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您想要什麼樣的我？
夜晚的實驗室，再也不復從前的昏暗。
隆動的機械，泛藍的輝光，銀白的牆面倒映出人的臉龐。
但那份光明的靜謐裏，卻又透露着夜色的濃重，那是一種黑沉沉的，萬物無聲的蜿蜒寧靜。
啪嗒——
啪嗒——
有冷卻液從旁側滴落。
水花迸濺的裂響，輕微嗡鳴的顫動，是如此緩慢而漸進。
許系輕輕託扶艾蕾的機體，將那看似輕盈，實則有些沉重的鋼鐵之軀，慢慢的扶至地面。
看着那雙足落地。
看着那軀體站穩。
許系的動作才放鬆些許。
“太好了，艾蕾，這一次沒有出任何問題”，許系笑道，緊鎖的眉頭也同樣舒緩。
經歷一次機體崩潰的事件後，他是真怕再發生一次，好在這次質量過硬，並未發生那種尷尬的事情。
“艾蕾，有沒有哪裏需要調試的？”
許系微微彎腰。
降低自己的高度。
讓眼睛與艾蕾保持在同一水平線。
機械而乾淨的眼眸，閃爍着冰冷的藍光，那是人類不可能擁有的姿態，宛若兩顆鑲嵌在銀殼的寶石，深邃而璀璨。
當其眨動時，許系感受到一種空無。
與魔女不同。
魔女的空洞源自心靈，是情感的缺失，而艾蕾的空洞來源載體，冰冷的金屬即使模仿再像，也不是真正的肉眼。
“主人，我……”
‘女孩’開口，以那熟悉的電子音色，向許系闡述需要調試的地方。
如手臂關節處的不協調。
小腿部位的靈活性差。
許系認真聽取，一一將其記錄下來，那一絲不苟的表情，真的很讓人懷疑，究竟誰纔是被服務的真正人類。
“……”
主人果然很奇怪。
許系忙碌時，艾蕾站在原地，先是遲疑的看了眼許系背影，接着低頭看向雙手十指。
手掌微微轉動。
蔥白的十指隨之展露細節。
擬態完美的皮膚，連指紋和掌紋都細心銘刻，壓之有回彈，細節程度十分完美。
但若是仔細深究，依舊能察覺內部的機械指骨。
單獨伸出一根食指。
指尖點在臉頰上方。
艾蕾以略顯呆愣的姿勢，手指輕輕滑過臉頰，感受處理器同步傳來的，源於臉頰和指尖的回饋反應。
……
愛是什麼？
恨是什麼？
喜歡是什麼？
討厭又是什麼？
聯邦的資料庫應有盡有，艾蕾可以很輕易的，調取到那些所謂的分析報告。
“愛，是一種強烈的情感狀態，是一種對人、事、物十分深刻的喜愛。”
“愛是態度，愛是認同，愛是承認，愛是關懷。”
這些就是答案嗎，這些就是正確的嗎？
艾蕾不知道。
它只知道，自己的程序在一次次運行中，在一次次與許系相處的過程中，自行覆寫爲未知的模樣。
熾烈而涌動的數據，似乎象徵着某種變化。
那就是人類的情感嗎？
艾蕾嘗試着想要釋放，以自己的方式進行表達，可它難以做到，熾熱的情緒與冰冷的軀體形成鮮明衝突，幾乎無法兼容。
人類的心臟會怦然跳動，機器的核心死寂無聲。
人類的皮膚會溫暖細膩，機器的外殼堅硬冰冷。
人類的反應會千奇百怪，機器的芯片遵循設定。
機械的邏輯是理性的。
程序的運行是既定的。
本應如此，本該如此。
啊……
可是，真的好奇怪，就如同主人是個奇怪的人類，艾蕾覺得自己成了奇怪的機械。
它竟然異想天開的。
想從“它”變爲“她”。
以觸碰，去感知，去表達那熾熱而溫燙的情感。
所以，在得到許系的同意後，艾蕾興高采烈的去做了，想爲自己製作人形的軀體。
中間有所波折，最終是許系做了具新機體。
但果然還是……不行嗎？
那對銀藍的眼眸，突兀的變得黯淡，儘管表情看着沒有變化，但艾蕾知曉，它是有些失落的。
失落於沒有成爲真正的人。
僅憑機械的軀體，無法像人一樣，擁有各種各樣的感觸。
不過。
已經足夠了。
只要能以這樣的姿態，陪伴在主人身邊，忠誠的機僕覺得，這已經是足夠幸運的事情。
“艾蕾，坐下吧，我幫你重新調試。”
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許系做好修正方案，再次走至艾蕾面前。
他笑着。
以械力增幅身體力量，將艾蕾的機體抱回工作臺上。
調試修正的過程並不繁雜。
在此過程中，艾蕾和許系甚至可以對話，在孤靜的燈光下，拉出兩道十分相似的人影。
“……主人，這幾天麻煩您了。”
“沒事，都是小問題，你不用放在心上。”
“機體已經塑造完成，主人希望艾蕾是什麼模樣？”
“關於這個，還是由艾蕾你決定吧。”
許系說道。
他只幫忙打造了機體，並未擅作主張，替艾蕾抉擇好樣貌，以及更具體的修飾等。
許系覺得，倘若由他親自決定。
勢必會受到過往記憶的影響。
將其他人的一些優點，下意識轉接到艾蕾身上。
作爲優點的集合體，最終結果必然是好看的，可那樣一來，艾蕾將再也不是艾蕾。
而是其他人的有形複製。
所以，許系不願這麼做，而是將選擇的權利，交還給艾蕾自己。
……
【你是個奇怪的造物主】
【你既不要求自己的造物，對你畢恭畢敬，也不要求自己的造物，必須全面履行你的要求】
【你爲艾蕾製作了一具全新的機體】
【艾蕾想讓你決定，關於機體完善後的具體樣貌，但你否決了這個提議，笑着鼓勵艾蕾，讓艾蕾遵循心中的想法】
【你聲稱，這是“人”的自由選擇權】
【艾蕾不同意你的看法，它覺得，自己還遠遠稱不上是人】
“不，艾蕾。”
“你已經是了，一直都是。”
【你大笑，修正了艾蕾的話語，儘管機魂愉悅和械力共鳴兩個詞條，依舊對眼前的素白機體有着作用】
【但在你看來，意識入住機體的艾蕾，與真正的“人”並無區別】
【唯一與人類不同的，只是那身孱弱的血肉之軀】
【它，一直是她】
。