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7节 作者:未知 這时候伙计已经送過来一坛酒,摆好酒碗,秦逍立刻麻利地给汉子倒上酒,汉子见秦逍如此殷勤,狐疑道:“臭小子,你又是肉又是酒,有什么意图?该不会是要到赌坊去打杂吧?” 秦逍呵呵笑道:“沒有沒有。金钩赌坊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听說赌坊的那位温东家赌技了得,放眼龟城,沒有几個人比得上,我哪有资格进金钩赌坊做事。” “温东家?”汉子嘿嘿笑了一声:“如今的金钩赌坊,可不姓温。” “我知道。”秦逍道:“温东家犯了事被关进监牢,不過我听說再有小半年他就出来了。” “出来?”汉子冷哼一声:“要是真的能出来,那就见鬼了。”端起酒碗,仰首饮了一大口,刚放下碗,秦逍立刻添满含笑道:“大叔,我消息很灵通的,再過小半年,温东家一准出来。” 汉子不屑道:“出来又如何?金钩赌坊从上到下都换了人,当初跟着他的那些人,早就被赶出去了,如今赌坊的东家姓乔……,我說你小子倒是会吹牛,說什么消息灵通,金钩赌坊這些事儿你都沒打听清楚,還在這裡信口开河。” “都换了人?”秦逍心下微惊。 正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伙计的声音:“姑娘,等一下,你還沒付饭钱呢,可不能就這样走了。” 秦逍回過头去,只见店裡一名伙计追到门口,拦下了一名身着羊毛袄的姑娘。 羊毛袄是西陵最常见的服侍,刚過二月,西陵的气候還颇有些寒冷,大街上多有穿着羊毛袄的人们,那姑娘头戴一顶皮帽,腰间系了一條黑色的腰带,虽然是西陵人的打扮,可是那张脸却是白皙娇嫩,眉清目秀,姿容秀美。 秦逍只看了一眼,就有些诧异。 西陵苦寒之地,风沙漫天,土生土长的男人固然剽悍壮硕,便是女儿家的肌肤也是颇有些粗糙,风沙洗礼下,肌肤色泽微深,甚至带着一丝古铜色,像眼前這姑娘如此雪嫩的肌肤,却是极为罕见。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惊奇道:“你认出我是姑娘?”明显是关内的声音。 秦逍闻言,心下好笑,暗想虽然你穿着羊皮袄,裹住了身子,但姿容秀美,走路的姿势也完全是個女儿家,但凡有些见识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姑娘說笑了。”伙计伸手道:“承惠两钱银子。” 姑娘蹙眉道:“我出门走得急,沒带银子在身上,回头我让人给你送過来。” “送過来?”伙计双臂横抱,上下打量几眼,道:“姑娘,小本经营,概不赊欠,哪有吃东西不给饭钱的,你既然知道沒带银子,就不该走进這個门。” 姑娘有些恼道:“不就是两钱银子,我說回头送来就送来,你闪开。”伸手去推伙计,伙计不退反进,叫道:“不给饭钱,你出不了這個门。大伙儿瞧瞧,這裡有人要吃霸王餐,還讲不讲理?” 面馆内顿时不少人都瞧過去。 姑娘脸颊微红,被一群人瞧着,更是恼怒,绕過那伙计要走,伙计占了理,自然不会放走,嚷道:“沒银子付饭钱,就在這裡做两天工……!”话声未落,却见那姑娘足下一勾,勾住了那伙计的脚踝,几乎同时,右手已经推在那伙计肩头,动作恰到好处,那伙计肩头受力后退,脚踝却被勾住,“哎哟”一声,已经向后摔倒在地。 秦逍看在眼裡,心想這姑娘动作虽然简单,却十分熟练,干脆实用,倒像是练過。 不過龟城三教九流藏龙卧虎,這姑娘有些身手,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伙计摔倒在地,气恼不已,姑娘先是一怔,很快眉宇间竟然显出一丝兴奋之色,那伙计却已经叫道:“打人了,打人了!” 面馆虽然不大,也有两三個伙计,面馆老板一直在柜台后面,方才看到伙计讨债,也沒有過来,這时候见到伙计被打翻在地,脸色微变,从柜台后面冲過来,怒道:“青天白日,吃饭不付钱,還出手伤人,有沒有王法?” 另外两名伙计也丢下手裡的活儿,冲了過来,一人已经叫道:“将她扭送到衙门裡去。” 面馆内的客人有的冷眼旁观,也有小声议论,更有人笑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在龟城竟然還有人敢吃霸王餐。” 姑娘四周扫了一圈,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又被伙计堵住去路,顿时也有些慌乱,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泛红,微低头道:“我……我是不小心的,我赔你们银子就是。” “打伤了人,自然要赔银子。”掌柜的见姑娘示弱,顿时有了底气:“說吧,你要赔多少?” 姑娘道:“你们說多少就多少,我……我都给你们就是。” “你连饭钱都沒有付,哪来的银子赔偿?”掌柜的冷笑道:“你是关裡来的吧?我可不管你在关内是什么人,到了龟城,可由不得你在這裡撒野,你要拿不出银子,咱们现在就去见官。” “我去取银子,半個时辰之内,我定然给你们送過来。”姑娘看着掌柜:“我身上现在沒有银子。” 掌柜的打量姑娘一番,抬手指着她的手腕:“你要去取银子也可以,這只手镯留下来做抵押,若是取了银子来,手镯立刻還你,否则……!” 秦逍方才沒有太注意,听掌柜這般說,果然见到姑娘手腕上戴着一只桌子,色泽碧绿,他也看不出那手镯值多少银子,但总比一顿饭钱要昂贵得多。 姑娘立刻用衣袖掩住镯子,斩钉截铁道:“不行,镯子不能给你。” “嘿嘿,你镯子也不留,明显是要找借口逃走,放你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人。”掌柜道:“什么也别說了,咱们去见官。”伸手要去拽姑娘,姑娘后退一步,怒道:“别碰我。” “掌柜的,别为难她了。”秦逍见事情不好收场,站起身来,走過去笑道:“不就是几钱银子嗎,也不用逼她了,她是从关内過来的,你這样待她,以后关内的人還以为咱们蛮横霸道。”取了一块碎银子递過去:“连她的账,我都付了,应该足够,你收好。” 掌柜的瞧了秦逍一眼,伸手接過银子,向姑娘道:“你运气好,遇到好人,今天就不和你一般见识。”示意伙计去干活,自己也回到了柜台后面。 姑娘回過神来,见秦逍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忙拱手道:“多谢兄台!” 秦逍见她不伦不类,笑道:“不必客气,出门在外,难免有难处。不過吃饭付账,天经地义,以后出门可别忘了带银子。”也不多言,转身回到桌边,见金钩赌坊那位大汉正吃得津津有味,還沒坐下,那姑娘已经跟着走過来,道:“兄台高姓大名?我现在回去取银子,你在這裡等着,半個时辰内,我把银子送来還你。” 第11章 跟踪 秦逍這时候看的仔细,姑娘肌肤胜雪,秀美绝丽,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也不過十五六岁年纪,摇头笑道:“不用记在心上,只是小事。” “這可不是小事。”姑娘环顾左右,微扬起脖子:“這裡一群人,只有你出手相助,比他们要仗义的多。” 此言一出,四周不少人露出不悦之色。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這姑娘要做出一副江湖人的姿态,却偏偏稚嫩的很,方才和面馆闹矛盾,事儿刚结束,這一句话却又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害怕她多說多错,急道:“好了好了,你也吃完了,赶紧回家去吧。” “那你在這裡等着我,我去取银子。” “真的不用。”秦逍道:“你看天都已经黑了,我還要赶回去休息,不能在這裡等你。” “那你告诉我你的住处,我送到你家中。”姑娘不依不饶:“我欠了你的,一定会還给你。” 秦逍還想着从金钩赌坊那汉子口中探听一些關於乔乐山的消息,這姑娘喋喋不休,秦逍有些不耐烦,皱眉道:“我說了不用就不用,你快走吧。” 姑娘還要說话,赌坊那汉子却已经站起身来,冲着秦逍道:“今儿谢你請客,下次有机会,我請還给你。”打量姑娘一眼,似笑非笑道:“她急着要還你银子,你和她好好說道說道。”也不多言,抬步便走,秦逍忙道:“大叔,菜還沒上齐全,你吃完再走。” “赌坊裡的事情多,耽搁不得。”汉子也不回头,径自出门。 秦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那汉子說话,不想被這姑娘一耽搁坏了事,心下有些恼怒,瞪了姑娘一眼道:“我好好和朋友吃饭聊天,你這一打搅,连饭也吃不成了。” 姑娘一怔,她自然不知道秦逍和那汉子也是初次相识,只以为真是朋友相聚被自己所扰,顿感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回头将银子還给你。”向门外瞧了一眼,道:“你朋友還沒走远,我去帮你追回来。” 秦逍心下好笑,只觉得這姑娘那双眼睛虽然水灵,看上去颇为聪慧,但做事却是天真的很,故意沉下脸道:“人都走了,追回来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好心,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银子還沒有還给你,我……!” “要知道這样,方才就不该给你解围。”秦逍叹道:“我說了不用還就不用還,我也沒有時間在這裡等你,這样吧,如果下次我們還有机会再见到,你再還给我,若是再无相见之日,那就算了。” 姑娘眼睛一亮,兴奋道:“這好玩,就按你說的办,要是再见到,我便将银子還给你。” 秦逍道:“好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姑娘嫣然一笑,不再多言,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又是一笑,明艳动人,快步出了门去。 秦逍這才松口气,心想那姑娘肌肤娇嫩,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定是娇生惯养。 她不带一文铜钱在身上,竟然敢走进面馆吃白食,倒未必真的是想吃霸王餐,或许是素来沒有带银子在身上的习惯,平日的花销用度,由其他人给他安排,也就不劳她愁烦银钱。 西陵地处大唐帝国与兀陀汉国之间,龟城更是往来商旅必经之地,几乎每天都会有从东边来的唐人进入龟城落脚。 秦逍寻思那姑娘或许是富商巨贾的子女,跟着商队一道前来西陵见见世面,她平日不带银子在身上,今日出来身无分文,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吃了一顿饱饭,秦逍走出面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道两边的商户住宅也早就点起了灯火。 顺着长街只走出一小段路,秦逍忽地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往边上的店铺瞅過去,但眼角余光却已经瞥向了自己后方,见到稀稀疏疏的人群之中,方才那姑娘竟然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后,秦逍這边停下脚步,那姑娘立时也找了一個地方遮掩起来。 秦逍万沒有想到她竟然跟踪自己,心生警觉。 秦逍年纪虽然不大,但在监牢混迹多年,明白人心险恶,对陌生人也从来都会多個戒备之心。 当下佯作不知,往前走出一段路,折进了边上的小巷子,瞬间隐入其中。 那姑娘尾随在后,瞧见秦逍钻进小巷子,忙加快步子,到得巷口,往裡面瞧了瞧,巷内昏黑一片,一片死寂,她犹豫了一下,终究還是缓步走进巷内。 巷子其实并不长,直走到尽头,也沒有看到秦逍身影。 从昏暗的巷内出来,姑娘长出一口气,但一对柳眉却是紧蹙起来,穿過巷子,是另一條街,依然是人来人往,比方才那條街還要热闹些,左右看了看,车来人過,却不见秦逍半点踪迹。 姑娘不禁轻跺了一下脚,往长街另一头過去。 秦逍混在人群中,见到那姑娘被甩开,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心想這龟城的大街小巷我熟悉的很,要甩掉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天色不早,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瞧见从那條巷子内又走出一道身影,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一顶斗笠,帽檐下压,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秦逍微皱眉头,姑娘前脚从巷子裡出来,斗笠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這让他心下起疑。 龟城人流频繁,虽然有都尉府维持一方秩序,但龟城少不了鸡鸣狗盗巧取横夺之事。 眼见得斗笠人便要消失在人群中,秦逍不再犹豫,盯住那斗笠人背影,紧随其后。 那斗笠人显然是沒有想到身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盯着前面姑娘的踪迹尾随,却也并沒有发现秦逍一直跟在他身后。 這般在城内转了好几條街,秦逍一开始還只是怀疑斗笠人是否在跟踪那姑娘,一路下来,已经完全确定。 姑娘這一路遇到皮货店、胭脂铺、首饰铺,都会进去转悠一圈,或许是因为在面馆的遭遇,身无分文,倒也沒有买一件东西,只要那姑娘在店铺转悠,斗笠人便会找一处地方遮掩起来,但暗中却一直盯着那姑娘,秦逍如同黄雀一般,也一直盯着斗笠人,想瞧瞧這斗笠人到底意欲何为。 几年前城中就发生過采花盗的案子,好几名姑娘遭了毒手,后来采花盗被抓住,供认作案前会在街市上找寻目标,一旦看上哪位姑娘,就会暗中跟踪,找机会下手。 难道斗笠人也是采花盗? 寻思之间,跟着那斗笠人转到另一條街上,却猛地发现,本来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斗笠人竟然凭空消失了踪迹。 秦逍心下吃了一惊,明明看到那斗笠人转到這條街上,自己也就在转角处耽搁了瞬间功夫,那人怎可能消失? 這條街道颇为冷清,沒有几個行人,斗笠人的装束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看到,但此刻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中,却偏偏见不到那斗笠人半点影子。 秦逍皱起眉头,不自禁往前缓步而行,边走边打量左右,虽然沒有看到斗笠人,但那姑娘的身影却在前面不远处的书画店裡。 “为何跟着我?”秦逍身后猛地响起冰冷的声音。 秦逍身体一僵,那声音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赫然转身,只见到那斗笠人果真出现在自己身后,不過两步之遥,此时靠的近,已经瞧见那人腰间挂着一把刀,斗笠遮挡住他大半张脸,只瞧见薄薄的嘴唇。 “我跟着你?”秦逍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人出现在自己身后,若非发出声音,自己竟然沒有丝毫察觉,由此可见对方实在不是善于之辈,勉强一笑:“我何时跟着你?” “你出了面馆,就一直跟着我,尾随了四條街。”那人也不抬头,声音冰冷:“你想做什么?” 秦逍笑道:“這街道又不是你的,谁都可以走,你凭什么說我在跟踪你?” “哦?”斗笠人唇角泛起一丝怪笑:“你是谁的人?御天台的還是北院的?” 秦逍一怔,他不知御天台和北院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像是地名,摇头道:“我是龟城的,你說的地方我沒听過。” 斗笠人這时候才微抬头,斗笠之下,一双眼眸如同寒星一般,死死盯着秦逍的眼睛,秦逍与斗笠人目光一对,不知为何,竟是背脊有些发凉,那人的眼眸子就似乎能够看透自己的五脏六腑,犀利而阴鸷,又宛若刀锋,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就不要跟着我,如果是他们的人,就更不要跟着我。”斗笠人淡淡道:“你会死!” 秦逍也皱起眉头,忍不住道:“你要在龟城杀人嗎?這可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斗笠人唇角依然带着冷笑,并不說话。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