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試鏡（上）
在他最後趕赴久慈的那段日子裏，小森林的準備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原本想要直接前往奧州的片場。但卻在昨晚突然收到了參加演員最終面試會的邀請。
會議室裏的人遠比想象中的多，每個人都神情肅穆的翻看着面前的紙張，只在立木瀧進來的時候稍稍有些驚訝，但也旋即恢復了嚴肅的表情。
“這位是大角正，是松竹映畫派來協助的製作人。”
聽着森淳一導演的介紹，一個看上去有些圓滑的中年男人微笑着伸出右手。
“啊，久聞立木編劇的大名，沒想到居然這麼年輕啊。接下來合作的日子裏，還請立木編劇多多指教啊”
“請您多多指教，大角桑”
“這位是副導演，水野貴之，這位是監製，金子賢太郎，還有那位是…”將在場的衆人都介紹完一圈後，立木瀧靠在座椅上，打量着此刻有些嘈雜的會議室。
即使大家都一幅鎮定自若的樣子，但他仍能感受到有幾處隱晦的目光在偷偷的觀望自己。雖然有着《海女》這樣的熱播劇傍身，但日劇名編劇折戟在電影上的也不在少數，更何況和其他人相比的確是有些太年輕了。
正思考着衆人可能的想法，立木瀧忽然聽到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一個小時後，甄選正式開始，大家先看看手裏的入圍名單，有什麼想法可以先提出來。”
聽着一陣紙頁聲，立木瀧翻到了入圍名單的那一頁。
小森林的製作經費的確不多，但畢竟有松竹映畫背書，還是吸引了不少事務所想要參與其中。立木瀧拿到的名單已經是篩選過一次了，但即使這樣，也有將近二十個名字留在其中。出名的，不出名的。所有人的夢想都將在今天落下帷幕。
會場沉默一陣，只有零星的紙頁翻動，到最後，也只剩立木瀧還在仔細審閱。進入到這一步，候選的演員經歷和過往都被挖的差不多了，每個人心裏都有了一兩個屬意的答案，也就只有剛來不久的立木瀧還需要認真翻看。
等到立木瀧也停下了動作後，森淳一導演纔開口詢問。
“那麼各位有什麼想說的嗎？大角桑？”
“從宣發的角度上說，我是希望橋本愛和能年玲奈能夠入圍，即使是落選主角的試鏡，也希望能夠留下出演關鍵配角。”大角正用手撓着額頭，說着又看了一眼在另一邊的立木瀧。“如果有《海女》的主演，再加上《海女》的編劇，或許可以弄個再度合作的名頭。吸引《海女》的粉絲前來觀影。”
“緒方桑？”森淳一不露聲色的皺了下眉頭，望向會議室邊緣一個穿着西裝套裙的女人。“和事務所那邊溝通過了嗎？”
“索尼那邊表示沒問題，只是lespros那邊一直沒有回覆”
“嗯，知道了。”在紙上留下一個記號，森淳一又點了幾個名字，等衆人都交流過看法後，staff恰好敲開門通知隔壁候選的演員們已經全部到齊。
此刻，在會議室旁的休息室裏，全然沒有隔壁討論的熱烈氛圍。彷彿是某種默契一般，沒人選擇同陌生人搭話，而是各自佔據了一片角落，要麼反覆讀着手中的劇本，要麼偷偷打量着坐在最中央的兩人。
能年玲奈和橋本愛，當下最炙手可熱的兩位年輕女演員。
她們兩人的存在，讓現場其他瞄着主演之位的女演員們心頭籠上一層烏雲。而與其他人相隔最遠的角落裏，一個與其他人打扮明顯不同的女孩子，正不住的擺弄着手機上的掛件，以試圖緩解自己內心的緊張。
雖說在踏進這間屋子前已經不斷的鼓勵自己了，但莫名的恐懼與煩躁還是將她的心懸吊在空中亂晃，不知不覺間，她的手上已經逐漸失去了血色。
難以抑制的失落感逐漸蔓延開來，藉着手機的鏡面，本就充滿冷氣的面龐此刻顯得更加刻薄了。這樣下去肯定會落選的吧。退縮的念頭在心底不斷浮現。少女把頭埋進膝蓋裏，任由視野徹底被黑暗覆蓋。
名爲沮喪的黑霧從腳底裏向上擴散，漫過膝蓋，漫過手臂，在即將包圍整個人時，卻驀然間聽到有人在呼喚。
“是身體不舒服嗎？”
近距離的聲音將她從黑暗拉起，擡起頭，是一雙滿是透明感的眼睛。
“不是，我…沒事，謝謝。能年桑”
“是嗎？如果不舒服的話要及時說出來，我還記得當時試鏡《告白》的時候，也是正好肚子痛…”
“你不是因爲緊張的肚子痛嗎？整個人都快哭出來了，還讓staff扶着你去衛生間…”
“哪有！愛醬，你記錯了！”好不容易營造的前輩形象被好友無情拆穿，能年玲奈鼓起臉頰，將頭扭到一邊。
電視明星的距離感被一個小動作驅散，看着能年忿忿不平的表情，少女一時沒忍住被逗笑出聲，但隨即像是自覺失禮般，收住了表情，又變回了那個氣質凜然的樣子。
“你叫什麼名字？”
“我…”
“1號小松菜奈，請到會議室來。”女孩的話還沒出口，一旁的工作人員已經點起了她的名字。
…
“平面模特出身嗎？形象上的確是蠻好的，嗯…冷麪美人的氣質也有點符合。”等小松菜奈鞠躬離開房間後，五十嵐這才抱着雙臂，搖了搖頭。“可惜演技太生硬了，立木君，你怎麼看。”
“如果是青春電影的話，這種程度的距離感倒是很不錯，但是市子的距離感是一種逃避現實的距離感，準確說是一種刻意與社會相隔的距離，而不是單純的害怕。”
趁着等人的間隙，立木瀧低着頭在角色欄上不斷補充設定。原本平面的角色設定通過試鏡演員們的表演後，讓他有了更多新的想法。
注視着立木瀧紙上的文字，五十嵐頗爲認同的點了點頭，而在瞧見這兩人的表情後，森淳一也是默默將小松菜奈的名字劃去，其實他倒是挺看好小松菜奈的，但既然對角色理解最深的兩個人都這麼認爲，他也沒什麼意見。
“下一個是誰？橋本愛嗎？”
門被輕輕推開，橋本愛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後，輕車熟路地站到會議室的中心位置。
“那麼請橋本小姐表演一下劇本上的第二段內容，也就是紀子端來糖煮栗子的那段，由於這段有對話，那就由我…”水野舉着話筒，正向橋本愛說着要求。五十嵐卻突然笑着打斷道
“那就讓立木君來暫代一下吧，水野桑你一個四十代的人扮演紀子，橋本小姐也會很難入戲吧。”
“我？!”
立木瀧一臉錯愕的擡起頭，但五十嵐桑並沒有打算給出任何解釋，笑眯眯的站起身，讓開了通向中央的位置。
“橋本小姐還在等着呢。”
循着目光望過去，橋本愛卻挪開了眼睛，手有些不自然的背在身後，身體也好像微微顫抖着。經過好幾個深呼吸調整，腳尖才向後磨蹭了幾步，給身前留出了一人的空間。
沒辦法了，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手裏攥着劇本，立木瀧清了清嗓子，腳步晃盪着，走到橋本愛的面前。
“喂，休息啦休息啦。”
“立木君，紀子可是女孩子，雖然是試鏡也要認真一點啊”五十嵐有些不滿立木瀧的棒讀，重申了要求。
“喂！休息啦休息啦！”壓低了聲音，一種尖細的奇怪聲音從舌頭裏蹦了出來，強行屏蔽掉耳邊的嗤笑，立木瀧繼續表演道：“新品糖煮栗子，來嚐嚐？”
“泡點茶吧”
輕鬆的甩了下衣袖，橋本愛歪着頭一臉愜意，先前的那一點點不自然感完全消失不見，被她的情緒引導，連立木瀧也感覺不那麼緊張了。
“來來來，這次是加了紅酒煮的”
手裏沒有其他東西，只好將劇本呈了出去。但橋本卻像是真的看見了栗子一樣，半低着身子，仔細端詳着。手掌在鼻尖輕輕扇聞，彷彿有股紅酒的清香被從紙頁中扇離了出來。
“是嗎？那去澀呢”
下意識學着她的動作，攪動着橋本愛頭頂的空氣，不知名的分子被驅動在鼻尖縈繞，等反應過來，沐浴香波的奶香味已經在腦海揮之不去。
“是….牛奶”
“啊！紀子也在啊！”水野發出叫停表演的信號，不過立木瀧卻像是沒有聽見，仍站在原地等待着橋本愛的表演。
或許水野桑他們離的遠沒有聽清，可她卻聽的真切。劇本上的臺詞哪是“牛奶”，明明是“小蘇打”！手指纏繞上垂在胸前的頭髮，恍惚間想起了那天自己一個人喫掉的栗子蛋糕，橋本愛惦起腳尖，彎起眉眼。
“要一起喫嗎？”
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過午的陽光晃在臉上，爲眼前的少女鋪上一層淡黃色的光影。彷彿回到了記憶中的小酒館，名叫橋本愛的少女第一次走進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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