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回來那天下午,何厝從北辰哪裏聽說了南瓜要退役這件事,進房間之後就沒出來過。
晚上,南瓜端着飯菜,敲響了何厝的房門。
沒多會兒,裏面出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門應聲而開。何厝面無表情地半隱在黑暗裏,見着來人,他眼底閃過一抹詫異,隨後叫了一聲哥。
南瓜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笑問:“很意外?”
何厝搖搖頭,說:“沒有。”
南瓜莞爾一笑,往他身後看了眼,又問:“怎麼不開燈?”
何厝說:“剛纔在睡覺。”
這話顯然不可信。
要是他在睡覺,怎麼可能自己敲兩下門,他就聽見了。
不過,南瓜並未拆穿他,而是開門見山,說:“咱哥倆聊聊?”
何厝沒說話,盯着南瓜看了一會兒,微微側身,用行動回答了他。
基地裏的每個房間的佈置都差不多,進門時,南瓜熟稔地伸手將房間的燈打開。
南瓜把飯菜放在桌上,邊說道:“剛纔你餘哥上來叫你喫飯,你沒下去,就給你留了些,還是熱的,將就喫點吧。”
何厝看了眼,說:“我不餓。”
在wg戰隊所有人的心裏,南瓜都是大哥哥般的存在。他很少發脾氣,在衆人面前,他永遠都是一副和氣的模樣,就跟沒脾氣一樣。
即使在有些“不近人情”的何厝面前,他亦是如此。
“現在不餓,半夜總會餓吧。”南瓜溫聲說道。
何厝沉默不語。
兩人就這麼開始了一場短暫的無聲的拉鋸戰。
意料之中的,沒過兩分鐘,何厝妥協了。他在南瓜的注視下默默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扒飯喫。
等他嚥下最後一口,心情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然後,他目光重新投向南瓜,不知緣由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哥。”
南瓜沒有急着否認,而是輕笑一聲,順着他的話問下去,“你對不起我什麼?”
何厝默然。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不起哪裏,但他又總覺得他哥的退役,跟這次比賽有關係,如果不是他指揮失誤,他哥也不會退役。
“你們都說對不起我,可我一問,你們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南瓜見他垂着頭不說話,頗感無奈。
須臾,他輕嘆了一聲,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退役是因爲這次比賽輸了?”
何厝擡頭,“難道……不是麼?”
南瓜無奈地笑了。
他就知道是這樣。
“這跟你們沒關係。”他在何厝不解的目光下繼續說道:“其實退役這個想法,我很早之前就有了。如果不是家裏出了些事情需要用錢,我本來去年春季賽完就該退役的。”
他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體情況,因爲即使他瞞得再好,今後也總有會被他們知道的一天。
“其實,我決定退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的身體狀況。年前,我去醫院查出了腰椎勞損。因爲長時間的訓練,右手肌腱也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損傷。”說着,南瓜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其實這點你們應該都察覺到了。”
他說得不甚在意,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好似要退役的人不是自己一樣,可何厝聽後卻覺得心口處堵得慌。
他不願意相信,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有些事情,其實早就露出了端倪,只不過是他選擇性地忽略了而已。
早前,他們一起喫飯的時候,何厝就發現,南瓜的右手在顫抖,只不過當時的他並沒有往這方面去細想。
也正因如此,當他從南瓜口中得知這個事實時,才更加難以接受。
打職業的人都知道,這雙手就是他們的命,他們比誰都重視自己的雙手。而細數迄今爲止的職業選手退役,大多都是因爲手的肌肉軟組織受損。
“二十四五的年齡是一個分水嶺,反應開始變得遲鈍,一般來說,職業選手到了這個年齡,就該退役了。”說到這裏,南瓜面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想一想,我今年已經二十六了,相較於其他已退役的人來說,我還賺了呢,也不算太虧。”
“可是……”何厝哽了哽,“以你的實力,還可以打兩年的。”
“我跟你們不一樣。”南瓜不以爲然地搖頭,“你們還年輕,還可以繼續在賽場上發光發熱,但我已經到極限了。而且,到了我這個年齡,不能再爲所欲爲了,我還有許多要考慮的事情。”
“倦鳥歸巢人返家,即使離家再久,終有一天我們也會迴歸家庭。在這個圈子裏久了,容易忘記很多事,比如家人。這些年因爲打比賽,平時不是在訓練,就是在訓練,我陪家人的時間很少,現在我爸媽也老了,需要人在身邊陪伴。”
“前段時間他們還說想抱孫子了,我女朋友的爸媽也在催着我們結婚,她已經等了我七年了。所以我就在想,或許我可以趁這個機會退出,迴歸家庭。”說到這裏,南瓜臉上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從前,他們支持我打遊戲,現在也該換我來滿足他們的願望了。”
南瓜感嘆道:“將近十年時間,投身於自己熱愛的遊戲,結識了一羣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足夠了,我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最後,小厝,不要覺得有什麼對不起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一定要非得對得起誰,你只需要對得起你自己,無愧於自己,就行了。”
聽完南瓜的這番話,何厝沉默了良久。
臨走前,南瓜拍着何厝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次義無反顧,但有的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無法挽回,所以,別給自己留遺憾。”
南瓜離開後,何厝獨自在黑暗中獨自坐了許久。
旁側的手機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待他回過神來,方纔去查看手機。點亮屏幕,一則來自陌生號碼的消息映入眼簾。
同一個號碼,同樣的開頭,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何厝看都不看,直接點了刪除。
—
那晚,在與南瓜進行了單方面的談話過後,何厝失眠了一晚上,躺在牀上輾轉難眠。
從第二天起,何厝的情緒有了喜聞樂見的轉變,但很快林安又發覺,在給他們覆盤總決賽的幾場比賽時,何厝明顯心不在焉的,不是盯着某個虛點愣神,就是盯着手機發呆。
午飯後,林安趁着午休把何厝叫到會議室,兩人談了半個多小時。但其實也就是單方面的談話而已,林安負責說,而何厝則是默不作聲地坐着聽訓。
然而,何厝對他的話卻是半點沒聽進去,下午該怎樣還是怎樣,晚上與天狼戰隊打友情賽的時候也沒有發揮出平時一半的水平,頻頻失誤,明明能贏的,結果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這讓林安覺得自己中午的那半個多小時就是在對牛彈琴。
南瓜退役後,林安有意想讓何厝頂替他的位置,當wg戰隊的指揮,但在何厝心裏,總決賽上比賽失誤是他的全責,所以不管林安怎麼說,甚至發動了餘洋他們勸他,何厝卻是說什麼也不願意。
何厝現在是處於油鹽不進的狀態,樂意聽就聽點,不樂意就當做耳旁風,刮完就沒了。
他是那種情緒不外漏的人,整天都是一張死人臉,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冰冷的表皮下,所有的事情都壓在心底,旁人很難察覺到他到底在想什麼,問他也不說。這種是最麻煩的,因爲一旦在心裏憋得久了,終有一日會全部爆發出來,到那時,再想補救卻是來不及了。
林安實在拿他沒轍,只好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們都是一羣大男人,嘴笨,不會安慰人,所以只能請外援。
他首先想到的是陳末。
週五那天,林安在和陳末約會的過程中說到了這件事,陳末說:“這事兒應該找小冉啊。”
話音未落,林安茅塞頓開,“對啊,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外援給忘了!”
與此同時,剛到家的李希冉還在爲明天下午的相親發愁,對自己被林安惦記上這件事毫無所知。
第二天上午十點,李希冉就接到了林安的電話,等他說明來意之後,李希冉滿臉的莫名其妙。
“這種事情你不是應該去找心理醫生嗎?來找我幹嘛?”
林安沒想到自己解釋了一通,她卻給聽成了何厝心理有毛病,於是說道:“這不是心理的問題。”
“那是什麼?”
林安思忖了一會兒,斟酌道:“叛逆,叛逆你懂吧。”
李希冉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她還是頭一回聽說二十多歲的人還有叛逆期的。
“那你找我也沒用啊,你的話他都不聽,我的就更不會聽了。”
“你錯了。”林安糾正道:“就是因爲他只聽你的,所以我才找的你。”
李希冉像是聽了一個笑話,“我又不是他媽,憑什麼你會認爲他只聽我的。”
“因爲他喜歡你!”
林安嘴一快,這句話脫口而出,等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的時候已經爲時已晚。
霎時間,兩邊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林安這一波直球直接給李希冉整蒙了。
好傢伙,原來何厝喜歡自己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了啊。
等回過神來,李希冉心裏已經先入爲主,認爲何厝喜歡自己這件事是他主動跟林安說的了。
她在心裏暗忖:何厝還真是個小孩兒,太不淡定了。告訴林安他喜歡自己有什麼好處?求他幫忙牽線搭橋?
半晌,李希冉清了清嗓子,正聲道:“就算他喜歡我,我也沒有義務要幫他吧?”
林安知道她這是拒絕的意思,連忙道:“你不是幫他,而是在幫我,幫整個wg。要是他一直這個狀態下去,早晚得廢了。你難道就忍心看wg戰隊損失一員大將嗎?”
李希冉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忍心啊。”
林安瞬間啞然。
見他遲遲不說話,李希冉又道:“不說話就掛了,忙着呢。”
林安急忙打住,“別啊,就當我求你了好吧,幫我開導開導何厝,等過幾日我請你喫大餐,地點隨便你選。”
李希冉不置可否,突然岔開話題,問他:“你來找我這件事小末知道嗎?”
林安如實回答:“她知道。”
李希冉沉默了,過了半分鐘左右,纔開口道:“好吧,那我知道了。”
林安反應了一會兒,心中一喜,“所以,你這是同意了?”
“嗯。”李希冉應道:“別忘了請我喫飯啊。”
“沒問題。”林安答應得爽快。
頭等大事解決了,其他的就都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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