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四月二十五日,岳飛開始了收復建康之戰。最先的戰鬥發生在建康城南30裏的清水亭,這時在不遠處金兀朮已經被韓世忠逼進了黃天蕩裏,算時間,不是金軍第一次在宋軍手下戰慄,可是論戰績,清水亭一戰纔是金軍最初的噩夢。
岳飛所部首戰大捷,斬得耳戴金、銀環的女真人頭175級,活捉女真軍、渤海軍、漢兒軍45人,金軍大敗逃跑,屍橫15裏。
岳飛乘勝進至清水亭以西12裏的牛頭山紮營,入夜派敢死隊身穿黑衣突襲金營,再次大勝。等金兀朮瘟頭昏腦地從老鸛口爬出來時,岳飛正好運動到建康城西北15裏處的龍灣鎮,以2300名兵力跟他打了個招呼。
一生的死敵,今日初見!
金兀朮被壓回了黃天蕩裏,建康方向一片坦途,岳飛長驅直入,收復建康。
在另一端黃天蕩深處,金兀朮剛剛在長江口露面,就又一次鬱悶了。他們發現韓世忠居然沒走,還一直在原地等着他們……他們想不通,這是爲啥呢,懶惰、懦弱、遲鈍、開小差成風的宋朝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執着了呢?
死心眼!
韓世忠終於再次等來了自己的戰機,他像有預感一樣的一直守在江心中不退,果然等到了金兀朮再一次露頭。可是這一回與上次不一樣了,上回是他和金兀朮單挑,儘管是以八千對十萬,可仍然是兩軍對決。這一次江北的金軍已經做出了反應,金軍大將孛堇太一率大隊水軍集結至真州(今儀徵),準備接應金兀朮渡江。
江北孛堇太一、江南完顏宗弼,江心宋將韓世忠……形勢空前險惡,從兵力上看,對比的劣勢無以復加;從形勢上看,兩岸夾擊,韓世忠地處江心,堪稱絕境。
可韓世忠居然兵分兩線,同時壓制大江南北兩岸,讓金軍束手無策,只能隔江相望。
韓世忠的強硬,讓完顏宗弼理解爲赤裸裸的侮辱。回顧整個女真歷史,啥時候被人蔑視到這種地步?作爲一個有尊嚴的女真人,他怒了,哪怕前幾天還低聲下氣地請求饒命,他仍然出離地憤怒了。
在一個晴朗的早晨,他集合全部船隻衝向了江心。對面的孛堇太一緊跟着行動,韓世忠你不是兩邊一起壓制嗎,那好,現在兩邊一起夾擊。
三隻艦隊在江心彙集,一片混亂之後,金軍的船一艘接一艘地底朝天,翻在了江心裏。金兀朮看傻眼了,他滿腦子裏還是40天前韓世忠的作戰力度,怎麼幾天不見變化這麼大了?!
韓世忠再次證明了自己的聰明,在他的一生裏,無論是打仗,還是人生,都會處理得非常妥帖、巧妙。比如這一次,他在間隙期間趕造了一批用長鎖鏈聯結起來的大鐵鉤,大批量地裝配到每隻戰船上。開戰之後,宋軍把鐵鉤扔在敵人船舷上,用力扯拽鐵鏈,金軍的船立即側翻。
根據雙方艦船的大小對比,金軍翻得一點懸念都沒有。當天眼看着江上長風呼嘯,韓世忠的船鼓起風帆往來如飛,他們的船一批批地倒堅起來,金兀朮再一次崩潰了,他下令撤退,兩邊都退,再次派人去見韓世忠,談談怎樣交買路錢。
見面之後金軍使者直接慫到底,他“祈請甚哀”,請韓世忠放他們一條活路。韓世忠覺得火候到了,給出了自己的底線。
——“但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則可以相全。”連皇帝再土地,全都還回來,纔給你條活路。
金軍使者沉默了,這是女真人舉國拼命好幾年才賺到的,一個四太子的死活真的能與之對等嗎?他覺得沒搞頭,轉身走人了。
完顏宗弼鬱悶,恐懼與羞辱,生存和死亡,不斷在他心裏盤算,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就算答應了又是還皇帝又是割土地,往來週轉得多少日子,耽擱下去他非常有可能直接交代在長江南岸!要是不答應,眼前這一關都過不去……都是該死的韓世忠!
他暴跳起來,決定無論如何也要面對這個野蠻的、不通情理的漢人。
可是在哪兒見呢,他是說什麼也不敢在江面上近距離靠近韓世忠的,於是提議在陸地上見面,那樣他身後邊至少有十萬個保鏢。
那麼韓世忠會不會上岸呢,這是個問題!在他來想,只要韓世忠上岸了,或許事情就好辦了。在陸地上女真人殺人還比較有把握。
就在猜測中,韓世忠答應了他地陸地上見面。金兀朮驚喜,真沒想到漢人再一次變蠢,連韓南蠻一樣有愚蠢基因。趕快見,不耽擱。
見面之後,金兀朮很客氣,延續了之前的哀求基調,韓世忠照舊不爲所動。緊接着金兀朮就爆炸了,他突然間變得強硬,對韓世忠罵罵咧咧的,呼喝叱罵。在他想來,韓世忠一定得避避風頭,畢竟這不是水裏。可惜的是,他不知道韓世忠的出身,韓世忠最習慣的就是眼前的局面,他最初的名字叫韓潑五。
韓世忠二話不說,張弓搭箭就要射他。金兀朮再一次慫了,哪怕是在陸地上,他身後邊是無邊無際的保安大隊,他仍然轉身就跑。
神勇偉大的,視榮譽爲一切的四太子,連單挑都沒敢。
之後的幾天金兀朮坐固愁城,難過得要死。得怎麼辦,眼看着這一條大江就是他的墳墓,說什麼也邁不過去了。關鍵時刻,他的福星再一次降臨,又有漢人來幫他了。
一個姓王的福建人出現,給他出了幾個主意。金軍不是在船上站不穩嗎,簡單,在船艙裏多放土,甲板上鋪木板,船會又穩又平;船速不夠嗎,在船舷上挖洞,安裝上櫓槳,什麼,速度還不夠?不,相對於宋朝水軍的船,一定會超級快的。
前提條件是,江面上沒有風。
這一點是最重要的,這之前韓世忠之所以以微弱兵力壓制長江兩岸,根本原因在於船械精良,海船高大。這些都要有足夠的風力才能快速行駛。一但風沒了,韓世忠的海船會變成一個個不會移動的活靶子。
金兀朮驚喜,他有死裏逃生的感覺!
女真人拿出了看家的老本行——薩滿巫術。他們“刑白馬、剔婦人心,自割其額祭天。”來換取江面上風平浪靜。
這些封建迷信活動搞完之後,風居然真的停了。偌大的長江,東亞第一大水系,長年江風浩蕩,這時居然全都停了。
這要怎樣解釋,這要怎樣預料!
韓世忠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天氣裏迎戰南北兩岸的金軍,沒有風,他的龐大的海船戰隊只能停在江心處,變成一座座不會移動的標靶。而金軍之前的那些可笑的小舢板,卻槳櫓齊飛,劃得有聲有色。這些金軍一邊划向北岸,一邊向海船上射火箭。
韓世忠的船都着火了。以木製船的易燃程度,以江心離岸邊的遙遠,宋軍士兵們不是淹死的,就是燒死的……據記載,只有極少數人能逃出生天。
韓世忠活着。
說什麼好呢,思緒萬千,只能歸納成一句。韓世忠以微薄的實力去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差一點點就成功。至於結果……非戰之罪!
此戰過後,宋朝方面士氣大振,黃天蕩之戰、建康之戰,韓世忠和岳飛打破了女真人不可戰勝的神話,讓漢人看到,這些北方異族人不僅敗了,而且敗得狼狽、徹底、沒有尊嚴。在這個層面上,這兩場戰爭的意義無比重大。
反觀江北。其實拋開意義說實際,這一次完顏宗弼打得還可以,如果不看過程,只看結果的話,他是成功地逃跑了,甚至是帶着一場標準的反敗爲勝死裏求活的勝利回到的江邊。
但是沒法自豪,他哭了,見着熟人就拉着不放手,沒完沒了的傾述,來緩解心裏的陰影(“相持泣下,訴以過江艱危。”)
金國上層的動盪更爲劇烈。
黃天蕩之戰改變了金國的國策。在這之前,金國對宋朝是要斬草除根的,比如搜山檢海捉趙構,一定要讓趙氏斷子絕孫,從而奴役整個漢地。可是這場戰爭之後,女真人覺得不安全了,如果再緊挨着漢族人的話,指不定什麼時候出大事被砍得滿身血。
爲此,金國決定冊立第二個傀儡王朝,作爲宋、金之間的緩衝地帶。
這是一件重大國事,金國內部的各大勢力各位重臣集體參與討論。按關係論,這事兒本應是完顏昌的。因爲他與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有一層別人沒有的關係。
完顏昌,本名完顏撻懶,是金國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叔叔盈哥的兒子,在他還沒出生時,吳乞買曾經被他父親領養過,算是有點兄弟的意思。
這對完顏昌來說是非常珍貴的,對吳乞買來說就更珍貴了。前面說過,這位金太宗在建國期間一沒戰功二沒貢獻,能當上皇帝很有些趙光義的味道。面對金國內部那麼多的擁兵重臣,他的日子太難過了,甚至還被他們拖下龍座,打了20大板。
這事兒要從完顏阿骨打說起,這位完顏白手起家,深知錢財的重要,他自從起兵之後就立下了一條鐵律——國庫裏的錢除了當軍費以外,誰敢挪用,都打20大板。這條命令對任何人都有效,包括他自己。
完顏阿骨打是條硬漢,他說到做到了。輪到吳乞買時就有點悲摧,他這個皇帝當得太憋屈了。看宮殿……哪有什麼宮殿,只是些土木結構的大屋子,連院牆都沒有,是用榆樹、柳樹編成的籬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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