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合撒兒去找鐵木真,鐵木真非常冷淡,要他自己去想辦法洗涮恥辱。合撒兒怔怔發呆,流着淚走了。鐵木真硬着心腸想,這回合撒兒終於沒了翅膀,從此安靜了。至於闊闊出……這個小丑永遠別想接近軍隊!這是最後的底線。
只是闊闊出不這麼想,神棍先生吊打合撒兒之後又打起了帖木格的主意。帖木格是鐵木真的幼弟,蒙古習俗幼子守竈,得到父親的全部財產,帖木格因此在分封中得到了最豐厚的一份,屬於達到萬戶。這麼肥,神棍當然不能放過。
發生在合撒兒身上的一幕在帖木格身上重演,闊闊出把一副馬鞍子套在帖木格的背上,命令他步行走回到自己的帳篷去。
帖木格走進了鐵木真的帳篷,至此鐵木真下定決心立即斬除這顆毒瘤。他舉行了一場宴會,由鐵木真一家宴請蒙力克一家。席間閒聊,只要闊闊出稍微顯示出一點點的臣服之心,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可這人瘋了,公開聲稱萬民歸心,草原應該再開庫裏臺,重新選主人。
合撒兒一腳把他踢到帳外,別勒古臺和他玩摔跤,當蒙力克聞訊從後帳趕過來,只能聽見別勒古臺氣憤的聲音。闊闊出摔跤失敗,撒賴躺着不起來
闊闊出腰骨折斷,死了。至此,漠北草原才真正歸於鐵木真一人之手。按照人生規劃層次圖,他也達到了“一朝南面作天子,東征西討打蠻夷。”這一關口,下面應該做什麼呢?
他開始回憶。
鐵木真的思維沿着部落裏古老的傳說溯游而上,尋找人生指南。可是毫無效果,蒙古部落在他之前或許要到唐初時期才偶然達到過強盛,可時間久遠,只要查漢人的史書纔有些蛛絲馬跡,部落內肯定失傳。那該怎麼做呢?
當一頭猛虎在山林裏震懾萬獸之後,遙望平原,它還是踟躕的。它不清楚那裏會有什麼樣的對手,不清楚自己在山林之外是什麼樣的等級。
猶豫中,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
那是在覆滅乃蠻部之後,乃蠻的太陽罕懦弱愚蠢,當場死亡,可他的兒子屈出律則大不一樣,這個乃蠻太子衝出蒙古戰陣,擺脫了衆多的追兵,連長途奔襲能力舉世無雙,全人類五千年之間都無可比擬的蒙古戰馬的追蹤都沒能把他抓回來。
屈出律臥薪嚐膽,與蒙古人的故事很長,不久就會再次出現。
鐵木真想到的是追擊這個人的過程中,曾經遭遇的另一個遙遠的人種。據說,這個人種歷史悠久強悍善戰,文明奢華,佔地廣大,擁有自己的文字,非常了不起。他們是党項人,沒錯,也就是久違了的西夏。
蒙古軍隊在追擊屈出律時路經西夏,和党項人有了第一次接觸。
很久沒說西夏了,似乎從北宋靖康之難亡國起,就把它忽略了。這其實不是疏忽,而是西夏當時的君主非常的出色。
夏崇宗李乾順,這個人極其機靈,在女真人瞬間爆發擊潰遼國時,他按照習慣性思維覺得契丹人仍然是東亞最大,於是曾答應援救遼末帝耶律延禧。但是被女真人隨手打得鼻青臉腫之後,他立即認清形式,站到了金國一邊。
它是東西傳統三強宋、遼、西夏中第一個歸順金國的。
党項人以投靠起家,這次也以投靠獲利。在金國滅遼、亡宋的過程中,它趁火打劫,遼金戰爭中,宋金戰爭中隔岸觀火,看準時機幾乎無代價地奪取了河西千餘里之地。
大勢已定,金國獨大之後,西夏放低身段,主動奉金爲宗主國,在一片亂世中保西夏平安富足。
夏崇宗李乾順堪稱是繼景宗李元昊以降西夏最有作爲的君主。
之後的西夏與大歷史無關,它安靜地躲在西北老老實實地做順民,而金國發展得太快了,驟然間地域廣袤間比原遼國還大,這讓它忙於消化,更疲於消化,西夏那點邊遠貧瘠的土地,對它沒有半點的吸引力。
西夏這些年的故事,完全是它內部的故事。
這要從它開始佔便宜時說起。那一千多裏的土地包括北宋的西安州(今寧夏海原),該城的通判一看都城開封都丟了,皇帝也被捉了,根本沒有努力的意義,於是主動投降。當時看這個舉動很消極,事後品這人其實很西夏。多麼的明智,絕不自找麻煩。
他叫任得敬。
任得敬憑着本能就在西夏混得如魚得水,大約10年之後,他爬到了一個非常敏感的位置上,他的女兒成了夏崇宗的皇妃。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10年經營,他已經能在西夏呼風喚雨了。當時夏崇宗有一個姓曹的貴妃,已經生有一位皇子,可是在皇后競選中,硬生生地被剛剛進宮的任妃給壓了下去。
任妃成皇后,任得敬是國老。
這個局面維持到夏崇宗去世,曹妃的兒子上位,即西夏的仁宗皇帝。這個皇帝之所以叫仁宗,跟政績有些掛鉤,他極端崇尚漢文化。在他的任期內,西夏全境各州縣都建立了學樣,學員達3000人。京內設太學,皇宮建小學,宗室子弟全上課。孔夫子在党項人這兒也成了文宣王,全國建孔廟等等等等。
一句話,除了髮型不一樣外,全面仿效宋朝。
也跟他的名字掛鉤,他叫李仁孝。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與他的人生經歷有關。李仁孝在國內問題上一律妥協,任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登基,他生母自然是皇太后,任家不滿,任氏也升級,同樣皇太后。
任得敬想入京,這是當年夏崇宗定下的底線,外戚可以給高官,也可以有實權,但不許進京,只能限制在地方。李仁孝把這些扔到了一邊,同意他的姥爺進京,再幾番妥協之後,任得敬升到了國相,西夏大權一手掌握。而到這步其實也沒什麼,西夏的皇權除了在李元昊時期握在皇族手裏之外,幾乎都被母族侵佔。
可任得敬不同以往。
他先是病了,國內的醫生都治不好。南宋離得太遠,還敏感,只好去金國求醫。李仁孝以自己的名義請來金國御醫治好了他,在以國書形式寫信致謝時,任得敬在信尾附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試探,看看宗主國的反應。
當時金國的皇帝是冷靜雍,他一眼就看出來任得敬有不臣之心,這股歪風邪氣不可漲,冷靜雍退回了信,拒不接受。
金國走不通,任得敬打起了南宋的主意。他派密使去四川與宋軍聯絡,可惜沒出國境,就被西夏邊防軍抓到了。按說賣國證據到手,李仁孝再“仁”也得出手了。可是仍然不,李仁孝把證據上繳給了金國,請完顏雍做主。
完顏雍雖然坐擁東亞最強勢力,非常享受當國際警察的快感,但也對這樣事事請示彙報的下級沒興趣,這事兒被忽略了。
任得敬氣滔徒然高漲。
半年之後,任得敬要求夏仁宗分全國一半領土歸他統治,這不止是裂土分王那麼簡單,而是分庭抗禮。如此跋扈,相信任何一個尚有主權的皇帝都會勃然大怒,抽刀相向,可這位“仁”宗再次讓人看不透,他居然同意了。
西夏西南路、靈州羅龐嶺劃給了任得敬,任得敬建國號“楚”。這一刻,大家歡呼一下吧,北宋歷代君主賢臣們沒能完成的事,由任得敬做到,他居然分裂了西夏,得到了党項人一半的領土!
西方有句諺語——“你給了老鼠一塊餅乾,它就會再要一杯牛奶。”意在警告面對要挾時絕不妥協。李仁孝就在吞食這種惡果。
領土被分了一半,任得敬還有要求。他強迫李仁孝派使者去金國爲他謀求封號,使強搶合法化。李任孝再一次同意了。
完顏雍哭笑不得,這真是開歷史之先河,還從來沒有哪個皇帝被如此打劫還替強盜辦過戶證明的。冷靜雍鄙視之餘,決定爲同一階級主持公道。他拒不承認所謂的楚國,在給西夏的回涵中表示,如果李仁孝需要幫助的話,金國支持他。
任得敬慌了,金國的威脅讓他必須迅速找到盟友,而東亞大陸上只有南宋有這個資格。他派人再次到四川去,這回運氣不錯,當時正好是虞允文主政蜀川,全力備戰,準備再次北伐。兩方面一拍即和,虞允文立即回信同意。這份聯絡在國境線上被西夏方截獲了。
這沒讓任得敬覺得危險,或許是他習慣性地以爲外孫子一定還會像從前一樣求助於金國,把完顏雍當垃圾桶一頓傾訴,之後不了了之吧,這位楚國國王陛下繼續做着擴張美夢,西夏皇族請他去說事,他也就去了。這是他人生最後的應酬。
夏仁宗命族弟李仁友于公元1170年,南宋乾道六年的八月三十日設計捕殺了任得敬兄弟,之後盡誅其黨羽,新興的楚國瞬間灰飛煙滅。
西夏渡過了一次分裂割據的危機,讓党項人的事業延續了下去。這很好,可是卻沒法評價李仁孝本人。看結果,他用的是本國內部力量,任得敬雖說是被誘殺,可所謂的楚國勢力事先既沒能發覺,事後也沒能報復,事發中更沒能阻止。
請問,阻力何在,李仁孝之前屢次忍讓,家醜搞到國外好多次,有必要嗎?或許在事後生成這些問號,是對當事者的不尊重,畢竟身在險境,難免思前想後判斷失誤錯過機會,但至少暴露了一個事實——李仁孝乃中人之資,別說開創,連守成也舉止失當。
皇帝的素質是國家命運的縮影,西夏在李仁孝的管理下勉強保持着一個主權國家的存在,它沒有再次分裂,僅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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