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武鬥起因_“文革”武鬥逃難記

作者:滴水成冰(http: 20827 eduol cn inde
1967年,在“人人要革命,個個要造反”的口號鼓舞下,浙江省從城市到農村,從機關團體到學校,成立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造反派組織。不久,這些造反組織逐漸歸屬到了兩大派――“浙江省革命造反聯合總指揮部”,簡稱“聯總”;“浙江省紅色暴動委員會”,簡稱“紅暴派”。

  儘管兩派都打着“誓死保衛毛主席”的大旗,可一山豈容二虎?兩派爲爭權奪利,都將鬥爭矛頭指向對方,鬥爭方式也由初期的大辯論、互相攻擊謾罵不斷升級爲互相揪打、抓人、羣體鬥毆。後來,在江青“文攻武衛”口號的煽動下,終於釀成更大規模的武鬥。

  1967年5月,我們這個緊挨着杭州市區的富陽縣也發生了流血武鬥。7月初,武鬥的戰火燃燒到了我家門口。我所在的區共有9個公社,大部分造反派都屬“聯總”,而與我們公社接壤的龍門公社,既屬另一區管轄,又屬“紅暴派”。兩派爲了“武衛”,都在準備武器,什麼獵槍、長矛都找出來了。武器不夠用,造反組織就到鐵匠鋪打梭鏢。這種梭鏢像小麥的葉子,我們又稱爲“麥葉槍”。鐵匠鋪成了“兵工廠”,幾位師傅只得放棄製造家用農具,夜以繼日地趕製梭鏢。可整個公社9個大隊,只有一家鐵匠鋪,三四隻爐子,根本忙不過來,“麥葉槍”供不應求。後來,不知誰想出了個好辦法,把砍柴用的7字形舊鉤刀上面一橫剪除,變成尖形,錘打幾下就成了“麥葉槍”。

  到了7月中旬,局勢越來越緊張。爲了防止“紅暴派”襲擊,村裏開始放哨,看到陌生人就盤查,以防“奸細”。

  那年,我19歲,是村裏的衛生員,但也要參加生產隊的勞動。那時戰備抓得緊,我經常參加公社、區裏組織的戰地救護培訓。一天上午,我照常和社員們一起在山坡上削番薯。喫午飯時,公社造反指揮部通過廣播發出緊急通知,說龍門公社的“紅暴派”要打過來了,讓各村迅速組織人員,先發制人,進攻龍門公社,圍剿反對毛主席革命路線的“紅暴派”。我們公社處在武鬥最前線,所有非殘疾的男勞力都得出徵。

  村裏的造反派頭頭要我馬上到公社衛生院領救護藥。小小的保健箱,容不下多少藥,我領了防暑的人丹、十滴水,外傷用的紅藥水、紫藥水、碘酒、消炎粉、紗布、橡膠等,趕緊回到村裏的陳氏宗祠。這時,全村18歲到60歲的男勞力都手握“麥葉槍”,雄赳赳氣昂昂地聚集在那裏。

  村造反派頭頭作了誓死保衛毛主席革命路線的簡短動員後,就直入正題:“這次全村應該去的人,沒有特殊情況一律都得上前線。未經請假批准留下的,一律按‘紅暴派’論處。如在戰鬥中受傷致殘喪失勞動力的,生產隊給予照顧;光榮犧牲的,生產隊負責將其兒女養到18歲。”

  我們村距龍門鎮有10里路,出村後,就與其他大隊的人馬匯合一起,浩浩蕩蕩地開赴龍門鎮。隊伍中一枝枝高出人頭的“麥葉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讓人感覺好像回到了戰爭年代。我是衛生員,不能衝鋒陷陣,只能在後面造一下聲勢,助助威,真正打仗的是前面那些“飛虎隊員”。他們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有的是退伍軍人,武器是從各公社人武部搶來的,有機槍、步槍、手榴彈,以及把檀樹挖空裝上火藥碎鐵的自制檀樹炮。

  “飛虎隊”登上龍門公社附近的山頂,開始挖壕溝,架土炮。我們這些後續部隊也慢慢進入龍門公社的地界。爲避免挨冷槍,大家紛紛跳下公路,緊貼溪堤前進。這時,天色已晚,如果“紅暴派”夜裏反攻,我們將遭受沉重打擊。司令部傳下令來,讓背麥葉槍的“戰士”往回撤四五里路待命。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則退到公路北面一個田畈中安營紮寨。這年夏天大旱,田畈中的小溪早已乾涸得沒有一點水了,正好成爲我們的宿營地。不一會兒,村裏派人送來了晚飯。喫完飯後,我又忙着給那些擦傷、中暑的村民包紮、配藥。天完全黑下來了,大家已筋疲力盡,七歪八倒地躺在鵝卵石上睡覺。

  遠處,傳來稀稀落落的槍聲,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戰鬥,大家陸續從睡夢中醒來。我抱着保健箱,數着天上的星星,猜想明天會怎樣。

  “聯總”數千武鬥人員將龍門鎮圍得嚴嚴實實,卻一直沒有攻進去。龍門鎮是江南罕見的古村落,三國時期東吳太祖孫權的後裔許多都住在這裏。東漢嚴子陵遊歷到此,讚道:“此地山清水秀,勝似呂梁龍門。”從此,這裏就改稱“龍門”。村子東西長約2000米,南北寬約1000米,住有1700多戶人,廳堂羣組之間,鵝卵石鋪砌的狹窄長巷密如蛛網、四通八達,牆檐相連,房廊縱橫,有“大雨天串門,跑遍全鎮不溼鞋”之說。陌生人進入古鎮,如進入迷宮,東西難辨,如果遭遇巷戰,更是有去無回。所以,我們“聯總”人數雖多,也不敢輕易打進去。

  第二天上午,我們遠遠看到公路上有輛雙輪車,拉着不知什麼東西,一根鐵筒子高高地斜着向上,朝我們公社方向拉去。有人得意地說,這是“聯總”繳獲的大炮。走近了我纔看清楚,那是一臺抽水機,是從龍門鎮外的田畈裏搶來的。

  當天下午,我們接到命令,發動總攻。我們村的“部隊”由北轉南,沿山腳向龍門鎮的背後進軍。不遠處,“叭叭叭”、“噠噠噠”刺耳的槍聲清脆密集。我們時而臥倒,時而匍匐往前爬行,這些動作都是我們從電影裏學來的。

  “紅暴派”已把古鎮四周的房屋修成了“碉堡”,有的還在牆上挖了槍洞,準備決一死戰,看見“聯總”的人衝過去,就開槍射擊。

  就在衆人靠近古鎮時,前面的人突然嘩啦啦地往後退,說是我們公社造反派頭頭盛某被打死了,“紅暴派”衝出來了。我們這支“部隊”本來就是烏合之衆,一聽消息,立即亂了陣腳,拔腿就跑,爭先恐後地逃命,在田間、菜園、草叢、柴蓬裏到處亂串,也不管有沒有路。反應慢的被人推倒,踩在地上,發出悽慘的呻吟。別人拿着麥葉槍,跑累了還可以拄一下,我揹着保健箱,奔跑時前後跳動,一點都跑不快,只得用手按住箱蓋,跳過一道道隔菜園的杉樹刺籬笆牆。跑了一段路,保健箱裏的藥水瓶有的震鬆了蓋子,有的震破了瓶身,藥水從箱底縫隙漏出來,打溼了我的衣褲。

  跑得快的人早已到家,“紅暴派”打上來的消息隨即在村裏傳得沸沸揚揚,許多人因爲害怕,已棄家而逃。母親見我還沒回來,急得六神無主。自從我參加了武鬥,她就一直擔心。父親在縣委機關工作,隨大流參加“紅暴派”,和我們村的人勢不兩立。武鬥開始後,我家就沒有父親的任何消息了,一會兒聽人說他在某地被“聯總”抓住,一會兒又聽說他逃到某地去了。母親爲此常常整夜難眠。

  見我平安回來了,母親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點。我沒顧得上歇口氣,就開始堅壁清野,把放在壇裏的稻穀搬進藏番薯的地洞中。母親慌忙把逃難需要帶的東西準備了一下。我挑着中午做好的飯菜,以及碗筷等必需品,16歲的大妹挑着衣服、帳子,13歲的二妹挑着20來斤重的大米,母親帶着8歲的三妹,我們就這樣跟隨鄰居離開了家門。隔壁鄰居的女兒嫁到離我們村5裏外的一個山村,鄰居家準備投奔女兒,我們家無親可投,就跟着他們去了。

  到了鄰居女兒家,晚飯後大家早早地睡覺了。由於前天夜裏沒睡好,我一躺下就睡着了。想不到這個小山村也不安寧,夜裏又有人高喊:“‘紅暴派’打進來了!”母親連忙把我叫醒,我揉揉蒙�的睡眼,挑起擔子急匆匆地跟着大夥兒上路了。

  兩尺來寬的山路,這時已是火把連接的長龍了。我和母親、妹妹好不容易纔插進了逃難的隊伍。由於路窄,前面的人走不動,後面的人也無法超越,便不停地催着前面的人“快走”。大家都非常驚恐,場面十分混亂。

  到了一個岔路口,容不得你多想,我便對母親和妹妹喊了聲“往左走”,便拐上了上山的路。

  爬到半山腰,實在累得走不動了,想想“紅暴派”也不會夜裏追到山上來,又看見有人在地面較平坦的毛竹林停下來休息,我和母親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在這裏安頓下來。直到這時,我們才發現二妹不見了。要去找,全家得重新下山,哪裏還有力氣?我們抱着一絲希望,在山路邊張望,突然在人羣中看見了二妹,她挑着20來斤重的大米找不到我們正急得直哭呢。她在岔路口往右去了,走了一段路不見我們,就站到路邊的草叢中等候,過了好一會兒不見我們,纔想到自己跟我們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又迴轉來往左上山。我趕緊上去接住二妹,把她帶到母親身邊,一家人悲喜交集。

  第二天天剛亮,就有三三兩兩的人開始下山了。我和母親商量後,也跟着他們下山回到鄰居女兒家的那個村子。

  看來是沒事了,下午我們回到了自己村裏,發現“紅暴派”根本沒有來。剛逃難回家的生產隊隊長看見我,叫我馬上去曬穀子,武鬥前半乾半溼的稻穀,此時已經開始發黴了。

  直到全縣的武鬥完全停下來,家裏才收到父親報平安的信。在這場武鬥中,受到傷害的大多是普通百姓,有的家庭甚至被整得家破人亡。我家算是有驚無險,最後終於閤家團圓了。

  40多年過去了,歲月的流逝並沒有完全撫平我內心的傷痛,至今每當回想起當年武鬥逃難的場面,我仍感到心有餘悸。但願這樣的悲劇不要再重演,老百姓從此能過上安定的日子。

  (責編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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