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不會拋棄你的
她逃得很遠。
很遠很遠。
遠到“父親”派出來的騎士，都找不到她的蹤影。
自那以後，年幼的克里莎便開始了流浪生涯，不斷的，持續的，在半死和瀕死間來回切換。
她的魔族身份實在是太好認了。
原本想收養克里莎的好心人，在看見頭頂的犄角後，都會發出驚恐的聲音，然後快速逃離。
爲什麼？
爲什麼要這樣？
年幼的克里莎不理解，直到更大一點後，她才明白人們恐懼的原因。
這是個被神明統治的偉大時代，諸神仁愛且寬厚，以無上的神力庇護人類，而魔族是邪惡的蠢物，總是殺戮人類與神明作對。
因此，人們發自內心的厭惡魔族。
“滾，滾出去！”
“偉大的太陽神，請降下您的烈火，將這個魔女燒死吧！”
人們或是厭惡驅趕，或是拿着刀劍追殺。
克里莎找不到能定居下來的地方。
於是，她只能聽從媽媽的遺言，繼續逃，逃到更遠的地方，逃到一個連她也可以生存的地方。
抱着這樣的想法，克里莎流浪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曾笑過，在路邊拾到自然掉落的果實，一口咬下去甜進心中。
她曾哭過，試圖加入人類孩童的遊戲，卻被排擠着，用石頭砸得滿是傷痕。
再後來。
笑和哭都不見了。
只剩下恐懼。
越是長大，克里莎的魔族特徵越明顯。
只要稍稍離近一些，人們就能很清楚的看見，她頭頂的角，她體表的鱗片，那正是惡魔的象徵。
於是，更多的暴力降臨了。
他們用堅硬的石頭，還有腐爛散發臭味的食物，遠遠的砸在女孩頭頂，使得女孩渾身臭味和傷口。
他們樂此不疲的傾瀉武力，或是腳踹，或是鞭抽，以女孩的求饒和尖叫爲樂。
甚至是將女孩綁在馬車身後，讓馬車拖着她摩擦地面。
媽媽……
這究竟是爲什麼呢……
在一次次的折磨中，女孩眼中的光徹底消失，自那以後，她的情感便產生了缺陷。
不知喜悅爲何物，不懂悲傷從何來。
“其實，這算是一件好事。”
克里莎這樣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沒有波瀾，只有永恆的空洞。
不會傷心就不會哭，可以節省很多體力，在情感缺失之後，她逃跑的速度比以前快上許多。
只要跑得夠快，就不會捱打。
克里莎向許系分享自己的逃跑經驗，說這些的時候，她面無表情，語氣也沒有絲毫起伏。
她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熱，感受不到心的溫度。
就像是機器人一樣。
陳述自己的過往。
她告訴許系，泥水並不好喝，因爲裏面有着大量的沙石，喝起來會讓肚子難受。
相比較之下，城市的排水溝可能更好點，裏面的老鼠還能拿來充飢……
“夠了，克里莎！”
許系猛地出聲，打斷了女孩的話語。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前所未有的沉重：“抱歉，真的很抱歉，讓你回憶起這麼多痛苦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自責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的寧靜。
尤其是與克里莎空洞無神的眼睛對視後。
那份自責和愧疚。
變得更加深沉。
“抱歉……？”，魔族女孩顯得很困惑，她無法理解，爲什麼許系要對她道歉，是因爲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主人是不會有錯的，救贖她的太陽是不會有錯的。
克里莎發自真心的這麼覺得。
既然許系沒錯。
那錯的應該就是自己了吧？
想到這，克里莎望向許系，語氣誠懇的建議道：“讓您這麼爲難，我一定很沒用，請丟棄我吧。”
沒用的物品就該丟掉，這是女孩心中的想法。
畢竟。
她就是這麼被“父親”丟出來的。
魔女自認爲沒什麼優點，唯獨在聽話方面很優秀。
儘管她很喜歡許系，儘管她很想一輩子呆在許系身邊，儘管她再也不想去流浪，可如果許系選擇丟掉她，那她一定會離開得遠遠。
就像曾經母親讓她逃，她就聽話的逃了很久。
是的。
只要聽話就行了。
克里莎規規矩矩的坐在原地，十指交叉壓在大腿上，等待着許系的宣判，讓她滾出這個美好而又夢幻的家。
有點不捨，但也沒辦法。
畢竟自己是那麼的醜陋，無能而又卑賤。
被丟棄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能有這麼一段被溫柔對待的日子，應該要知足纔是，怎麼可以奢求更多的呢？
“……”，克里莎靜坐原地，仍是那副空洞無神的面孔，但交叉着的十指，卻是不自覺的摩擦起來。
明明只是數秒的等待，卻好似無限的拉長延伸。
讓失去感情的少女也莫名不安起來。
終於。
她等到了最後的“審判”。
溫暖熟悉的寬厚大手，輕輕覆蓋在克里莎的腦袋上，左右移動摩挲着，有微弱的熱量和安慰傳遞過去。
“我是不會拋棄克里莎的。”
許系這樣說道。
他的聲音很柔和，但語氣很堅定，同時滿懷心疼與憐愛。
“誒”，這個結果顯然超出女孩的預料，她發出平淡的驚訝聲，意外的很可愛，擡起頭望向許系。
“真的嗎，導師？”
她問道。
“嗯，真的。”
許系答道。
從出生起就籠罩着的厄運，突然就消失不見，只有夢中才會出現的美好，如今真切的照進現實。
宛若一道光，爲女孩帶來光明。
克里莎發呆了很久。
她想，如果是從前的話，她應該會開心得大笑，亦或者是感動得流淚。
但情感缺陷後，她再也沒體驗過這兩種情感。
“……謝謝。”
寂靜的冥想室內。
女孩突然覺得鼻尖有點發酸。
或許是練習冥想累到了吧，她如此想着。
……
【魔女的天賦讓你感到驚訝，但讓你更在意的，是魔女的過往與經歷】
【蹂躪、霸凌、追殺、虐待、折磨……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惡行，克里莎幾乎都曾遭受過，她的人生充滿苦難，若不是年齡尚小，甚至有可能出現無法挽回的事情】
【你不禁思考，人的惡意是否超過了深淵裏的惡魔】
【你意識到，光培養克里莎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你還需要培養克里莎的人格，讓她成爲一個獨立的，即使離開了你，也能好好活下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