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他爲岳飛而辯駁,他要爲岳飛脫罪!
那些所謂的證據破綻百出不值一駁,都是假的,是赤裸裸的栽贓陷害。面對這些,秦檜愕然,他不解這是怎麼回事,何親信怎麼轉眼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難道是發瘋了,還是被岳飛收買了?他試着勸了幾句,還是大事爲重,陷害岳飛爲重……
哪知換來的是何鑄對案情的一步步拆解,無論如何何鑄都要爲岳飛辯誣。至此秦檜終於拉下面具,他懶洋洋地拋出了底牌——“此上意也。”
這是皇上的意思。
他覺得這樣就是結局了,何鑄可以很心安理得地結束了,卻不料換來了何鑄進一輪的反擊——“鑄豈區區爲一岳飛者,強敵未滅,無故戮一大將,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長計。”
秦檜終於清楚眼前這個人被岳飛洗腦了……他拉籠這人用了好幾年,岳飛洗腦只用了這麼一會兒。想想真沮喪,但也只能放棄了。
何鑄被任命爲出訪金國商量和談的使者,立即出國。岳飛的主審官換成了万俟禼。万俟禼與岳飛早有舊怨,他擔任過荊湖北路的轉運判官、提點刑獄時貪利奸滑,被岳飛鄙薄過。這人懷恨在心,投靠秦檜,視岳飛爲死敵。
万俟禼與何鑄是不一樣的,何鑄有一顆沒有泯滅良知的人心,知道公義道理國家利害。而万俟禼不管這些,他的眼中只有一己之私慾。從這一點來說,此人和秦檜、趙構是真正的同夥,有着本質上相同的底蘊。
爲了榮華前程,管什麼道德良心!
由万俟禼主審,岳飛的苦難開始了。這人顛倒黑白無中生有,不僅把前面提到的三項所謂的罪名擴大化,更羅織出很多岳飛曾經說過的造反的話。
比如岳飛在升任節度使時說過——“三十歲建節,古今少有。”這句話就是明明白白的造反了,因爲本朝三十歲建節的人只有一個,即開國太祖趙匡胤。
難道你岳飛在自比太祖嗎?!
比如岳飛曾在淮西之戰後說——“國家不得了也,官家又不修德。”這是指斥輦輿,公開誹謗當今聖上。
再比如岳飛公開蔑視同僚,說張俊、韓世忠的軍隊不堪一擊;還有最重要的兩名問答,那是在第四次北伐不得不撤退的途中,某個夜晚岳家軍衆將悶坐在一座古廟中,長久的沉默之後,岳飛突然問,“天下事,竟如何?”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張憲回答,“在相公處置爾。”
這是多麼的大逆不道啊,這一問一答不僅暴露了岳飛的野心,更坐實了張憲幫兇的身份,這一主一從是在試探衆將的心,是在公開策反!
等等等等,此類言語都在這時出爐,它們的可信度也就可想而知了。而這些,居然成了岳飛的罪證,並且由於是万俟禼收集的,被南宋官方所認可的,於是在後世幾百年間不斷被各色人等所引用。
後世縱然百口爍金,也總有心懷良知的人去維護岳飛的聲望。可在當時,岳飛已然落難了,沒有誰能庇護他,給予他哪怕一點點的公平。
万俟禼羅織了上面那些所謂的“罪證”,終於再次提審岳飛。公堂之上,此人赤裸裸地大聲呵斥——岳飛,國家有何虧負你處,你父子卻要夥同張憲造反?!
明明對方是才奸邪小人,如今卻被這小人審問自己是不是謀反……這極度的荒誕感徹底激怒了岳飛,他以更大的聲音反駁——“對天明誓,吾無負於國家!汝等既掌正法,且不可損陷忠臣!吾到冥府,與汝等面對不休!”
說話間,岳飛鬚眉怒張,伸臂戟指,長時間的監禁冤屈讓他無法自制。就在這時,旁邊的衙役忽然以杖擊地,喝吒說。
——“岳飛叉手正立!”
岳飛猛然驚醒,這一瞬間他徹底清醒了,一生的事蹟在心頭閃過,三十歲之功名,八千里的征途,十萬軍卒的統帥,都已經是過往。
他現在只是一介囚徒!
連一個衙役都敢於喝吒他了……而下面的一幕更讓在清醒之餘心灰若死。万俟禼說,“相公說無心造反,你還記得遊天竺寺時,曾在壁上留題說‘寒門何日得載富貴’這一句詩嗎?這是什麼意思,既寫出這樣的話,豈不表明有非分之想,居心造反嗎?”
這不是廷審,這是遊戲。甚至這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在開玩笑,以岳飛的生死大事忠貞與否這樣的前提下以所謂的“富貴”二字和謀反掛鉤,這已經不是什麼構陷,而是污辱!
你是沒罪,可我就是要玩死你,怎麼樣?
當是時,岳飛平靜了下來,只說了一句話——“吾方知既落秦檜國賊之手,使吾爲國忠心,一旦都休。”說完之後,他從此一言不發。
再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無法辯駁沒有公正,還能說什麼,與小人與明知在陷害中的奸臣說道理嗎,岳飛只是忠誠,他並不天真。
万俟禼卻不放過他。小人落入君子之手,最多幹脆利落的一死。君子落入小人之手,想死都沒那麼容易。這些年岳飛壞了他們多少好事,怎能輕輕放過,怎能讓他死得輕鬆體面?
下面發生的事與其說是岳飛的恥辱,不如說是一個民族的恥辱;與其說是岳飛一個人的痛苦,不如說是整個漢民族之所以最終痛苦的源頭。
岳飛慘遭酷刑。
漢民族在虐殺自己的英雄,在污辱自己的最強將軍,事有其因必有其果,不管這是誰、因爲什麼做了這些,這都衍生出了最醜惡悲慘的後果。
英雄無用武之地,英雄無法自保,英雄慘遭酷刑……於是英雄就一天比一天少,直到凋零殘落,大廈將傾時一根火柴桿都沒有!
岳飛在獄中受刑、沉默、一言不發,直至絕食,始終不承認自己有罪。而万俟禼一夥兒卻出於多方面原因,如時局的變化速度等,不能讓他很快就死,他們找到了岳飛的二兒子嶽雷,讓嶽雷到獄中送飯,暗含威脅之意,逼迫岳飛活下去。
岳飛的遭遇漸漸地傳到了獄外,這時的宋朝已經被自殘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滿朝公卿大人們個個居安思危,人人明哲保身,沒有誰敢於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了,更別提什麼爲家爲國仗義敢言,總瞰當時,只有廖廖幾人做了點什麼。
上書鳴冤的是幾位文士,有智浹、劉允升、範澄之等,其中智浹還是個出家的和尚;趙構深居簡出,能當面說話的只有極少數的頂級權貴,一位皇士成員叫趙士衾的人以全家百口人性命擔保岳飛決無反心;除此之外,就只有韓世忠了。
韓世忠已經是一介散人。他在岳飛入獄後的半個月時被罷免了一切官職,只以太傅的頭銜領醴泉觀使,每天閉門謝客絕口不提國事,不見任何軍旅舊人,每天只帶着一兩個小童跨驢攜酒,在西湖一帶閒走散心。換句話說,他在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決心。
當良民,保性命。
可是當他知道岳飛的事之後,仍然怒不可遏無法剋制,他找到了秦檜,當面責問岳飛到底有什麼罪,這麼長的時間了,到底查出了什麼?
秦檜的回答是坦誠的,他的原話是——“飛子云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
這是句空前絕後的政治流氓話,“莫須有”,可解釋爲也許有,可能有等模糊類性質。也就是說,岳飛父子三人的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但就是這樣,就可以判決定性爲有罪了。
與其說骯髒,不如說跋扈;與其說醜惡,不如說霸道!這是明目張膽地草菅人命,談笑間像遊戲一樣就草菅了岳飛的命。
當時韓世忠無可奈何,只能憤憤地說了句“相公,‘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乎?”就轉身離去。至此,爲岳飛鳴冤的舉動也到此爲止。
一個民族的麻木、膽怯是多麼的明顯,這在之前的北宋甚至南渡的初期是不可想象素。之所以這樣,完全是幾年以來趙構、秦檜打壓風俗靡爛風骨的結果。
截止到這裏,是傳統意義上的韓世忠爲岳飛鳴冤的橋段。我總覺得裏邊另有味道,仔細想了想,或許是“莫須有”這句太過著名的三字經會有別的解釋方法。
何爲莫須有,爲什麼韓世忠聽到之後立即離去。只是被氣着了嗎?不,換個解釋聽聽。韓世忠問原因,一臉的激憤,而秦檜卻微笑着盯着他,輕輕地說,“……需要原因嗎?”
莫須有,
需要有嗎?
我就是要殺了岳飛,這是皇帝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來問,我就告訴你。需要有什麼原因嗎?再羅嗦,明天就是你!
本就自身難保的韓世忠,除了轉身走開之外,還有別的路嗎?也只有在這種震懾之下,纔會再沒有敢於爲岳飛說話的人。
何爲政治流氓,什麼是上層建築層面的道理,展示給世人看的是充滿陽光味道的向日葵,隱在真相背後的纔是血淋淋的屍體。
至此岳飛成了南宋的禁忌,他被關在大理寺的重犯牢裏,受酷刑喫囚飯,不見天日,無人過問。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很快臘月近了。
公元1141年,南宋紹興十一年的臘月近了。
在這段時間裏,對趙構來說,並不是有意識地漠視岳飛的。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做得非常用心,在臘月將近時,事情終於接近圓滿成功了。
前面說過,當金兀朮寫信過來罵人後,趙構心懷大暢派人過江,雙方接洽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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