軍,劉光世部下爲殿後,發兵杭州。
要注意的是劉光世的部下,這是個奇妙的、獨一無二的現象。劉光世本人打仗很一般,甚至很懦弱,但他有本事找到強悍的、精銳的部下。他的部下在中興四大將裏僅次於岳飛帳前的那些傳奇名字,連韓世忠都沒這樣的班底。
而這樣的部下,居然會毫無保留的聽從他的命令……
軍隊在前進,更快的是文件。張浚等人按照勤王的正規流程,給杭州發了一封信。信裏表明了這次起兵的性質,同時呼籲趙構復位。
這太正常了,歷史上每一次清君側也好,假勤王真造反也好,都要先做這一步。但是張浚真是沒料到,僅僅是走了個過場,杭州方面居然天翻地覆了。
孟太后宣佈趙構復位,第一時間收回兵權。
這膽子簡直讓人發抖,杭州城裏的兵權仍然在叛軍的手裏,苗、劉曾在皇宮門口殺官造反,根本沒有回頭路可走,她這樣搞,純粹是逼着叛軍下狠手,自己找死。
可奇妙的是,苗傅、劉正彥變得六神無主,在軍營裏團團亂轉,不知道下一步做什麼。這時他們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只想出口氣,只想掙點功名,誰想殺皇帝啊。至於逼皇帝下臺,那也是一步步趕到那兒了,說到底,都是宋朝的正規軍,這麼多年的思想教育工作不是白做的,真不敢給皇帝放血啊。
進退兩難,沒法收場。
關鍵時刻,他們的老朋友朱勝非再一次出現。老朱說,要不大家都去祝賀皇帝的第二次加冕吧,這是喜事,雙方勾通下,過去的事既往不咎。
苗、劉搖頭,怕被殺。
朱勝非嘲弄的眼神,城裏都是你們的兵,這時候怕被殺?
苗、劉仍然搖頭,過後更可能被殺。
這樣啊……給你們一人一份鐵券,等同於免死金牌,這樣總可以放心了吧?
苗、劉放心了,當天他們高高興興地去向趙構祝賀,彷彿時光倒流,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而趙構滿面笑容,非常親切地撫慰了他們。
他們離開時,忍不住雙手捂住額頭,幸福的感覺簡直快崩潰了:“聖天子的胸懷是如此的寬闊!”之後他們各自回家,開始新的、輕鬆的生活。
對此,讓人說他們些什麼呢?
消息很快傳到了前線,張浚等人的反應是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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