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就是用馬車運……可這樣的話,欺負張大將軍家裏沒有兵是吧。於是這些大銀球堂而皇之地放在他家裏,穩穩當當的啥事也不會有,時間長了,大家給它們取了個名字,叫“沒奈何”。很精彩很獨特,不過這仍然是張將軍對錢的追求的初級階段,隨着時間的流逝,張俊對財富的迷戀會不斷地昇華,還有更多的花樣等着他。比如房地產。
回到眼下,張俊跑第一來見皇帝,見面之後大表忠心——“臣當與岳飛、楊沂中大合軍勢,期於破敵,以報國家。”
卻不料拍到了馬蹄子上,趙構大怒,老子當初讓你上戰場,你不上,現在想和平,你居然張牙舞爪來勁了!純粹是主動找抽。
趙九弟拎着張俊一頓冷嘲熱諷,終於讓張俊明白了眼前的行情。張俊及時表態,一切行動聽指揮,保證指哪兒打哪兒。
韓世忠的態度和他親兵的裝束很一致。宋武寧安化節度使、京東淮東路宣撫處置使、少保韓世忠的親兵進臨安城時以銅面具遮臉,鐵甲全身,沉默不語。
趙構問及他對議和的態度,韓世忠只有一句話。不可和,願決戰時把最重要的地段交給我。
趙構點頭嘆息,韓世忠忠勇過人,質樸出於天性啊。這樣的人在當初南渡建國時就久經了考驗,這時雖然不那麼馴服,也隨他去吧。
當年平叛救駕之功猶在眼前,舊恩不可忘。
於是韓世忠帶人去休息,再過多半個月,岳飛終於姍姍來遲。趙構、岳飛終於再一次面對面了。時隔不過小半年,可物是人非,兩人之人再沒有當時的默契。
是什麼隔閡了他們,張浚嗎,秦檜嗎,酈瓊嗎,或者……趙構本人嗎,這些在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筆帳,具體到岳飛,他認爲自己沒有錯,爲國爲民,從始如一,錯的怎麼會是他?反而是皇帝與宰相,朝秦暮楚,遊移不定!
而在趙構,既爲天子,撫有天下。所有的事都是我的私事,所有的人、物都是我之私有,我想怎樣就怎樣,臣子只有無條件服從纔是本分,怎麼可以懷疑我、反對我、忤逆我,動輒以辭職威脅我?!
錯的是岳飛纔對。
有這樣的基調,兩人的交流可想而知。趙構平靜地詢問自己手下最強將軍關於議和的意見,岳飛斟詞酌句地回答——“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藏,恐貽後世譏議。”
之後兩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平心而論,岳飛的回答是經典且準確的,準確到100%的與歷史結果相契合,就像上次他預言淮西兵變時一樣。可悲的是,效果也如出一轍,你對又怎樣,還是既讓人妒又讓人恨,這4句話不僅隱約地刺激到皇帝的智慧低下,更直接點出宰相們無能,會造成中國人最無法忍受、最害怕的一種結果。
後世的譏笑。
換了誰能受得了呢,世上的人就是這樣,哪怕別人的意見再正確,也請一定要以禮貌、隱晦、以退爲進的方式來告訴我。
不然,只能視之爲挑釁!
而岳飛不管這些,他的生命是一根堅挺剛銳的長矛,一切直指核心,從不理會什麼曲折、迴避。他認爲是對的,那麼就去做。說到底,他把政治當成了戰場,用最直接最精簡的辦法去面對問題。卻不知道所謂的政治,講究的是利益,一小撮人的利益,至於什麼對與錯之類的事,根本無從談起。
這些,至少在宋朝時是這樣的。
當天岳飛離開了皇宮,在他身後是兩道冰冷仇視的目光。一道來自於趙構,另一道是右相秦檜。隨着議和的突然發生,迅速提速,秦檜迎來了他的春天。之前長時間的隱忍到頭了,從依附張浚到討好趙鼎,他實在是太低調了。
機會終於出現,他在北方的大領導完顏昌終於掌握了話語權,此時不振作,更待何時?他決心放開手腳,不再顧忌,就搏這一回。
可眼下卻有兩個眼中釘,一個自然是岳飛,他是軍方的代表,不合作會壞他的事;另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學國首相趙鼎。
其實趙鼎對議和是贊同的,不用開戰就可以收回河南舊都、太后等一大堆東西,有什麼不好呢。可是他一方面想收東西,一方面卻想要面子,一方面還想着討價還價,比如派去金國的協和使者就被告知,條款裏談到以黃河爲界,可黃河在近年是改過道的,一定要以沒改之前的河道爲準。
秦檜特煩這種人,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你當什麼好事都落在你一個人的頭上啊?!去死吧,留着這個嘰嘰歪歪的首相早晚會壞了大事。
終於要出手了,秦檜,這個中國歷史上最強力的權臣,操縱國家最久,掌控皇帝最成功,改變歷史進程,甚至改變民族性格的人,終於開始了他的罪惡之路。
眼下踩住秦檜夢想之翼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帝國首相趙鼎,一個萬人之上的皇帝趙構。這是眼下南宋最有權勢的兩人了,要怎樣扳倒他們?
秦檜先是把他們區別對待。
對首相是要扳倒,對皇帝則是誘惑。兩方面要同時動手,精確掌握進度,纔有成功的可能。審時度勢,秦檜決定先斬去趙鼎的助力。
四位宰執中王庶排在最末,崇尚氣節,已經被排除在外;秦檜位居第二,下面是參知政事劉大中,關鍵就在這個人的身上,他時刻與趙鼎同進退,要不是這樣,在宋朝的制度下,哪怕是首相也很難說一不二。於是一切從劉大中開始。
縱觀南北兩宋官場,政治鬥爭不計其數,透過現象看本質,我認爲秦檜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之前,宋朝高官之間的傾軋很有所謂的風度,就像歐洲貴族禮節中互相扔出白手套,就意味着決鬥一樣,宋朝的宰執們互相交流時聲音高一些,都被視爲瑕疵。
而有了瑕疵,必須辭職。
這種情況到蔡京時被終結,蔡京之所以在官場洪流中升騰,是因爲他做事沒底線,可以無恥,可以兇狠,可以借題發揮,把元祐黨人碑的威力發揮到極致,敵手不死永不收手。可究其根本,他一來是拾人牙慧,在舊瓶老湯間做文章;二來他對皇帝沒辦法,只能、只敢去迎奉趙佶,終生不敢逾雷池半步。
這在秦檜的政治生涯中都被顛覆。
秦檜信奉一個原則——社會是由人組成的,而是人就有弱點。控制了一個人的弱點,就等於控制了這個人,控制了所有人的弱點,就控制了所有人,進而控制了整個社會。
有人要說,大仁則無懼,大智則無缺,總會有沒弱點可抓的時候……真的沒有嗎,呵呵,好,那就“莫須有”吧。
針對眼下,實在不必費心去抓劉大中的什麼弱點,此人的毛病官場皆知,他不孝順父親。這簡直讓秦檜無語,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嘛。找個御史彈劾他。就這麼簡單,劉大中被貶往外地,去當處州(今浙江麗水縣)當知州。
之後臨安城裏謠言四起,都是關於首相趙鼎的。說御史們開會,決定只彈劾劉大中,不動趙鼎。當然這不是說趙首相過於完美,無可彈劾,而是給首相大人一個面子。
自己辭職會好看些。
接着,說“趙丞相乞去矣”,說“趙丞相搬上船矣。”看進程的話,趙鼎已經坐船出了臨安,走在去外地就任的路上。
這些謠言傳進了皇宮裏,當確信趙構知道之後,秦檜纔開始向趙構主動說話。他首先強調,自己堅決擁護講和,而現在大臣們首鼠兩端,左右觀望,當此千載一時之良機,再猶豫下去就會錯過。爲了議和大事,他請求皇帝把任務只交給他一個人,不許任何大臣干預。
這是個冒險,賭的就是趙構這時的心理。眼看着議和的曙光照來,好日子在向他招手,而他已經家破人亡,提心吊膽,顛沛流離了很多年,這時偏偏手下人或赤裸裸地反對,或陰奉陽違有私心,趙構會怎麼想,他最盼望的會是什麼?
秦檜賭他一定需要幫手,一個不惜發動國內戰爭去議和的人。
歷史證明秦檜的眼光有多準,下一瞬間趙構果然做出了決定——“朕獨委卿。”他真的把議和權只交給了秦檜一個人。
而秦檜卻立即反對了。他說,您的信任讓我感動且惶恐着,可這樣快就做出決定是不成熟的。現在我請您靜下心來,仔細思考3天。如果3天后您還是這樣決定,那時我們纔可以開始實行。
趙構同意了。
讀史每到此處,都要爲秦檜叫好。拋開善惡忠奸,單以才華論,此時的秦檜是天才的。他牢牢地抓住了趙構的心理,一個沒有安全感、不惜一切代價去講和的人,怕的是什麼,就是上當受騙,就是喪失他一直追逐而不可得的安全感。
前面我曾經試着歸納出趙構、秦檜之間長達17年之久錯綜複雜、難分主僕的關係,做出個比喻——婚姻。此時就是這倆人的初戀。
秦檜像個小夥子去追逐女孩兒,一邊主動誠懇地示好,一邊用實際行動讓女孩兒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好。
半點都不勉強她。
有過戀愛經歷的人,我是說,有過失敗經歷的人,都會知道這有多重要。有很多的女孩兒不是不喜歡你,不認可你,而是被你嚇跑了,對,就是你急吼吼的表白,或者快爆炸了一樣的熱情,把她們嚇跑了。這時秦檜恰到好處的火候控制,怎能不讓趙構傾心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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