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行動的告白
他已經準備好了死,而夏秋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以神明般的偉力,將他的天地顛倒。他那落在谷底的人生,隨着谷底顛倒成天空,變成了漂浮在白雲之上。
他擁抱妻子,朝夏秋道謝。
道謝這個詞,經了常年許多人的使用,顯得很廉價,他本不想用這麼廉價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但他實在找不到別的什麼形式。
他決心努力工作,但這還不夠,他看女兒,女兒得了教父的寵愛,他必須教導女兒,不能辜負這份寵愛。
夏秋將此處的別墅送給了他們一家,並讓文乃蓉撥了俱樂部的公款給他們,坐上回去的高鐵。
從車站出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兩人的晚自習都請了假。
小祕書打了個哈欠,夏秋扭頭看她。
長外套裹着她的身子,只露出小腿處的長筒襪,女孩跺跺腳,有些冷。
夏秋抓住她垂在身側的小巧的手,傳了一些“溫暖”給她。
夏秋和文乃蓉都知道,送“溫暖”不需要肢體接觸,他們都忽略了這個問題。
上了姜若螢的車,夏秋想起來一件事。
“把池玉成的職位改一改。”他對文乃蓉說,“什麼男祕書,我不喜歡。”
文乃蓉歪頭看他。我不也是祕書嗎?男祕書不喜歡,女祕書就喜歡了?
她不好問,點頭答應。
小祕書此刻有點兒迷茫,在YX市,夏秋剛見了小女孩南水玉,就挑做了女兒,少年是怎麼想的?就因爲南水玉長得惹人憐愛嗎?
她呢?夏秋選中她的理由又是什麼?也是因爲長得可愛?
夏秋在學校裏,在和她交談的時候,像一個普普通通有點兒愛捉弄人的少年,她漸漸被少年的這副模樣所迷惑了,真以爲兩人是平等的存在。
剛剛,她見了池玉成對夏秋卑躬屈膝,奉夏秋若神明,她恍然大悟,回想起最初的敬畏。
她真的可以和夏秋站在平等的位置嗎?
回憶之前語言上的尖銳,忐忑起來,她太不知輕重。
“怎麼了?”夏秋捏女孩的小鼻子。
文乃蓉沒有回答,也沒有反抗。
夏秋於是知道,小祕書又鑽了牛角尖了。
“要不要去我家?”夏秋說。
人類的骨子裏,大抵是有奴性存在着的。
見到地位比自己高的存在,就不自覺地順從,不自覺地屈膝,就失了自己的獨立與個性,試圖調整自己去契合對方的存在。
對方凸出一塊,便把自己挖去一塊;對方某處火燙,便運轉強大的適應力,進化出耐熱的能力。
強者就算不食弱者的肉,也不該和弱者平起平坐。
文乃蓉就是鑽入了這裏去,患得患失。
夏秋不覺得自己該做神明,該做皇帝。他想,讓文乃蓉見一見他和伊依依、伊月的相處,會好一些。
文乃蓉沉默着點點頭,看樣子完全沒有領會到夏秋的用心。
夏秋嘆口氣。
別的男女,想方設法地讓對方敬畏自己,PUA對方,到了他,得想方設法讓對方不要自我PUA。
他拍拍文乃蓉的腦袋,女孩的家到了。
文乃蓉走下車。
躺在牀上,女孩的思緒很多,接近黎明才沉沉睡去。
六點半,鬧鐘叫醒她,她揉揉昏沉的腦袋,起牀洗漱。
父親還沒找到工作,和母親商量去開運貨卡車,母親不同意,這工作太孤單,太危險。
文乃蓉準備昨晚問夏秋,她能不能借着職務之便,給父親找個合適的工作。因爲自我懷疑,她沒能問出口。
見到她出來,父母停下了交談,母親端上豐盛的早餐,談一些輕鬆有趣的事情。
父母是在擔憂她的狀態。
夫妻二人每天能從老師那裏得知女兒拒絕回答問題,拒絕寫作業的事,他們和老師感覺女兒是壓力太大。
所以,現在家裏一點兒不提學習的事情了,老兩口裝作糊塗,裝作失憶,裝作忘了女兒是個學生。
她昨天說要請假出門,父母愣了一會兒,努力裝作不擔憂的樣子答應。
昨晚回來,她在樓下見到燈亮着,等走上去,燈全暗了,父母裝作熟睡。
他們這副樣子,文乃蓉反而更加不安了。
她想,要快點兒拿到知識。
所以,夏秋以罷工要挾,她立即妥協了。
在昨晚前,她以爲那是夏秋捉弄人的壞心,昨晚後,她想,那到底是壞心,還是一種裹着玩笑的脅迫呢?
她倒不是懷疑夏秋有意脅迫,如果少年想要脅迫她,可以幹更限制級的事情。
那是一種無意識的,被動的脅迫。
就像兩個國家,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我在xx時間xx地點,要丟一顆核彈到你那裏。
如果另一個國家武德充沛,有攔截的能力,這就是一個玩笑;如果另一個國家武備鬆弛,沒有應對手段,這就成了一項了不得的脅迫。
人類不小心灑一杯水,對螻蟻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如果夏秋真的脅迫她倒輕鬆了,雖然那樣很糟,但是憑藉強大的適應能力,她相信自己可以很快習慣。
這樣不確定的或好或壞的狀態,讓她很糾結,很折磨。
胡亂喫完早餐,她甚至沒分清她吃了什麼,拿起書包,她走去學校。
上課時候,她依舊在想這件事。
第二節課,數學老師問一個簡單的問題,用期待的目光看她。
今天是數學老師啊。她想。
每天都有一個老師接取試探她精神狀態的任務,任務完成的方法是,在課上不斷提一些問題,然後或明示或暗示她回答。
她和以往一樣,假裝沒有看見老師眼中的含義。
老師失望地轉回頭了,她卻感覺到了不對。
她怎麼知道這次老師問的題目很簡單?
沒了高中知識的她,應該完全沒了分辨題目難度的能力。
她站起身。
老師和同學詫異地望她。
“是7。”文乃蓉說。
數學老師手裏的書掉落在地上,她用充滿喜悅的,彷彿文乃蓉解決了一個世界難題般的語氣說:“對了!”
爲了確認文乃蓉是不是真的恢復了,老師翻動教案,挑一道難題。
文乃蓉在黑板上寫出答案。
聽到老師興奮地說對,她丟下粉筆,跑出教室。
知識不會憑空而來。
昨晚夏秋把知識給了她。
這是一種現實的證明,一項行動的誓言,一場犧牲式的表白。
跑過樓梯,她停下了,還在上課,她不該去找夏秋。
她在樓下操場轉了一圈,等到鈴聲響起,到5班門口。
夏秋不在,她問少年的朋友,女性那位轉頭不理她,男性那位告訴她,夏秋被班主任叫去了。
她於是走到辦公室前。聽到裏面的聲音,她知道她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老師喊你回答個問題,你說你狀態不好回答不上來是什麼意思?你想什麼呢?還狀態不好?”謝明德瞪夏秋。
夏秋直呼倒黴,知識給了文乃蓉,他哪裏回答得上來。
如果是別的老師倒罷了,偏偏是愛較真的政治老師,硬要他回答,他回答不上來,就以爲他耍脾氣看不起人,還和老謝告狀。你是自尊到敏感的青春期小孩嗎!
沒辦法,只能低頭捱罵。
謝明德還準備說,辦公室的門被打開,文乃蓉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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